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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增援。”
张子厚沉默了片刻道:“女真和契丹掘黄河堤坝不成,铁骑两面围攻大名府,已切断了鹤壁粮仓之路,可否请太尉先行驰援大名府?”
赵栩笑了笑,捡起一块碎砖投入石灰池中:“不。当务之急,先彻底击破最弱的一处。”
张子厚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
赵栩所料不错,章叔夜救了六娘,一干手下在洛阳粮仓和府衙周围连连纵火,洛阳城中乱作一团,宫中太皇太后大发雷霆,内廷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竟然能被劫走,若是冲着她来的,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危。宫中宿卫连夜增加人手,将那休沐的禁军悉数调回轮值,又派出两千人马往各城门处戒严盘查。
章叔夜送走了飞奴,便带着还晕着的六娘及一众手下藏身于运粮的粮草船中,翌日一早便顺利出城,虽也经过数道盘查,却没人想到皇后会被藏于军马粮草之中。
黄河水滚滚东下,粮船巨大,虽不会像小船那般颠簸摇荡,却也上下随波缓缓摇晃。六娘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得昏昏暗暗的,还未张口,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沾着不少草屑,浓眉大眼,压低声音道:“嘘——”
六娘才发现自己藏身于许多麦秸之中,一旁有两人高的竹席围成的粮仓,浓浓的麦麸味熏得她胸闷欲呕。
章叔夜不敢松开手,又靠近了她一些:“我们在叛军粮船上,晚一些还要下船游上岸。”
六娘不敢动弹,看着眼前的一口白牙,只转了转眼珠,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根碎草屑从她额头滑落下来,沾在她睫毛上,六娘痒得厉害,生怕自己一伸手发出响声惊动船上的人,只能拼命眨眼。
章叔夜昏暗中看得依然十分清楚,见她难受得厉害,偏偏那草屑在她额头上许是吸了汗,有些潮湿,怎么也掉不下来,干脆朝她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
六娘吓了一跳,霎了霎眼睛,草屑被章叔夜吹得落下一半,扎入她浓密的睫毛中,戳得她眼泪直流,六娘又疼又急,再眨了两下,越发疼了,只好瞪大眼看着章叔夜。她长在祖母膝下,循规蹈矩十数年,从未和男子如此接近过。就算是嫁给赵棣的大婚之夜,赵棣也没有任何越矩,可从昨夜趴在这人背上开始,似乎一切规矩都被碾碎了。
这是非常时刻,非常事,六娘瞪着眼前的男子,没有羞恼,只有紧张,盼着他再吹口气或是将捂着自己嘴的大手移上去摘开那草屑。
章叔夜没想到一口气吹过去,那草屑只晃了晃,还不肯掉落,见她眼泪直流,他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生怕被她误解了自己是登徒子调戏于她,连着手掌心都发烫了。
想到昨夜自己不得已渡气给她游过水门,事后又怕她喝了水,好一顿挤压,她醒过来就似乎就被自己的行为吓晕了过去,章叔夜犹豫了一下,没松开手,低声道:“娘子莫怕,叔夜并无不轨之图,昨夜实乃情势所逼才有所冒犯,还望娘子见谅。”说完他又对着那草屑吹了一口气。
这次草屑无能为力地坠落下来。六娘眨了眨眼,才想起来昨夜自己似乎醒过来一次,见到这人一双手就压在自己胸上,她便又晕了过去,想来他定是误会了。
六娘努了努嘴,要章叔夜松开自己好让她也说上两句话。
章叔夜只觉得掌心被两片柔软顶了顶,痒痒的,一阵头皮发麻。他转开眼不敢再看六娘,松开了手。若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子,经过昨夜,无论如何他都会上门求娶她,只可惜她偏偏是赵棣的妻子,回到汴京也依然会是孟家的贵女,和他有云泥之别。
“章大哥,生死关头,六娘并非死板之人,你莫放在心上。”六娘悄悄地道,她已是身败名裂之人,万万不可累得他这样的好人心存芥蒂,早些说清楚才好。
昏暗的麦秸堆里,六娘的声音有些嘶哑,却依然温柔可亲。章叔夜看向她,见她眼中诚恳,的确并无气恼,便点了点头。两人默默都转开了眼。六娘觉得那麦麸的味道已经不那么难闻了,轻轻动了动手指,所幸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可那发麻的双腿她还是不敢动。这时才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章叔夜听了六娘所言,安心了不少,也有一丝失落和自嘲。他称她娘子,她却称他为章大哥,可见她才是心底磊落毫无他念之人。也许是大娘和弟弟催他娶亲的次数多了些,也许是他还记得以前遇见她时她那温和的笑容,还有魏娘子路祭时她的眼泪和那句“相见有期”。他从未近过女色,一时发昏,才有了那么点见不得人的肮脏心思。章叔夜敛目静心吐纳了几下,想要把那柔弱如花瓣似的双唇从自己脑海中排除出去,可听到六娘强压着的一声痛呼后,又睁开了双眼。
“你哪里疼痛?”他一直担心她昨夜或许哪里受了伤,又不便也不曾仔细查看过。
六娘越憋越疼,这内急她却说不出口,只强忍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章叔夜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手脚麻得厉害?”
六娘勉强笑着点了点头。刺痛得越来越厉害,她不禁屈了屈腰背。
“是腹痛么?”章叔夜一惊,心就揪了起来。头一个念头就是万一她已经怀了赵棣的孩子,昨夜在水里那么久,又被自己打晕了过去,还被好一阵挤压,会不会出事了。全然没想过六娘这才大婚了几天。
六娘见他问及,又点了点头,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
章叔夜全无章法,也急得满头大汗,半晌才极低声地问了一句:“六娘,你会不会有了?”
322 第三百二十二章()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六娘被憋得羞窘难当; 又疼得厉害,一时竟没有意识到章叔夜口中的“有了”是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 整个人都有点懵。35xs以前只听说木樨院的笑话,三婶偶有腹痛; 三叔就会问是不是有了身子。不想风水轮流转,这话竟从章叔夜口中对着自己问了出来。她连连摇头,眼泪直掉。
章叔夜手足无措,赶紧轻声安慰她:“你莫怕; 妇人有了身子自己也不知晓的很多。是我考虑不周;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换了船; 我会尽快寻个大夫的。”
六娘涨红了脸细声道:“我内急。”声如蚊蚋。
章叔夜一怔,惴惴不安的心反而松了下来; 转念间想起离开鹤壁的山路上; 燕王那件丢弃于山野之中的外衣,便伸手将自己的小衣割了一片下来,叠了两下送到六娘手边:“实在忍不得,先用这个垫着解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六娘身上的麦秸用朴刀略撑了开来; 又把自己身边的麦秸轻轻挪到两人之间,直到看不见彼此; 凝神听了听; 舱外并无人察觉; 才轻声道:“情势危急; 当不拘小节。”他顿了顿; 加了一句:“你莫放在心上。”
六娘死死盯着手里的布,羞得连腹痛都顾不上了,昏暗中只看得出不是蓝色就是黑色的,触手细软,和孟忠厚自小用的尿布十分相似。
可一想到这个,越发难以憋住。六娘强忍着眼泪,伸手去解裙带,偏生越急越慌,发麻的手不停发抖,竟将裙带打了个死结。她手忙脚乱,赶紧将裙摆从麦秸里轻轻抽出来,抖着手卷至腰间,将那温热的棉布垫入身下。至于难堪和事后如何是好,她实在无暇去想。
章叔夜隔着麦秸听她死命压抑着哭声,可隔在两人之间的麦秸都在轻轻抖动,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一头一脸的汗却都顺着头颈流入衣襟内。他只恨不得自己是瞎子聋子和哑巴,好令她不那么羞窘。
六娘腹痛渐渐好了,却依然蹲着一动也不敢动。“你莫放在心上。”是她先前对章叔夜说的,他方才又还给了自己。可她实在无地自容,鼻中隐约还有那气味,不知他会不会也闻到。自出生到现在,她从未这般狼狈不堪过。即便被迫嫁给赵棣,还被下了药,六娘也只想着总有一日能逃出生天,此时此刻,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知为何,章叔夜那坦荡荡的笑容又浮现了上来,眼中泪越发忍不住往下直流。
良久听不到声响,章叔夜压着嗓子轻轻咳了一声:“还痛吗?”不管如何,只要换了船,他还是要想法子请一位大夫替她诊一诊的。
六娘抽噎着嗯了一声。
两人谁也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章叔夜听见船体一震,外头各种声音响了起来,他细细听了听,原来已到了午时,粮船临时泊在了一个渡口,船上军士和杂役都去渡口边的摊贩买茶饭菜食,不少人大声骂娘,抱怨船上极差的寡粥稀汤。闪舞。
再等了片刻,外头渐渐没了声音,只有黄河水击打在船体上的浪声。隔壁舱传来硬物击打舱身的声音,三长两短,接着又两长三短。章叔夜挪开两人之间的麦秸,不敢看六娘,只轻声解释道:“走,我们要从船舷一侧入水,想法子换一艘民船往郑州去。”
六娘垂首点了点头,想起自己手中还死死攥着卷起来的裙摆,赶紧放了下来,慢慢站了起来。她蹲得太久,一站起来头晕眼花,腿脚极麻,直接就一头栽了下去。
章叔夜赶紧一伸手抱住她,见她满面泪痕,双目紧闭晕了过去,实在不忍弄醒她,便侧过身子,将六娘背了起来。他拿起朴刀,犹豫了一瞬,用刀鞘拨动麦秸遮住了那暗处黑乎乎的一块棉布。
在章叔夜背上的六娘轻轻睁开眼,正好看在眼里,赶紧又紧紧闭上了眼。却不知道人真晕时完全脱力,和假晕并不同。
章叔夜脸上一热,反手托住六娘的腿,悄声无息地出了这处草料堆。
***
六娘离开洛阳的消息送往翰林巷时,孟建正在翠微堂嘟嘟囔囔。
孟建早间在广知堂外听各部官员议论,打探到火…药库爆炸和城墙被炸开的事和孟存少不了干系,便记在了心里。等回到木樨院待程氏醒转,他将后头那些荣耀之事一一说了,不免也提起此事。想来想去,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索性跑到翠微堂,将大理寺和刑部工部几个官员的话说给了老夫人听,气鼓鼓地一口咬定孟存必定是认了阮姨太太做生母,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陷害兄长,勾结叛党,荼毒京城百姓,甚至连女儿都舍得献给赵棣。
杜氏因事关孟在,沉默不语。九娘却因六娘而不忍多说。老夫人摩挲着数珠,只静静听着孟建唠叨,不发一言。自从得知孟存去了洛阳,她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只可惜事与愿违。那是她亲自抚育长大的儿子,她耳提面命,悉心教导,要他忠君报国,上对得起天地祖宗,下无愧于子孙族亲。这许多年来,她看得到他身上有圆滑之处,为官几年后,逐渐有了取巧奉迎之道,可她却一叶障目,总想着官场需要这些而直接为他开脱了。
积沙成塔,冰冻非三尺之寒。既忘初心,便易入歧途。大道直行被抛之脑后,他甚至还不如阿婵
孟建想到自己被青玉堂养成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平庸之人,只觉得自己的天资全因身世而被埋没了。可也亏得老天有眼,他还是靠阿妧出了头。他越说越气:“果不其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
梁老夫人将数珠砰地砸在了小几上。孟建吓了一跳,停住了口,无边无际的委屈和郁闷涌上心头,就这样的关头,老夫人还不肯认了他这个亲生儿子。孟存都变成这样了,还是她的心头肉。
看着孟建一脸的不平和委屈,梁老夫人斥道:“孟叔常!先安定侯、赠太尉孟山定是老鼠么?”
孟建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跪了下去,垂头丧气道:“儿子不敢。闪舞。请母亲责罚。”
梁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叔常,你既然已接了三老太爷一房,我不过是你的大伯娘。仲然再有不是,也是你的堂兄,他所犯罪行,若经查实无误,上有朝廷法规惩治,下有宗族家庙责罚。你对着我一个老婆子说这些做什么。”
孟建呆呆看着榻上端坐如钟面容冷淡的老夫人,在心里盘旋了好几个月的那点火苗,被冰水倏地浇了个透心凉。他顾不得九娘还在给老夫人打扇,伏地哭了起来:“大伯娘——?那我的娘呢?我的娘亲呢!为何一个两个都不要我这个儿子?陛下是我的乘龙快婿了,我光宗耀祖了!你为何——”
他恸哭失声,宛如孩童无依无靠。
梁老夫人视线落在他不停颤动的幞头上,手中捏紧了数珠,终于还是挪开了眼:“四十岁的人了,当朝国丈,日后也是要摄太尉的人,竟如三岁小儿哭闹不休,成何体统。阿妧,去扶你爹爹起来。”
九娘轻轻放下宫扇,疾步走到孟建身边,只觉得这个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