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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陆蓁也不问,两人自然的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过。连恩归都猜不出陆蓁到底在想什么。
一月之后,盛夏刚至,陆蓁的伤终于彻底复原了。
最后一次送走纪雪臣,陆蓁听着耳边不知何时响起的蝉鸣,想到了离开。
“恩归,去请靳公公!”
恩归按照陆蓁的吩咐,去找靳德良问陆蓁的新住处。但却被告知,靳德良前几日劳累过度晕倒了,现在一直卧病休养的消息。
“……听说前些天,皇上夜夜都忙到卯时几刻才歇息。但靳公公那么大年纪了,身子骨自然比不得皇上,一来二去,就病倒了。”
恩归将在宣政殿外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告诉了陆蓁。
靳德良是内庭司的总管,皇宫里吃穿用度一切调配都要他最后点头,陆蓁虽然封了贵嫔,但却一直没说将院子赐在何处,不知是靳德良疏忽了,还是赵文烨故意为难。
“娘娘,那现在要怎么办?”
“等晚上再说吧。”虽然她这几日呆在交凤殿是如坐针毡,但靳德良不在,现在又是大白天,贸然让人替她给赵文烨传话,一定会惹得他不快。
赵文烨就算再宠一个人,公事和私事也一向分的清清楚楚。
……
“恩归……茶。”
许是天气太过干热,再加上陆蓁心里牵挂着兄长的事,午觉醒来,她朦朦胧胧睁眼,只觉喉咙突然变得很是涩痛,连声音都带些哑。
身子被人轻轻抬起,茶水送到了嘴边,入喉,清清凉凉,很是舒爽。
“慢一些,别呛到。”
身边,是赵文烨的声音,和味道——陆蓁一惊,呼吸一乱,便被茶水呛了嗓子,忍不住扶着他的胳膊,俯在床边一阵大咳。
赵文烨一边笑,一边替她顺气,“原来蓁儿也有这一面。好歹朕才刚刚提醒了你,竟也能忘。”
咳了一会儿,见人平静了下来,赵文烨便拿出锦帕替她擦脸,却被她下意识猛地一躲,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有些不自然的任他替她拭去嘴角的水渍,弱弱的开口问了一声:
“……恩归呢?”
“朕遣她去送件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赵文烨收起帕子,宠溺的揉了揉陆蓁头上的发,起身坐回桌前,陆蓁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桌子上不知何时放满了一大堆奏折,赵文烨的右手边,还摊着一张薄薄的羊皮。
竟然是地图。
陆蓁下了地,走到赵文烨身边一看,原来那张羊皮上画了一张地图,两条山脉横穿,相隔最近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峡谷,最窄处,被赵文烨用朱砂画了一个圈,旁边有黑色小字标注着它的名字——雁鸣沙。
陆蓁一愣,这雁鸣沙,便是兄长最后一战的制胜之地。那里是天险,左右是砾石高山,前后十里无人烟,易守难攻,曾埋葬了大盛无数士兵的尸骨。前世,常婉的哥哥作为对戎阳一战的主将,也是殒在了这里。
“蓁儿看得懂行军图?”赵文烨见她看得入神,不由出声问道。
陆蓁摇摇头,“臣妾没有看图,只是看到了皇上脸上少有的疲倦,有些……心疼。”说着,一旁拿了一团蒲扇,站在赵文烨身边替他轻轻的扇起了风,模样温顺极了。
赵文烨伸手按下了她扇风的手,将蒲扇拿了过来,“来人。”很快就有后殿的宫女进来应声,赵文烨将扇子给了她,重新埋头于案上的行军图——
“蓁儿是朕的女人,不是下人,以后不要费心在这些事上。”
这是在拒绝她的讨好。
陆蓁心里明白,上次她那冒失的一跪,是真的惹怒了赵文烨。
沏了一杯凉茶,陆蓁正要给那人端过去,但走到他身边有突然记起,这茶是她前几日口中清淡,没有胃口时恩归特意煮的,加了肉桂和山楂,而赵文烨正好平素不喜甜食,故而这茶,肯定不能给他喝。
正想着,屋外就有太监端了茶进来。她见状,走上前去告诉小太监不要出声,便将茶端了过来。
几步走到赵文烨身后,陆蓁还什么话都没说,就听到他轻叹了一声,放下笔回头看她:“不是说了,蓁儿不要忙这些事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蓁一时觉得委屈,只低低应了声是,便将茶还给了小太监,一个人走回床边坐下,看着赵文烨埋头的侧影,心里有些不知名空落。
停了半响,赵文烨终是抬了头,将桌上了地图一合,冲陆蓁伸出左手,声音有些无奈——
“过来吧。”
陆蓁咬了咬唇,起身缓缓走了过去,他搂上她的腰身,将人揽坐在了怀中。
“……皇上的公事都忙完了么?”陆蓁的眸中起了薄雾,她靠着他的心口,轻声问。
赵文烨叹了声气,笑道:“没有。”
陆蓁猛地抬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眼眸盈盈,“那臣妾岂不是妨碍到了皇上?”
赵文烨故作无奈,感叹道:“原来你也知道……”伸出手,去拭她微微湿润了的眼角,“委屈什么,朕还什么都没做呢?”
拭泪的动作有些黏腻,手指也渐渐流连到她的脸颊。陆蓁匆匆低下头,“臣妾,没有委屈。”
赵文烨便任她低着头,伸手按上她的颈子,让她重新贴到自己胸膛之上,手掌在她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柔柔的轻拍着。
“那日,朕是真的喝醉了……”
宴会前,陆敛和常威同时接下了他的左右司马的任命,总算是了结了他最大的一桩心事。虽然,他这次启用少将,任命常易坤和陆陵做了左右将军,但为的就是动摇常威和陆敛这两只老狐狸。果然,疼子之心,让他们放弃了中立,在德高望重的贤王和他这个年轻的皇帝之间做出了选择。
一日得两员大将,他焉有不喜之理。
“那天,蓁儿可是等到了很晚?”
“也没有很晚……”陆蓁靠着他一动不动,很是乖顺,“臣妾只是担心,之前自己太过莽撞幼稚,惹皇上生气了。一直等着,想要跟皇上磕头赔罪,但皇上却不理臣妾,臣妾就有些……”
赵文烨听她欲言又止,故作好奇,问道:“有些什么?”
陆蓁咬唇,声音低低闷闷,“有些……伤心。”
“是么。”赵文烨揽在她后颈上的手突然滞住,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蓁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回答。论伪装算计,赵文烨才是个中高手,她怕与他对视时,自己的脸上会泄露出别样的情绪,她怕,眼前这人,会一眼看穿她。
但赵文烨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心思一般,伸手,将她的脸缓缓抬了起来,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陆蓁耳边是她自己清晰的呼吸声,那么急促。那人视线灼灼,她下意识看向一旁,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赵文烨突然轻笑了一声,在她唇上落了一吻,低声道:“以后不会了。以后,若是朕答应了蓁蓁,就绝不食言。”
第25章 心愿()
他说决不食言。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轻柔却郑重,仿佛世间男女许诺一般。
他说,蓁蓁,朕绝不食言。
陆蓁仓皇低下头去,惹来赵文烨的一阵清爽的笑,说她为何总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却不知,她低头,是因为突然心酸涌泪,那一刻,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
除了腥锈,便是苦涩,满口满喉的苦涩……
“蓁蓁,哭什么?”他扶着她的肩,脸上是一无所知的表情。
陆蓁摇头,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身上,声音呢喃而哽咽,“臣妾……很欢喜。”
你如此待陆蓁,陆蓁真是感激不尽!
赵文烨却不信,他盯着她的侧脸,继续问:“只是这样么?”
她不答话,将脸埋在他的衣襟间。衣料冰凉而柔软,泪水很快便拭干。她就这么靠着,手臂空空的环上了他的腰,半响,才闷闷出声,好不可怜:
“臣妾好想回家看看……”
但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赵文烨的声音。她慌张抬头,急急冲他解释道:“皇上不要多虑,臣妾只是想想而已,这些心事从来都埋在心里,没跟别人说过一句,刚刚是臣妾失仪,才会乱说话,请皇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了一大串,赵文烨也只是凝着眼眸看着她,陆蓁抿了抿唇,声音渐低,“臣妾知错了……”
一声叹息从赵文烨的唇边逸出,声音似有无奈,“为什么要跟朕解释这些,朕不是还什么都没有说么?”
陆蓁抬头,盈盈望着他,“臣妾以为,皇上生气了。”
赵文烨失笑,“生气?蓁蓁见过朕生气的样子?”
陆蓁老实的摇头。
“……那,朕可曾呵斥过你,可曾,让人罚你?又或者,蓁蓁觉得,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得朕非生气不可?”
陆蓁眉眼一绯,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日,臣妾曾冲撞了皇上……”
赵文烨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爽朗的大笑起来,“蓁蓁,朕还道你是聪明的。你怕朕,自然会躲,朕又不是昏君,怎么会怪你那个。冲撞,呵呵呵呵,蓁蓁若见过容浣生气的模样,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冲撞了。”
陆蓁一怔,容浣么……
她如何,会没见过容浣生气的模样。那样从小被所有人宠到大的皇家女子,生气起来才配得上惊天动地这个词。后宫之中,唯有她敢将赵文烨拒之门外,敢与他吼着嗓子说话,敢当着他的面,骂靠在他怀中的女人是贱人。
那次,该是她和容浣第一次彻底撕破脸皮。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去过贵妃宫请过安,而且每逢月初容浣侍寝的日子,她也总会故意找各种借口,缠着赵文烨。
后来,容浣吊死了梅子,作为示威。
她在容浣的后院哭到昏死,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整个人虚脱到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死了一次一般,连赵文烨当时都被吓了一跳,以为她被容浣用了私刑。
但不是她,被用私刑的只是一个宫女,连容贵妃的一根头发都抵不过。几句道歉,几件精致的赔礼,甚至不用容浣亲自过来,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陆蓁知道,没人会替她做主,没人会替梅子做主。在赵文烨口中,死的梅子不过得了一个忠厚的称赞,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但陆蓁却不肯罢休,一开始,她还会闹,会找赵文烨哭诉,会找敬太后主持公道,但却在这二人口中,连半句对容浣的问责都没得到。
所以,她只能自己动手。
唯一的一次,要致人死地的动手。
容浣天不怕地不怕,却怕黑,平日若没有大事,她连夜路都不肯走。陆蓁贿赂了一直给容浣请脉的太医,灌醉了,从他口中得知了容浣怕的其实不是黑,而是鬼,是后宫那些被她害死的男男女女,死了之后变成的,找她算账索命的鬼。
最后,容浣是被活活吓死的。连太医都说,容浣是面色惊恐,心胆俱裂,受惊吓而死,清清楚楚,所以,算是她替梅子报了仇。
在她每日的补食中,接连一个月下了迷惑心神的药粉,然后,找人假扮了梅子的模样,生生吓死了容浣……
“又在出神了。”
赵文烨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故意不满道:“蓁蓁真是大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朕怀里还敢走神的。说吧,你这都是第几次了?”
陆蓁恍然回神,看着这样的赵文烨,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重来一次,对她来说,真的是幸运么。
那些苦痛的过往,已经深深的埋在她心中,如同噩梦。可如今,她重活一世,那些噩梦竟然又要重演一遍,这到底是上天对她的奖赏,还是惩罚……
赵文烨揉了揉她的颈子,在她耳边问道:“就真的,这么想家么?”
陆蓁下意识的点头,又垂下眸子很快摇头,但这样的动作看在赵文烨眼中,不禁显得她有些受了委屈。
“罢了。”赵文烨不再吊她胃口,“后日早朝之后,朕会宣你哥哥来宣政殿议事,那时你搬了男装,站在朕身边见他一面吧。”
“男装?”陆蓁想起了瑞宁,她见大哥的时候,可从没扮过什么男装。
“蓁蓁难道是在嫌弃朕让你扮男人?”
陆蓁连忙道:“不,臣妾不敢。”
赵文烨不由握着她的腕子,笑道:“逗你呢。那日的宣政殿中,除了你哥哥,还有常威之子在侧,你穿女装有诸多不便,也容易遭人非议,朕是为你好。”
陆蓁点头,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对着他屈了屈身,“臣妾多谢皇上成全。”
赵文烨起身见她扶起,回头看了一眼桌上堆了满堆的奏折和政务,不觉叹了一口气,对陆蓁道:“朕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