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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因海运的事情受阻,宝钗重新想了一回绸缎棉布上的事,突然忆起前世里偶然间曾和西洋轮船上的买办攀谈,那买办翻译西洋人的话说,有一个遥远的岛国名叫英吉利,有个什么人造了一种叫飞梭的织布工具,说织布速度比从前快得多。因当时宝钗忙于深宅大院之中主持中馈、孝敬公婆等杂务,也未曾细想。说到底棉布里的赚头太过微薄,宝钗是见惯大手笔买卖的人,也未曾真个留心。何况以中华之人力,何必弄什么飞梭,须知凡事都讲究一个平衡,若是织布速度快了,棉纱供应量不足又该如何?
宝钗正在蹙眉沉思间,孙穆已经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帖子,尚未开口,同她一道来的姚静已经嚷道:“你愁眉苦脸的在发愁些什么?既然海运的路子走不通,咱们另外干别的便是!我就不信凭了你的才华能力见识,只能走海运这一条路!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如今有我们这么多人支持你,你还怕什么?”
宝钗莞尔微笑,摇头道:“海运的路子并非行不通,只是眼下仍旧有一桩难处。此事暂且不提,你来的正好。看你谈吐见识,也想是个出过远门见识过些异域风情的,我且问你,西洋有个什么岛国唤作英吉利,你可知道?”
姚静一愣道:“太知道了!英国嘛!不过仔细算来,英国还在搞什么工业革命,隔着这大老远的路,万里迢迢的,整整两座海洋,应该打不过来吧。”一面说一面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想起鸦片战争后头那些糟心事,姚静就觉得痛苦烦躁,不愿意深想。
宝钗看了姚静这个样子,倒笑了:“你怕什么?就算真有什么岛国打过来,难道咱们朝廷里的军队是干吃军饷不干活的?西洋长毛难道是会吃人的妖怪不成?前些日子咱们跟北边打了那么一仗,不也打赢了?”她到底没有经历过那个冷兵器和大炮相抗衡的那个年代,虽然知道朝廷的军队里那些供职的王孙公子游手好闲,其实拿不得枪,但一来料得天下乌鸦一般黑,西洋长毛也未必多么军纪严明,二来知道低级将官里总有干实事的人,故而仍旧对朝廷军队充满了信心。
姚静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在此时说什么丧气的话,宝钗就又问道:“听说那英吉利有人造了什么飞梭织布,速度比往日快上许多,不知道你可知晓?”
其实宝钗也就是见姚静过来,随口这么一问,她觉得姚静固然见识广博,但是除了医术之外,大多是泛泛而谈,似是而非,中间多有谬误之处,做不得准,更不可以为做事情的依据。谁知道姚静这次却如同亲见一般,滔滔不绝,如数家珍:“飞梭的事情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屈指算来,这时候英吉利有人发明了什么珍妮纺纱机,这是英国工业革命的标志*件之一。”
姚静说话向来如此神神叨叨,无论是宝钗还是孙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此时宝钗听姚静说什么纺纱机,眼前一亮道:“如此说来倒有几分应景。我原先还想着,若是用那什么飞梭织布,棉纱的产量跟不上又该如何是好。如今你却说他们造了什么纺纱机,想来也是能增加产量的神。器。两相放在一起,事情就有谱了。只可惜英吉利同我们到底路途太远,若非如此,我们亲自过去看一趟,岂不更好?”
姚静道:“纺纱机的关键不过是把横着的纱锭变成竖着的,故而用一个纱轮带动更多纱锭纺纱,增进生产效率。这又有什么难的,咱们去寻个纺纱机,依言炮制便是。”
宝钗仔细回想平日所见的纺纱机,仍旧想不出该如何炮制,想来那英吉利的纺纱机和这边的纺纱机有些许不同,虽异曲同工,此时却无法有样学样。正为难间,孙穆已经在旁边开口笑道:“说来说去,你无非是嫌如今纺纱织布速度太慢,想改进罢了。这又有何难?何必学西洋长毛的法子?咱们老祖宗原本也传下来不少宝贝,不过后来改朝换代,许多做法如今不时兴罢了。”孙穆本是江南人士,便将幼时老家流传的说法讲与宝钗听,说将纺织工坊扩大规模,招揽许多工人,令其各负责其中一部分,道:“常言道熟能生巧,那些工人只负责其中极微小的一部分,一来不易出错,二来速度也快。”
姚静在旁边卖弄道:“无非是资本主义萌芽,手工业者工坊化,流水线作业,集约化管理罢了,这个我也知道。说起来,江南正是纺织圣地,前朝末年资本主义萌芽的时候,这种工坊也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后来改朝换代了,嗯,一切就被打回原形了。”
宝钗听她说话俏皮有趣,但听在耳中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沉重沧桑感。她到底年轻,一时尚未反应过来,追问道:“既是这样纺纱织布速度快,为何本朝不效仿?”
孙穆微微一笑:“这个嘛。当年太。祖皇帝起兵入关之时,江南等地起义者众,几次杀戮,血流成河,屡教不改。故而官府难免杯弓蛇影,有些许风吹草动,都担心是有人聚众谋逆。工坊招收许多工人,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在密谋造反,故而严禁过几回。久而久之,也就没什么人这么做了。如今官府倒不像先前那么惊弓之鸟,不过斗升小民都怕麻烦,这种做法一时半会就没有重新被推行开来。”
宝钗闻言禁不住叹息,问道:“官府怕工坊里工人太多,误会说密谋造反,但若我们尽数以女儿家为工坊女工,想来他们总不至于误会了罢。”
孙穆和姚静直到此时方敢确定宝钗的意思,姚静不由得喜道:“原来你竟是在打这个主意。这个好,今后咱们女儿谷里的人多了,常年无所事事、不事生产总是不行的,难道我们养得她们一时,还能养得她们一世不成,少不得为她们谋个生路。如此倒好,一来不算抛头露面,全了那些愚顽不灵的女人三从四德的恭顺之心,二来也好大大提高生产效率,生产效率一高,这成本自然就下来了,利润就多了。真个一举两得!”
第172章()
孙穆见姚静只顾得高兴,冷不丁泼冷水说:“你且别先忙着高兴,此事说来容易,倘若要做成时,少说也要两三年的工夫,等到三年五载,方成气候,如今还早着呢。”又问宝钗道:“你先前说那海运之事,虽然长公主执意退伙,你却仍有别的法子,不如说说看。”
宝钗点头道:“正是。姚先生既然有壮志豪情,想救拔情天孽海之中的无辜女儿家,我别无是处,惟有这经营上头,倒还有几分小聪明,少不得竭尽全力筹划着。如今我想着,若依了姚先生先前的想法,只怕咱们这女儿谷之中用钱之处甚多,粗略一算,没有几万两银子,决计难成绵绵不息、周而复始的规模。这还未算被官府衙门打秋风的那份,若他们以为此间有利可图,赶来盘剥,便是再多及万两银子也是不够用的。少不得都得预备着。难得海运来钱快,既是做了几铺这样的生意,有了些同官府衙门打交道的经验,少不得硬着头皮再做几回,便是日后造房子买地,也不至于囊中羞涩。”
姚静听见她说怕被官府衙门以为其中有利可图,赶来盘剥,不免大大不以为然,道:“这个你放心。如今皇太妃娘娘视我如同自家女儿一般,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往咱们头上动土?”
宝钗不答,同孙穆对望一眼,两人皆知皇太妃娘娘对姚静的看重,不过是因为她救了她一命罢了。天家的事情,雷霆雨露皆是恩泽,此时皇太妃娘娘待姚静好,可过几日翻脸了,又该如何?况且皇太妃娘娘不过是个老太妃,仗着今上以孝治国,有那么几分脸面,如今也已经有了春秋,便是宫里突然传出来什么消息说她薨了,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故而当居安思危,不要把宝都押在皇太妃娘娘对姚静的看重上。
当下孙穆便笑道:“静儿,这就是你不知事了。宝钗这是为你好,不想你肩上的担子太重。这是她一番好意,连我在旁边看了,都深感她想的周到细致,恨不得代你好好谢谢她这番体恤的意思。怎么你偏不知?”转身向宝钗道:“你这孩子,总是想得这般细致。只是这样一来,你肩头的担子可就更重了。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你合该缓上一缓,好好休息休息,何必这么给自己揽事?”
宝钗微笑道:“如此找些事做,只怕心中倒还清净些,不至于胡思乱想。”
她虽然是微笑着说话,神情竭力不露出自怜自伤之意,但是孙穆和姚静两个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连番遭遇,忍不住鼻子一酸,堪堪流下泪来。
孙穆忙咳嗽两声,又往前走两步看墙上的字画,掩饰住面上异样,见那墙上挂着的是一副水墨斑竹图,仔细看落款正是出自宝钗的手笔,忙赞叹了几声,待到想到斑斑泪竹正是林黛玉潇湘馆的指代,一时察觉宝钗除却被薛家逐出之外,更有些伤痛难以向旁人细说,心中越发怜惜。她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初到金陵薛家时候,宝钗不过是扮作童子打扮、扎着总角小辫的一个孩童,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目光清澈,唇边带笑,无忧无虑,再看看她今日这番明明伤心欲绝却面上刻意不露出分毫的形容,心中如同被刀子刮一般难受,不觉间又如宝钗儿时那般搂住她脖子,轻抚她头发说道:“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想哭就哭出来吧。万事有师父呢。”宝钗不防孙穆竟会如此,身子一僵,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不期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声,孙穆循声望去,却见姚静一边装腔作势地大声咳嗽,一边恶狠狠地拿眼睛瞪着她,孙穆起初尚未反应过来,待到心中想了这么一回,方领悟到姚静在吃醋,顿时啼笑皆非,正欲训斥她几句,一来怕宝钗面嫩,徒生尴尬,二来看见姚静脸上那一份色厉内荏、怕被人抛弃的惊惶模样,也就不忍说什么了。此时宝钗早顺势从孙穆怀里出来,一抬眼看见桌上有一盏枫露茶,忙走过去端起茶盏,奉于孙穆,口中言道:“秋日里天干物燥,怨不得师父咳嗽不止。这是一盏枫露茶,是茜雪怕我夜里口渴,临走时留给我的。师父也知道这种茶总要泡上几回才显滋味。可巧我这几日怕夜里睡不着,不曾喝过,如今正好请师父润润喉咙。”
孙穆知道宝钗这般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先前的尴尬,心中深赞她行事,顺口夸了几句,接过那枫露茶就要饮时,早有姚静向前走了几步,将那茶盏劈手抢了过去,道:“宝钗你何必厚彼薄此。虽然你师父待你好,可我自从与你冰释前嫌之后,可有半点对不住你。这枫露茶的名声我早听说过了,只是一直无缘亲尝。如今恰逢其会,少不得也要尝尝才好。”
宝钗见她这般说,早会意她又在吃醋,抿嘴笑道:“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这枫露茶本是个有趣的东西,这么多人惟有茜雪泡得最为出色。如今已是入夜,她一个出了阁的,自然不好深更半夜叫她过来泡茶。况且这个茶急切之间泡了也不好喝。若你不嫌弃我手艺,我先同你泡一杯大红袍,他日再请你喝枫露茶如何?”
姚静摇头道:“何必这么麻烦。左右不过尝个滋味罢了。我喝半盏也就够了。”一边说,一边将那枫露茶喝了小半杯,另外半杯递于孙穆。
孙穆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见姚静眼睛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没奈何当着宝钗的面,将那剩下的半杯茶饮了几口。饮罢,将杯子放于一边,缓缓问道:“先前你说你有法子继续做这海运的生意,不知道是走的哪里的门道?不若说来听听。”
宝钗见孙穆和姚静如此恩爱,早看呆了。一时间,她突然想起前世之时,某日她和黛玉同在大观园中,正为了些琐事犯了口角,彼此深疑对方心意,欲要出言试探间,恰逢袭人端了一杯茶过来。宝钗便用这半杯茶同黛玉印证了一回。至今回想起来,往事尚历历在目,那时候她和黛玉都困于深闺之中,虽各有些不凡才华,却只能如同寂寞宫花一般,坐视年华老去,而蹉跎无成。偏生那个时候并不觉得外面的兴衰更替同自家这些女儿家有什么关系,成天听着什么甄家被抄家了,贾雨村升官了,却都觉得遥远无比,同自家毫无关系,每日里只为些眼角眉梢的事情猜疑试探,使些小儿女心性。重生以来,每每想起这段,宝钗曾经悔恨虚度光阴,然而此时偶尔想起来,却觉得苦涩难掩甜蜜,便如同一个人孤身困于迷津渡万仞悬崖之上,手中紧握藤条以求活命,身下悬空,耳边但闻悬崖下波浪翻滚,百鬼夜哭,忽见一只大蟒从旁边游来,蛇信吞吐,目露凶光作欲噬人之状,情势分明已经危急无比,下一瞬要么遭受蛇吻,要么葬身迷津,但那人却公然不顾,见藤条之上几片绿叶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