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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人美颜好,总是让人不忍心。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美人如此哭泣,只怕都要心软一下,更何况这些普通的下人?
很快,就有人面露不忍。
“你们都知道,我的出身并不高贵。因为家境贫寒,农务繁重,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宠过。”
“八岁的时候,村里遭了灾荒,许多人都被饿死了。爹娘为了活命,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辗转卖了几次,像牲口般的被人挑来拣去,可一直没有遇到好主家,最终只能沦落青楼。”
柳随珠说着,擦拭了一下眼角。
她已经停止了哭泣,面上却更显哀色。
“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做个大家闺秀?谁愿意沦落风尘?就像你们一样,如果不是战乱,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卖身为奴?”
柳随珠这句话,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同样是出身不高,同样是贫困无奈,同样是身不由己。她把自己的出身,和这些下人的经历,巧妙的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统一战线。
大家都是出身不高,大家都是生活所迫,大家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如此。被卖进青楼和自己卖身为奴,都是最无奈的选择,没有什么可瞧不起的,更不至于惨遭羞辱!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做个大家闺秀,谁不愿意做个富家子弟?谁愿意吃了上顿没下顿,谁愿意在战乱中逃亡,谁愿意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
谁愿意战死?
谁愿意饿死?
谁愿意骨肉分离?
没有人愿意!没有人愿意!
世道如此不公,生活如此艰难,大家都在拼尽全力的活着,一切处境都是逼不得已,沦落风尘已经够悲惨了,何至于受此侮辱?!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柳随珠就扭转了自己的处境!
第二十二章 碰壁()
柳随珠的一番哭诉,不只是围观的下人,就连在屋子里的石娇娥等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夫人!她怎么能这样?”婉如咬牙切齿的看着窗外,恨不得去撕了柳随珠虚伪的面具。
太无耻了!
她是在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她说自己出身贫困,沦落青楼也是无可奈何。她说自己也想做大家闺秀,如今这般实是生活所迫。她说自己也不愿意做舞姬,只是命运所致,身不由己。
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满满都是被误解的委屈,她的语气里,全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
当然,更多是对石娇娥的控诉。
她如此表演,不过是想说:自己已经这般命苦了,石娇娥那么走运,直接生在高门大户,没有经历那些苦难,又何必作践一个苦命之人?
最可气的是那些下人,竟然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话,与她同仇敌忾!
“夫人,让我去拆穿她的真面目!她的那些东西,明明就是从良之后还在用的。现在总没有人逼她吧?她骨子里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婉如被气的不轻,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理论。
“没用的,你狡辩不过她的。”石娇娥笑笑,摇了摇头。
柳随珠能以一个舞姬的身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绝对不是简单之人。她除了见识不够,有些心急之外,单轮心机和手段,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羞愧惶恐,恨不得一死以证清白了。哪会像她一样,三言两语就扭转了颓势,还拉拢了这些原本鄙夷她的人,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敌人。
婉如,不是她的对手。
“夫人!”婉如急切的看着石娇娥。
“算了,你去碰个壁也好。你这性子,也该磨一磨了。”石娇娥叹息了一声,挥手放她出去。
“是,多谢夫人!”婉如欣喜的行礼,斗志昂扬的走出去。
……
“柳氏,这里是湘王府,不是你的歌舞楼!不论你出身是否贫寒,不论你是不是被逼无奈才沦落青楼,到了湘王府内,你的身份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湘王的侍妾!”婉如高高的抬着下巴,朗声说道。
“在青楼里面,随便你怎么穿;那些花酒媚药,也随便你怎么用;还有行为举止,不论你怎么不端,都不会有人指责你。因为你是舞姬,那些事情也是你的本分!”
“但是你忘了,这里是湘王府!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王府的后院干净清澈,见不得你那些污秽的东西!从你进入王府的那一天起,就该把那些东西全部扔掉,毕竟,在王府里面,可没有所谓的生活所迫,身不由己!”
婉如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入府之前确实是身不由己,可是入府之后呢,难道还有人逼她?
那些东西,可是入府之后才有的。
如此一来,下人们看柳随珠的表情,便多了几分审视。
……
婉如的表现,出乎石娇娥的预料。她没有想到,这个随手挑选的丫鬟,竟然还有几分口才。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对付柳氏,这种手段是起不了作用的。
“污秽的东西?”柳随珠嗤笑一声,辩驳道,“湘王爱看歌舞,也算污秽的东西?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指摘湘王的喜好!”
“我说的不是歌舞!”婉如气咻咻的瞪着柳随珠,脸色涨红。
“不是歌舞,还能有什么?舞姬,不就是为大家歌舞助兴的吗?彩衣娱亲乃是人间纯孝!我感念大王的恩情,为大王表演歌舞,难道这也有错?”
柳随珠仗着那些亵衣和物件已经被烧毁,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直接否认了自己的作为。
“你强词夺理!”婉如看了一眼已经化作黑灰的证据,一时词穷。
“是,我承认舞姬是低贱!可是,在大王面前,我愿意低贱!只要大王能暂时忘记烦恼,只要能让大王舒展眉头,别说表演歌舞,就算再低贱的事情,我都愿意尝试!”
柳随珠的态度真挚恳切,就仿佛韩秀就是她的天神,她以服侍天神为豪,更愿意为天神付出一切。
对于她的这种说法,倒是有不少下人点头认同。
“大王不仅是我的恩人,更是普天之下所有百姓的恩人。如果不是大王,这战乱还不知道要维持多少年!大王推翻了乱世,给我们带来了太平,让百姓能有一条活路!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应该感谢大王!如果不是大王,我们早就在战乱在死去了!”
柳随珠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而且,扯出了韩秀这杆大旗,根本没有人敢反驳。
而婉如刚才的指责,不仅没有打击到她,反而像是给她递了台阶,让她的发挥更加完美。
巧言善辩,巧舌如簧!
柳随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一般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就是因为感念大王,才更不能抹黑大王的声誉!这里是湘王的后院,青楼里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婉如咬准了这一点。
柳随珠不仅没有气恼,反而温婉的一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把那些东西都烧了!原本是想留着,时刻警醒自己,记住自己的身份,也好感念大王的恩德。现在想想,烧了更好,正好和过去做个了断,从此一心做大王的侍妾。”
柳随珠的神情轻松自在,没有丝毫尴尬扭捏,仿佛理该如此。
周围的下人们,也被她的态度影响。
是啊,柳夫人再怎么下贱,也是在大王的面前下贱,是在讨好湘王,博得湘王的宠爱。
只要湘王喜欢,别人凭什么指摘?
“你……”婉如愕然。
瞠目结舌。
她没想到柳随珠会这么说。
柳随珠承认自己出身低贱,但她只为湘王一个人低贱,而且为了湘王,她愿意更低贱。
她也承认亵衣不雅,但那只是为了警醒自己,如今更是全部烧掉,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似乎,无论婉如说什么,挑什么错处,柳随珠都有理由辩驳,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我……”婉如有些不知所措,频频回头张望,可是正院没有人出来,石娇娥也没有出声。院子外面的争执,仿佛没有传到正厢里面。
她一个人被晾在了这里,没有人帮她争论,也没有人帮她解围。
“你记住自己说的话,你只是湘王的侍妾!”婉如干巴巴的扔下一句警告,灰头土脸的退回了正院。
这时她才想起,石娇娥之前说的,是让她出来碰个壁。
原来,夫人早就看出来了,她出来理论根本毫无用处,只能碰得一鼻子灰。
第二十三章 声妓从良()
“奴婢无能,请夫人责罚!”婉如一脸羞愧的跪下,脸色涨红。
她本以为,自己能拆穿柳氏的真面目,让柳氏颜面扫地,灰头土脸的离开。可是没想到,最终灰头土脸的是自己。
她本想在主子面前好好的表现,获得主子的器重,结果却适得其反,丢了主子的脸。
她办事不利,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惩罚?
婉如紧张的低下头,心中忐忑。
“起来吧,你为主子打抱不平,何罪之有?更何况,她反驳的越厉害,证明她越心虚。”石娇娥没有怪罪,反而开口宽慰。
柳随珠只是个侍妾而已,她还没有放在眼里。不过,婉如这个性子,确实需要改一改了……
“奴婢只是气不过……”婉如小声的辩驳,仍有些不情愿。
“你气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石娇娥完全不以为意,道,“声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半生清苦俱非。”
“人们对待好人,总是会比较苛刻;而对待恶人,却会格外的宽容。所以,声妓如果从良,就会被人称赞,被人轻易宽恕;而贞妇只要有一点不妥,一生的清誉都会被推翻。”
“不仅如此,普通人想要修佛千难万难,但杀人如麻的恶徒,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人性本就是如此,连佛都不可避免,你有什么好气的呢?”
石娇娥定定的看着婉如,没有错过她的每一个反应。
她挑选的丫鬟,都是有一定优点的。但毕竟不是世家培养的家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
就像婉夕,性子沉稳有余,但经验不足,也不够机灵。把乳娘张氏关进柴房,却不知道派人把守,让人钻了空子,轻易灭口。
而婉如,有几分小聪明,但却不够沉稳。表现欲旺盛,城府又不足,很容易被人当枪使。
她想要调教丫鬟,但她的时间不多,处境又危险,若是不值得培养的,倒不如早日换掉,也免得跟在她身边,哪一日就枉死了。
“那好人不是很吃亏?”婉如愕然的抬头,表情诧异。
“确实吃亏,那你是想当好人,还是恶人?”石娇娥略一停顿,又看向了同样是贴身大丫鬟的琼莹和琼华。
四个贴身大丫鬟,她最看中沉稳的婉夕,对外打理一切事物,也都喜欢吩咐婉夕去做。
而婉如,性格跳脱了些,却颇为机灵,总是唧唧喳喳的,问题也特别多,脸上的表情非常鲜活,只要有她在,凭空就添了几分生气。
至于琼莹和琼华,年纪略小一些,性格更为羞怯,话也少的可怜,倒是吩咐的事情都做的不错。
“奴婢不想做好人,也不想做坏人。奴婢就想不被人欺负,好好的伺候夫人,好好的活着。”婉如想了想,灵机一动的回答。
她算是耍了个小聪明,两个答案都不选,不管夫人想听哪个,至少她答的不算错,而且还小小的拍了个马屁,表了表忠心。
琼莹和琼华都没有回答,神情有些怯怯的,脸色还略带茫然。
石娇娥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还是无人可用啊,到底是半路挑选的丫鬟,总有不尽人意之处。
不过,已经很好了,该知足了。
……
一江之隔的北边。
大军营帐之外,楚阳背手站于阵前,望着江水怔怔地出神。
他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总会莫名其妙的分神,还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一幕——石娇娥展开双臂,侧身倾倒,准备跳入滚烫的沸水中。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会一阵揪疼,不自觉地产生一股后怕。
他怕自己当时再晚一秒,她就真的跳进去了,死在他的手中。
楚阳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他知道这种情绪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动情,而且还是对一个有夫之妇。
做为一军统帅,他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心如磐石,把儿女情长放到了国家大义之后,却没有想到,他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天色渐渐的黯淡了下来,楚阳也逐渐收回了思绪。他与她,终究是身份有别,一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更何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