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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阮惠带着一个贴身宫女便盈盈出现在了院子里。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粉色,衬得她原本就雪嫩的肤色更加明媚亮人,精气神也比那日初见之时好了许多。陆蓁暗自感叹了一声,果然是人靠衣装。
阮惠一见陆蓁,便遥遥低头屈膝,“妾给娘娘问好。”
陆蓁笑了笑,朝她招手,“来,过来坐。”
恩归搬了椅子来,阮惠便袅袅婷婷的走到陆蓁身边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来一个土黄色的纸包,递给陆蓁道:
“这是昨日父亲找人给妾捎进宫的黄芪根,妾用不完,就给娘娘送来些。”
陆蓁也未推脱,只笑着谢过她。“阿惠有心了,不过,这个东西要用呢?”
阮惠看了一眼陆蓁的明目茶,眼睛一亮,道:“就像娘娘这么用就行。妾从小有不足之症,畏寒畏湿,所以常年把黄芪当茶吃。”
陆蓁一边听,一边点头,“怪不得那天见你就脸色煞白。”
阮惠听陆蓁关心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接着道:“妾前几日,听皇上说娘娘也是畏寒,所以看到这黄芪,就想起了娘娘。”
陆蓁眼眸一弯,神情间忽然带了些许腼腆,语气娇羞,“真的?他,真跟你这么说?”
阮惠怔了一下,连忙道:“真的,要不然妾也不能知道这些。”
“那就好。”陆蓁很是小女儿的咬了咬唇角,双手一绞,有些出神的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也惦着我……”
陆蓁的反应,让阮惠着实有些意外。
这个陆贵嫔,难道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么?
几日前自己侍寝的那个晚上,皇上明明是从她这里出来的。自己争了她的宠,空等了她几日,没等到她来找自己的麻烦也就罢了。今日,自己主动上门来示弱,但怎么好好的话到她那里,就偏偏就生了岔子。她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娘娘,说起这药材来,妾听闻,之前娘娘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了玄仙花……娘娘?”
陆蓁心思有些散,不知在想什么,阮惠的问话也没听到。阮惠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也不好接着插话,便任她那么沉思着,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唯闻蝉儿鸣,风儿动。
“呀,光顾着说话,忘了谢谢你。”陆蓁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黄芪,对阮惠道:“听说你喜欢花,是么?”
阮惠愣了一下,她好像没有说过喜欢花,而且她体质特殊,闻不得好些花的花香,所以衣服上连香都不熏。但陆蓁这么问,她也只好笑着点头,“嗯,妾喜欢,女儿家那个不喜欢花呢。”
陆蓁听了,便很是开心吩咐恩归去她屋子里拿了件细颈白玉瓶出来。
“这瓶子给你吧。本来是一对,可惜前日打碎了一只,就剩这一个了。”
阮惠有些慌张,连忙将玉瓶双手捧起,跪地谢了陆蓁赏赐。
陆蓁笑着让人扶她起来,两人又天南地北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慢慢的,阮惠终于发现,不是陆蓁傻,接不对她的话,而是她道行不够,从陆蓁嘴里套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阮惠自问是大学士之女,从小便同男儿一般读书识字,若不是身子弱,说不定就考到了宫里做女官。从小到大,还没有那个人能说的她哑口无言,但谁知今日竟碰上了陆蓁。原以为她是武将之后,应该不通多少文墨,但却未料到此女伶牙俐齿的很,腹中才学也与她差不了几分,闲聊之时,往往自己刚刚提个头,她就能浩浩渺渺讲一大堆出来,而自己限于身份,也不敢太过显露,故而两人聊到最后,竟与一开始她想问的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
“说了这么久,都有些困了。”陆蓁抬手轻轻打了个呵欠。
阮惠听出了她的送客之意,但今日的目的还未达到,就这么走,她实在有些不甘心。
“娘娘,这几日君妹妹院子里的芍药开得正艳,而且,她也一直有心想请娘娘一起观赏,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芍药?”陆蓁回头看了一眼恩归,“刘美人送的芍药还在房中么?”
恩归点头,“嗯,刘美人日日送两支来,奴婢就一直摆在窗口。”
陆蓁听了,笑着对阮惠道:“那芍药花白里带着嫣红,本宫看着很是喜欢,阿惠回去帮本宫谢谢刘美人。”
“是。”阮惠低头,只觉陆蓁又在推诿,一时不甘心,便接着询问道:“那赏花之日……”
陆蓁突然莫名轻笑了一阵,听得阮惠有些心慌。
“放心,你回去告诉刘美人,本宫一定会去。而且不只本宫,如果可能的话,本宫会陪着皇上一起去。毕竟花时短暂,孤芳自赏是在太可惜了。”
说了一个时辰的话,阮惠终于得了陆蓁的一句弦外之音,但她却有些挫败。
蕴华宫出现玄仙之事,若细细追究起来,她与刘侍君都脱不了干系,本来她此番前来,除了试探陆蓁对她侍寝的态度之外,还想听听她打算这么追查玄仙的事。毕竟,因为这件事,还惹得龙颜大怒,让她吃了委屈。
但是,不知是她会错了意,还是怎地,竟突然把皇帝牵扯了进来。难道,她以为自己侍了寝,所以想要帮刘侍君邀宠么?
若她真的这么以为,那真是天大的玩笑。自己和刘侍君,又不是她和陆瑞宁,怎么会玩什么一荣俱荣的把戏……
“阿惠慢走。”
陆蓁靠在藤椅上,披着刚刚拿出来的薄毯,目送阮惠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她的院子。
“娘娘……”恩归站在她旁边,有些疑惑的询问道:“您不会真的要邀皇上去刘美人那里赏什么芍药花吧。”
她前日可是听了传闻,赵文烨对阮惠好像很是喜欢,一连两日都歇在了瑾秀苑。要是陆蓁在一个兴起,带着他飞羽阁去见刘美人,而刘美人万一也得了宠,那她这位蕴华宫正主的地位岂不是要被人看轻了去。
但陆蓁好像不太在意,“邀啊,为何不邀,皇上好像也挺喜欢芍药花的。”
“皇上最喜欢的是梅花!”恩归叹气不已,她这个主子简直,唉……
陆蓁被她这般恨汝不成才的反应逗笑了,“恩归,都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边估计是娘娘不急宫女急。你也说最喜欢梅花,既然有个最,那总有次之和再次之。”
她起身,走到屋檐下的木窗之前,用手拨了拨芍药的花瓣,轻声道:“我给不了他梅花,自然就不能拦他喜欢芍药或是白莲,你说对不对。”
“当然不对!”恩归才不听她胡诌,“娘娘就是梅花,娘娘莫不是忘了,当初皇上还赐了娘娘一只梅瓶——”
说到这里,恩归突然语塞,望着陆蓁手边插着芍药的白玉瓶,眼睛瞪的浑圆。
刚刚,陆蓁送给阮美人的那只玉瓶,根本不是那一对白玉细颈瓶剩下的那只……剩下的那只明明就在眼前,好好的插着芍药!
陆蓁让自己找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细看……天,难道,陆蓁送出去的那只瓶子,是——
“嘘。”陆蓁冲恩归狡黠一笑,食指挡在了菱唇中央。
“娘娘!”她,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接下来,有场好戏看了。”陆蓁眨了眨右眼,很是神秘的模样。“对了,恩归,我还没问过你,你是喜欢莲花,还是喜欢芍药?”
“奴婢喜欢白术。”又是花,又是药,还能安胎补气养脾胃。
陆蓁无奈一笑,用手肘碰了碰有些闷气的恩归,“不能选别的,就芍药和莲花,两个只能选一样,你喜欢谁?”
恩归知道,陆蓁在借花喻人。莲花指的是柔柔弱弱,楚楚动人的阮美人,而芍药自然就是刘美人。
如果今日未见阮惠,她也许会选莲花。毕竟之前刘侍君手底下曾有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在蕴华宫外偷窥,让她直觉对那人没有好感。不过刚刚看了阮惠,她又觉得此人绵里藏针,步步为营,若不是陆蓁避的巧妙,今日还不知要被她问去多少话。
“嗯……二选一的话,还是芍药吧。”她答的不情不愿。
陆蓁眉眼一温,笑容莞莞,“芍药么,原来恩归与我,想法是这么的一样。”
第41章 摔墨()
“这是什么?”
赵文烨放下手中的军报,看着靳德良递来的花,很是好奇。
“是陆贵嫔让人送来给皇上把玩的。”靳德良也有些尴尬,陆蓁就这么干巴巴的送一枝花,连瓶子都没有,他都不知该怎么交到赵文烨手中。
赵文烨不由失笑,“她给朕送一枝芍药做什么?”
“贵嫔娘娘说,愿皇上不负花时,长留美景。”这邀宠的词句,也太明目张胆了。
看着那白芍药,目光一时柔软了下来,“她真这么说?”
“回皇上,是。”
赵文烨手心一蜷,“摆驾——”
但身子刚微微一抬,却又突然停住。
“靳德良,朕问你,今日离朕之前跟你说的日子,还差几天?”
靳德良屈了屈手指,回道:“三天。”
三天……赵文烨将手中的花放到了一边,重新拿起了笔,“将花找个地方插起来吧。”
靳德良应了声,但顿了顿,又试探的问道:“那,皇上还出去么?”
“不了。”赵文烨头都未抬,只是笔端微微一滞,似想到了什么,“去宣阮美人,让她还穿着前日那件靥色长裙来见朕。”
“是。”
……
阮惠接了圣旨,便吩咐小婢为她精心梳妆。前几日赵文烨突然驾临时,她正准备歇息,未梳未戴,脸色是素色一片。赵文烨看到她那个样子,都皱眉愣了好久。
“美人要画什么妆?”
阮惠仔细想想,“传闻皇上盛喜梅花,就落梅妆好了。”
婢女听了,笑道:“美人肤若白雪,画上梅妆一定美极了。那发髻的话,就梳的双平髻,这样,能将美人脸上的妆容称的更精致一些。”
阮惠弯唇一莞,“好。”
二人的谈话,靳德良在外室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那内容,却让他下意识撇了撇嘴。但他无心做什么滥好人,赵文烨对她好,还是不好,喜,还是不喜,都与自己无干。故而只咳了几声,清声催促道:“烦请阮美人快些准备,奴才就在外边候着。”
阮惠也是懂时务的,听了靳德良的话,便让婢女加快手脚。碰巧赵文烨喜欢她穿那件靥色裙衫,也不用她费心再挑选,因而只画好妆容,她便带着贴身女婢,随着靳德良上了轿子。
见了赵文烨,她先是俯身跪拜。抬头四目相对时,正看到他冲着自己笑的温柔——
“阿阮今天很特别。”
不由得,心鼓如雷。
“多谢皇上夸赞。”她脸颊绯红,下巴,几乎要贴到衣襟上。
“来,到朕身边来。”赵文烨冲她招了招手,将人唤到了身前。“不知为何,今日写字时,突然想起了那日阿阮替朕研墨的样子。”
阮惠低低应了一声。第一次他来的时候,只是皱眉看了她良久,便突然要临帖习字,她便拿出纸笔,为他扶灯研墨,与他谈论风雅。那时,她还真以为,赵文烨因为她是大学士之女,深夜前来,只是为了跟她讨论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不过,失望之后迎来的欢喜,却更甚欢喜。原以为不会这么轻易动心,但谁知,他第二日出现的时候,她竟不由得落了泪……
鼻尖一酸,她匆忙回神,主动上前道:“妾为皇上研墨。”
“嗯。”赵文烨点了点头,继续看起了手中的公文。
那是由兵部报上来的,常易坤和陆陵亲手写的军报。
常易坤的只有一份:……行至月泽山,路遇戎人抢掠当地百姓,抓四十,杀四十,赢得交口赞声……臣谨遵陛下圣谕,按部就班,度十日后过雁鸣沙,恭请陛下圣鉴训示。
而陆陵的翻了几封,大约无事,不过其中也提到了月泽山的事:……于月泽山惩治戎人扰民,左右司马虽有争论,但戎人皆杀,臣以为无事。
赵文烨想了片刻,提笔沾了朱砂,回复他们不要多惹杂事,以攻破雁鸣沙为要紧。同时修圣谕一封与兵部,责成其处理月泽山戎人作乱一事。
“茶。”
伸手碰了碰旁边,空空一片,不由得微微蹙眉,下意识的唤了一句。
靳德良见茶杯就在桌上摆着,只是赵文烨没有挨到,连忙给阮惠使了个眼色,阮惠见状,便将茶杯往赵文烨手边轻轻推了推——
“皇上,茶。”
赵文烨略略偏头,正好瞥到一抹靥色衣袖,不由温温一笑,“不是说过了,这些事蓁蓁不要做么,靳德良呢?”
他抬头,望向了靳德良。
靳德良见状,匆匆俯下身去,“奴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