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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季,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外头的阳光极好,花也开的娇媚迷人。小姑娘从小在京城里,哪里见过这南国的风光,一下子吵着要去抓蝴蝶,一下子吵着要去放风筝,这回儿玩儿累了才跑回来,满头大汗地模样也是极可爱的。
她一下子跳到三个人旁边的石椅子上,两条小短腿在上头晃晃悠悠地,“我听到你们两个在说话,就跑过来了。”
“我们在说爹爹呢。你想知道什么!”旁边的男子出声想要阻止少年说出更多,他却朝着那男子摇摇头,顺着妹妹的话说下去,:“你想知道什么,哥哥都可以告诉你啊。”
少年眉眼极为温润,小姑娘忍不住怀疑,“哥哥,你是玉做的么,怎么看着像玉块儿似的。”
孩子的天真之语引得少年呵呵两声笑出来,“那,哥哥是玉做的,你是什么做的?”
呃?小姑娘转不过弯来,看自家漂亮哥哥朝着她眨眼睛,明白自己被耍了,一瞪眼,“哥哥坏,你转移话题。”
小丫头到挺聪明。
“那你说,你想知道什么,哥哥自然都会告诉你的。”
“我们的爹爹,是一个爹爹吗?”
“好吧,自然是一个!”少年和中年男子对视过后,忍不住揉了下太阳穴,这是几条代沟来着。
“哦,人家都说你太好看了,我要确认一下嘛。那你说,我们的爹爹到底是干啥的呀,为什么从来不来看看我们。”
当然不是我们,而是我。
小姑娘用词不太准确,可少年也不好纠正。
“我们的爹爹是生意人呀,你忘记了,哥哥那日当着几位婶子可都说过的呢。”
“哦,就是娶了小老婆所以把我们赶出来了呀!”小姑娘拿少年的话堵他。
少年一揶,伸手在小姑娘的鼻尖了一下,“小淘气,敢和哥哥呛了!”
那语气里全是宠溺,哪里有半分责备。
少年本来以为她还会问更多,小姑娘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无妨,左右爹爹身边肯定有那么多孩子,反正不少我吃不少我穿的。我有哥哥,也是极欢喜的。”
她从小便没有养在父亲身边,因此对于所谓的爹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少年无法,只能叹息,“嗯。”
想来他们的父亲也是希望小姑娘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吧,既然如此,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小姑娘刚刚玩儿的明明满头大汗,现在坐了一会儿又停不住了,“哥哥,我们去抓蝴蝶呀,刚才抓了好久都没抓到。你动作快,肯定能抓到的对不对。”
原来他的动作敏捷对小丫头而言只有抓蝴蝶这用武之地了,少年失笑,还是宠溺地应下来。
一旁地中年男子看着少年和小姑娘离去,不免叹了两口气。明明都是两个好孩子,却何以要承受这些,哎,都是这混账世道。
南国的风温暖,又干净,用力去嗅甚至能够闻到阳光的味道。少年看着唯一的妹妹毫无忧愁地奔跑在阳光下,他就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但愿父亲,能够回到他们身边来。妹妹那么可爱,他要回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守着她成长的吧。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快过来啊。”小姑娘明明是想着要出来抓蝴蝶的,可是看到外头的一堆孩子在那儿玩儿,她心里也痒痒起来,“我也要玩儿。”
她个子矮,爬不上树。
那些孩子都是乡下的,家里人管的不严,从小便都生的猴一样,哧哧两声就上去了。
少年站在远处,目光是清澈干净的,好像他永远都是那么地干净,“你想爬树?”
“嗯。”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哥哥,你教我啊。”
树上,那些孩子大概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不玩儿过家家这种游戏居然跟他们这群人一样喜欢爬树。而且他们看到那个神仙一样的少年朝着他们过去,都傻眼了。
镇上的人但是家里有孩子都把这个少年做榜样,因而这些孩子都认识他。大家都喜欢这个少年,因为他是真好看,可他们也有些排斥这个少年。无论他表现的多么正常,他们就是能够从这个少年身上感觉到那种不似人间烟火的东西。
他像个神,神怎么能和他们这凡夫俗子在一起。
那些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很惊彩,可树下的小女娃却根本看不明白,还在一个劲儿地叫那个神仙一样的少年。
这这这……
少年很快来到女娃身边,“你太小了,不适合爬树。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儿?”
少年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姑娘一闪而过的羞涩,于是笑了,“这有何难。”
不过是些半大的小屁孩,他牛鬼蛇神堆里照样全须全尾地活下来,收服不了他们么,“你们下来,爬树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教你们些新鲜玩意儿。”
那棵树很大,上头足足装下了十来个孩子,全都是小男生。他们大概是被少年的笑容引诱了,全都极听话地从树上跳下来,“哥哥,你说的是真的?”
“不骗我们?”
“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们保证以后都带着我妹妹一起行动,别人欺负她你们都要保护好她。”
“好!”
小女娃虽然比他们都小,可是小人儿精力十足,看着总觉得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宝小姐儿,他们自然不会欺负了的。
几个孩子争相表忠心,少年笑了,“行,那现在我来教你们打球,好不好。”
也许是男孩子天生的竞技精神,他们骨子里便有那种争强好奇的因子,即使这些孩子都不过半大。
少年教几个孩子互相抢球,教他们什么竞技,教他们要赢,可他也教他们要尊敬对手,要光明磊落。
总之,少年真的就像是神之子。
他身上,没有黑暗,所以不会传递黑暗。
小女娃也想打球,可她穿的太干净了。他们都是野惯了的孩子,身上从来都是穿着最脏的衣服,这样家里人也不必太麻烦清洗。可是这个小女娃却和他们都不一样,且不说她是个姑娘家家的,她穿成这样也不是打球的啊。
有孩子没忍住把这个想法给表现了出来,那少年愣了一下,忽然看了眼自己的小妹妹。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因为终于有了新玩伴而无比雀跃。
他二话不说,当着那些孩子的话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巴,把那小姑娘的衣裳也弄成了跟他们一个德性。
“!!!”
神仙啊,高冷啊,阶级啊,连性别啊,都因为这美少年的动作而见了鬼。
那些见识过了此举的孩子无不被那少年收得服服帖帖的,即使在以后的很多年里经历了风云变换苍海桑田,他们也会记得在南国某个不具名的小镇上,曾有姿若天人般干净温暖的少年,把他们看成这世界众生里平等的一员。
少年收服了那些孩子,以平等和佛的博爱为他的小妹妹刻了数个真心的玩伴。
那种以心换心的干净,是虚伪之人做不出来的。
有了玩伴,小姑娘在小镇的生活便精彩得多了。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兄妹二人虽然生于富贵人家却不是受父亲疼爱的孩子,因此大家也不会把钱财一事打到他兄妹二人头上。
隔了几日,京城终于有消息了。
“公子,老爷他……回不来了。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老爷和夫人……还有合府上下,都没能逃出来。本来这消息应该早些来的,可是这地方太偏僻,而且还要防着被八王爷的人查到。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中年男了站在少年身侧,声音里有难得压抑的绝望,“公子!”
“是……什么时候。”少年眺望着远方,想看清楚那里都有什么,可是最终他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月底。”
月底啊,那不是他们来这儿不久的时候吗。
父亲,你竟是早知道自己的结局。
少年眼前一片模糊,他发现自己的心脏不知怎地,居然像是那破旧的窗户纸一样。有人在上头捅了个洞,所以冬天刺骨的风不要命似地往里头灌。
“公子,你……一定要保重。”中年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老爷是个好人,遭遇这等不幸,实在是天道不公。我相信,那恶人自有报应。”
“若真是有报应这一说,天道何来不公。”少年淡淡地叹息,“福全叔,以后,照顾好我妹妹。她还太小了,不足以于这世间立足。”
那一年,前世的付葭月才六岁。而她的哥哥,也不过十三而已。他身量较寻常孩子高一些,因此大家都以为他年纪颇大,其实哪里有那么大呢。他才十三而已啊,寻常人家的孩子,甚至还有没长开的呢。
而他们兄妹,却已经是只能够彼此相依为命了。
谢白看付葭月那张脸上的苍凉,也忍不住纠住了心脏。他似乎能够想象得出来,那个干净温暖的少年,有多么不容易。
世道无常,人心其实是容不下太干净的东西的。
“后来呢。”
“后来……”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只是于六岁的她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得到一家被屠消息之后的几天后,少年非常正式地把毫无世事忧凡的小姑娘拉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经地要告诉她一件事情。
“哥哥,你的脸怎么这么严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少年第一次没有在自己妹妹面前带上微笑的那张面具,“我有一件事情,仔细想了很久,还是必须要告诉你。”
“嗯,你说吧,我听着。”小姑娘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石桌边。看到上头有葡萄,她伸手拉到自己面前就往嘴里塞。满嘴都快是葡萄的滋水。她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根本毫无大家小姐的觉悟。
少年心下作痛,“阿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唔唔……好吃。”
她自然不叫阿夷,不过阿夷是她的小名,因着好听,大家都喜欢叫这个名字。阿夷以为哥哥也想吃,伸手抓了一把递给他。
“你吃!”
!
少年终是叹了口气,“阿夷,哥哥必须要告诉你。我们的父亲,被人害死了。还有家人,全都死了。阿夷,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哥哥!
阿夷对父亲其实没有任何印象,她是养在别处的,根本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虽然也因为旁人的闲言碎语有过一些不舒服,可是阿夷后来发现,虽然没有父亲的关怀照顾,可是她却有了一个世上人都羡慕不已的哥哥。
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
阿夷觉得,哥哥比父亲好很多,所以连那些不舒服都没有了。
在她眼里,哥哥像是那春天里的风,柔柔的,能够将人的心都吹散。他也像是那些人嘴里的竹子,绿油油的,好看极了。
幼少的孩子心里并没有更好的比喻,她只是知道,自己的兄长从来都是那风一样的人。他淡然,温暖,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只知道玩。
可是,阿夷发现,他似乎……在哭?
其实少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可是阿夷就是能够感觉得出来。她的兄长,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此时的悲伤化作了泪。
阿夷觉得,哥哥那眉眼间的难过比他嘴里的消息更难过。
其实爹爹和家人死了,她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悲伤。她有哥哥,还有这么多的小伙伴,她活的好好的,吃的饱穿的暖。
所以,阿夷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为了那个尚未蒙面的爹爹难过。可是哥哥这样,让她不开心了。
阿夷忍不住地想,如果哥哥这么难过的话,还是让爹爹活着好了。虽然,她无所谓地。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哥哥,嘴巴里的葡萄好像也嚼不动了,那只伸出去的手呆呆地留在半空。
少年知道,小女娃这样的年纪,又从未与家人有过相处,怎么会知道何谓难过。可是这更让他心痛如刀绞,若有一天,她长大成人了呢。
八王爷,若是知道他兄妹二人得以逃脱,他们,又当如何呢。
狡兔死,走狗烹。父亲为他尽心尽力,最后落得全家被屠。他兄妹二人也因此流落他乡,不得安宁。少年伸手抓住小女娃那只脏手,也顺带握住了她手里那些已经捏的不成样子的葡萄。
葡萄因少年这一抓而烂掉,可是他丝毫都没有顾忌,“阿夷,哥哥要你记得,父亲对你这个女儿,是十分宠爱的。他不见你是有十分的不得已,虽不应该,可哥哥希望你学会理解。他是爱你的!”
那是哥哥第一次和阿夷说起父亲,说起他对自己的感受。可是她却只关注了少年的感情,那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