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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沉沉夜未央,一声玉箫向空尽。毫无预告的,箫声自急转缓,戛然而止,只有画舫破开水面的轻微声音相合,明镜湖边的蛙鸣虫唱竟似也都歇了下来。
两轮圆月,一轮悬于碧海青天,一轮晕在明镜水面,巨大得都似就在手边一般可及。崔念月缓缓收箫,朝众人微微一福,再不发话,径直下船上了小舢板,立于船头,飘然回转广知堂去了。
梁老夫人叹息一声,感慨道:“还是年轻时在宫里听过一曲,神乎其技,曾以为人间再不能听到,想不到今夜还能有这么个意外之喜,真是多亏了阿程有心了。”
杜氏和程氏也十分惊叹,程氏不免兴致勃勃地说起那李师师和崔念月这几年相争的事来,言下之意这崔娘子推掉重金邀约,能在九娘面前露了这手,日后便妥妥地稳坐京城第一把交椅。梁老夫人扶额笑道:“在阿程眼里,谁都是为了利么?你看看阿妧阿婵,二郎,可有一昧钻营的心思?”孟建赶紧不放过教育程氏培养高尚品行的机会,开始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起来。
见她们看着明月说着俗事,九娘和六娘便行了一礼,携手漫步到了船首,回想崔念月的风姿,赞叹了几句。九娘伸手捞了捞天上明月,忽地有种故地重游感,莫名的熟悉,再放眼望去,载着崔念月的一叶小舢板已经泊了岸,这明月、水面、箫声、小舟,九娘想起那年中秋在汴河上听到的楚汉,心中一动,总觉得崔念月的箫声似乎和阮玉郎同出一辙。她伸手招了惜兰过来,低声耳语了一番。惜兰面色一整,赶紧行礼下了楼。
六娘见惜兰也是乘了小舢板往广知堂方向去,笑道:“学堂里要考音律,你总是叫苦连天的,怎地今日高山流水遇知音,要去追那崔娘子不成?”
九娘笑着摇头道:“只是好奇崔娘子师从何人,她那玉箫的技艺,颇似阮玉郎。”
六娘花容失色,一把拉住九娘:“当真?她会否居心叵测?要不要赶紧告诉张相公?”
九娘安抚她道:“放心,钱婆婆跟着表舅母回来了,何况上回阮玉郎九死一生,深受重伤,我不怕他。看,说曹操曹操到。”
六娘回头,见又一条小舢板和惜兰所乘的交错而过,正往画舫而来。惜兰起身正往那船上行礼。远远望去,却是一个身穿青衣宽袖道服的男子站着,月下乘风而来,仙风道骨之姿,令人过目难忘。
九娘笑道:“季甫来了。”
六娘有些诧异九娘直呼叔伯辈的张子厚的表字,但想到她和赵栩自然不用对臣子礼让,便也释然了。
不多时,画舫下头传来小舢板靠近的声音,微微抖了抖。张子厚上了楼,怀里却抱着一个长长的楠木盒子。
张子厚见了九娘便先行礼,九娘笑着还了礼:“季甫夜至,必有要事。若早些知会一声就好了,我那桂花蜜和月饼黄昏时分才送到你府里去的。”
六娘没想到九娘将往年藏着的桂花蜜还分给了张子厚,不由得上下打量起张子厚来。张子厚却也笑了起来:“多谢娘子有心,季甫正是吃了月饼喝了桂花浮丸汤来的。我爱吃咸的口味,明年有劳娘子赐多几只咸的。”
舱里梁老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张相公倒是识货,今年九娘做的咸月饼放了咸蛋黄,少了油腻多了回味,快进来喝盏茶,方才那世外之音,可惜你来迟一步。”
张子厚朝六娘九娘点点头,一同进了舱内。
“老夫人可得少吃几只才是,毕竟是腻物。”张子厚原先十分不喜梁老夫人,如今却又不同,执礼甚恭。
众人叙了叙话,张子厚站起身将手中楠木盒子递给九娘:“宫中文思院送来我家,陛下有口谕,着臣亲自送来给九娘子。”
程氏大喜,这份心思,比起那宫中的赏赐,不知珍贵了多少。她真是迫不及待要将这消息装作不经意地传回那些人耳朵里去。
“阿弥陀佛——”程氏双手合十向空中明月拜了拜:“陛下出征在外,还记挂着我家阿妧,真是情深意厚。阿妧你才送了两罐子桂花蜜会不会——”
孟建看着妻子,直摇头,妇人之见,朽木不可雕也,想起自己还从来没送过什么中秋节礼给程氏,赶紧转开了眼。
九娘接过楠木盒子,程氏却逼着她打开来让众人也见见世面,文思院的奇巧玩意天下闻名,再说能经张相公的手送来,也不是什么闺房之中见不得人的东西。
九娘无奈摇着头将盒子轻轻启了一条缝,愣了愣,大大方方地打了开来。
程氏啊呀一声,噗通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满脸失望之情。
竟然只是两个黄胖而已?弄得这么费劲声势浩大的做什么
舱内琉璃灯各色花灯高悬,灯光投射在两个憨态可掬的黄胖身上,九娘却挪不开眼,鼻子直发酸。
不同于儿时收到的那十二个黄胖,这两个黄胖都身穿蓝衣,十足是赵栩和九娘两个人的模样,腰间各佩了一剑。九娘却一眼看出这两身蓝衣乃是成亲是民间新郎新娘所穿的礼服,只是花纹颇暗,不留心想不到那处去。
张子厚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不明白为何要他来送这两个黄胖,但是皇命不可违,而他也求之不得能再见到她,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盒子里,心里又甜又酸又苦,可不论怎样,她高兴就好。
因张子厚来到,便又上了新茶、果子点心,另外又蒸了十几只通红的大螃蟹,红泥炉子热了临安黄酒送了上来。张子厚是福建人,也不见外,爽快地挽起袖子,拿起那银制的蟹八件,挑了一只膏满的雌蟹剥好,在那龙井茶里净了手,放下宽袖,却把碟子送到九娘案前。
九娘一怔,转过头来。张子厚笑道:“奉陛下谕旨,臣要照顾好娘子。”
孟建和程氏面面相觑,皇帝下旨让宰相收拾螃蟹?
九娘斟了两杯热酒,递给张子厚一杯:“有劳季甫,还请一直照顾下去。”
张子厚接过酒杯,却洒出少许,他宽袖遮面一饮而尽。
两岸蛙唱,秋蝉早已谢了,少许萤火点点流星,画舫斜转船头,入了撷芳园芙蓉池内。九娘靠在船首,想到昔日芙蓉池边芙蓉树下那张艳压芙蓉的少年容颜,悠悠地出了神。
忽然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芙蓉池的那头,一个修长身影提着一盏玉兔走马宫灯,静立湖边,正看着画舫上的她。
329 第三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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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画舫体量盛大; 泊不到芙蓉池的浅岸; 过了池心,船首微转,停在了芙蓉林东侧,搭了木桥。芙蓉林边灯火通明; 婆子和侍女们云集,肩舆都已备了多时,只等老夫人妇人小娘子们下了船; 便上撷芳园后头的凉亭上去继续赏月。
九娘鼻尖冒出了细微的汗,她一等画舫靠岸; 便匆匆和六娘嘀咕了两句,提起裙裾飞奔下楼。
岸边的人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这位如珍似宝的九娘子飞一般的下了船,提着一盏宫灯; 没入了芙蓉林; 身后跟着匆匆追赶她的玉簪还有两位侍女。
芙蓉林里浅草已被夜露浸湿; 奔了几步九娘的绣鞋就湿了; 裙裾边缘也颜色转身。玉簪急忙喊道:“九娘子慢些,林子里黑,等奴来提灯笼。”
前头奔跑的九娘却骤然停下了脚,喘着气; 仰着头; 只有手上的宫灯不断摇晃; 一团光晕将旁边的芙蓉树映照得忽明忽暗。
不远处的林中; 冉冉升起了几十盏孔明灯,昏黄暖光,飘飘摇摇,顺着夜风奔月而去。被芙蓉树叶遮挡住了,只看见星星点点,忽闪忽现,越来越远。
一盏灯笼幽幽进入林中,举高了,似乎在寻找什么,随即传来清朗的吟诗声:“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九娘慢慢地走了两步,柔声唤道:“阿昉?”
中秋月圆,人团圆。今夜见了张子厚,又见到了阿昉,太圆满。这首李白的诗,是她教阿昉做孔明灯时笑着念的。时间,空间,人,有的会变,有的不会变。他一直记在心里。她既是古人,也是今人,空中月,既是古时月,也是今月。
一股暖流缓缓包围住了九娘的心,越来越浓烈,阿昉终究还是确认了么,她不是被他娘亲英灵所感,她就是他的娘亲。她的借口天衣无缝,可是天下又怎么会有天下无缝的谎言。
苏昉静静看着花树暗影中九娘越来越近的身影。她似乎在笑,脸颊上却又有晶莹浮动。若不是六郎特意知会,他大概永远想不到自己是可以在她面前放飞孔明灯的,明明是他最深的怀念,最重的心愿。
两盏灯笼越靠越近,渐渐两团光晕融在了一起。玉簪带着两个侍女轻轻地停在了十几步外,能听得到那边画舫上的人登肩舆的声音,热闹喜庆。
九娘视线落在苏昉的面容上,没了生死关头的急迫,她再也提不起勇气去摸一摸他的脸,将他揽入怀中,她属于王玞的那一面,被束进了孟妧的躯壳中。可眼前的阿昉双目晶晶亮,满是欢喜。
“阿昉唯愿母亲来世安乐欢喜,无忧无虑。”苏昉轻声道:“自母亲走后,我总难睡着,当年母亲的一笑一颦,一言一行,都在我心中。每年我都诚心拜祭祝祷,愿母亲能再无烦忧,活得自在。这几日竟能一觉到天亮,实在难得。”
他轻轻抬起手,替九娘拢了拢因奔跑散落的发丝:“阿妧,昨夜我得了一梦,母亲说她心愿已了,不再惊扰你了。”
九娘怔怔地看着苏昉,心中暖的更暖,痛的更痛。这是她的阿昉啊,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阿昉,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了,可他却做了这样的决定,来和自己告别,用这样的方式告别,另一种团圆,另一种分别。从此以后,她就只是孟妧,只是他的表妹了。可他们都知道,他们依然还是彼此最亲的亲人。
苏昉看着她泪水不断滑落,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拭泪,胸口热热的。母亲再也不会只给自己笑脸了,再也不会将所有的苦痛都掩藏在心里了。她终于放开了心怀,哪怕她是圣人,也能恣意而行,因为终于有了那个人能让她安乐欢喜,能让她无忧无虑。
她无忧,他就也无忧了。就让古时月照古人,今时月照今人。
“阿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至亲之人。”苏昉将帕子放到九娘手里,轻轻将她的小手合了起来:“还是那句话,若是六郎欺负了你,记得你还有我这个表哥。”
九娘紧紧捏着帕子,抬起头,他们就站在林边,空中的孔明灯已渐渐消失不见,只有两三盏一闪一闪,可又分不清究竟是星星还是灯。
“阿昉——表哥——”九娘流泪轻唤,她曾经许多次脱口而出阿昉,然后才想起来要接上表哥。可这次她没有忘。
芙蓉林深处传来笑声和说话声,程氏的声音格外中气十足:“大嫂真是心机深哪,我好不容易请了崔娘子,你却在撷芳园搞了这出孔明灯,摆明车马要抢我风头——”
杜氏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只拿手拍着肩舆的扶手笑骂道:“眉州也不是那穷山恶水,怎地就出了你这种刁民恶妇?”
苏昉再次将掌中的小手握了一握,退后两步,将手中的并未走马的玉兔走马灯塞入九娘手中,接过她手中的宫灯,柔声笑道:“我替六郎送灯来,日后他该如何谢我呢。”
九娘一愣,苏昉却已走出芙蓉林,灯火摇曳,林外的婆子和小童赶紧跟上了他。
提起手中的玉兔灯,九娘拔了竹插销,走马灯倏地旋转起来,八面图案皆不同,转起来时却变成了一只玉兔跳下金桂树,几个纵越,往另一颗桂树下的一个男子怀中扑去,憨态可掬。
哪里有这么肥的兔子呢。九娘心中一动,再看向苏昉的背影,撷芳园垂花门那边只看得到两三个婆子的身影了。
张子厚特意送了黄胖来,阿昉特意送了玉兔灯来。然后呢?还是没有然后了?
空肩舆在九娘身边停了下来,玉簪急道:“九娘子请上肩舆罢,夜深露重,莫湿了绣鞋着了凉。”
不远处,撷芳园的凉亭外,已安置好了席子、软垫、薄被隐枕,还有几个竹躺椅,从凉亭上往下看,芙蓉林中的灯火正渐渐往山丘上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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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众人兴致都高,在凉亭上都不拘礼仪,随意或坐或躺,看那明月低垂,吴刚砍桂。近了子时,孟建催了又催,程氏才坐上肩舆,还高唱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风里隐约传来孟建的嘀咕声:“一辈子统统就会这一句诗,连静夜思都背不全,啊呀,你这妇人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