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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受尽折磨,幸得有宝玉从前的相好蒋玉函相护,其后蒋玉函不知道怎么的,哄得忠顺王爷心中大悦,将袭人赏了蒋玉函,也算别有一番际遇了。
探春却不这么想,向宝钗言道:“贾家的男人们都犯了事,进了牢里了。可是我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贾家这般落魄下去?我听闻北静王爷最是个礼贤下士的,朝廷中颇有几分面子,便是忠顺王爷,都得让他三分。还请宝姐姐引荐。”
探春是个未嫁的姑娘,说这等话的时候难免含羞忍耻,粉颊绯红,但是那话里的意思,宝钗却已经听明白了。起初宝钗有些惊讶,想不到探春竟然能有如此魄力,但是仔细想起来,也就不奇怪了。前世里探春为了家族安危,心甘情愿成为南安郡王妃的义女,远嫁番邦,如今她思嫁北静王,却是又要比番邦好许多了。
北静王酷爱诗文,探春几首诗词奉上,北静王果然对探春另眼相看。虽说国孝之中禁嫁娶之事,然而探春甘愿没名没分跟着北静王,却是于礼法无碍的。以探春的心气才华,若是下定决心恭维一个人,必然是奉承得极好的,北静王心悦之余,对探春越发多了一丝愧疚。这愧疚最终惠及贾家,有北静王从旁美言,皇上终于顾念旧情,只将宁国府一系处死,荣国府贾赦、贾政、贾琏三人流放北边极寒之地,宝玉、贾环、贾兰三人得以放回。
第191章()
宝钗黛玉等人听说了这消息,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须知宁国府所谋之事是真正干系阖家人身家性命的大事,成则飞黄腾达,贵不可言,败则满族获罪,一败涂地。故而贾敬知无力回天后服金丹自杀,也是他自认为忝列贾家族长,贾家从他这一代败亡无颜再见先祖的缘故。
特别是今上隐忍至今,却睚眦必报,将皇族之间争夺大宝之事压下不提,偏偏任由下头办事的人给贾家派了个与天理教勾结的罪名,这若是落到实处,诛九族也是使得的,故而众人连日心中忐忑。贾琏往外头疯狂使银子托关系,贾政心灰意冷闭目待罪,皆是这个缘故。
姚静听了这个消息便向孙穆说:“可见朝廷上头的人还是有眼睛的,知道女眷们所犯之罪,虽也罪有因得,然根子还在这起纨绔子孙不成器。依我说,单贾赦、贾政、贾琏三人流放极北尤嫌不够,那什么贾宝玉贾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理应让他们也吃些苦头才是。”
孙穆道:“他们本是锦衣玉食的王孙公子,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已是吃了大苦头了。何况贾家气数已尽,似这等不事生产的纨绔,将来何以安生立命?”
两人正说话时,却看见宝钗和黛玉从外头有说有笑进来了,孙穆知道两人皆与贾府有亲,处处心存不忍,忙掩住话题不说,笑着招呼道:“今个倒有空来这里?”
宝钗道:“正是来同几位商议的。咱们那海运的生意,因有北静王爷代为关照,一路畅通,据我粗粗算来,只怕这单生意,各方分红,咱们少说也能获利万两。”
孙穆和姚静皆不通生意上的事情,听了又惊又喜,都道:“想不到这海上的生意得利如此丰厚!若是每年来这么几次,难道将来咱们个个富可敌国不成?”
宝钗笑道:“这等横财,偶一为之尚可,若是积年做下去,只怕折了我等福分,反而不美。”遂正色道:“南边传过来消息,说要打仗了。虽说咱们是近海生意,原本不相干的,但若来年战事不利,圣上迁怒下来,为祸不小。你我皆是女儿家,不过靠了先皇贵妃娘娘的一纸诏书安身立命,战战兢兢,随时朝不保夕,如何敢以身犯险?故而我的想法,是做了这单生意,就部署退出之局。那棉线、刺绣的活计,相较之下虽获利微薄,却可长久。”
几人听了,各抒己见。姚静起初还有不忿之心,认为有风不懂帆使尽,简直是大大的折福。然而转念想起南边的战事结果,却是南安郡王兵败,朝廷灰头土脸遣了人去和亲的,暗中立惊出一头冷汗,复坚定站在宝钗的一边。至于其他人,一向对宝钗在经营之道上的天份颇为折服,更是没有异议。
宝钗见众人都赞成,心中了了一桩心事。姚静按捺不住旧话重提,说起贾府来,老大不屑,言说贾府男不如女。宝钗摇头说并非如此,单论才干,贾琏未必弱于王熙凤,贾宝玉未必弱于探春,但他们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对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够珍惜,贾琏耽于女色,宝玉更喜脂粉,王熙凤从小就充作男儿教养,偏偏不是男儿,故而天生胆识壮,至穷途末路知命之时,仍强作英雄之态,探春更是屡屡发出但凡是男子当如何如何的感慨,贾府至衰败之时,探春不得已出来力挽狂澜,也是意料中事。
姚静冷笑道:“难道这便不是男不如女了?”宝钗默然,半晌道,时者命也,非人力可阻挡,处在四大家族这等高位,明哲保身原本就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若非知道结局,这世间又有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对从龙之功心如磐石呢。
孙穆知道宝钗到底心存厚道,不愿再落井下石说宝玉等人如何如何不好,故而强行挽尊,忙与姚静递眼色,命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场面冷寂片刻,复又提起刘姥姥、香菱各人家事,说刘姥姥年纪虽老,却难得是个头脑灵活的,那棉线的生意被她经营得初具规模,宝钗若能从旁点拨规整,只怕更胜一筹;又说香菱即将临盆,盼着她头胎生个大胖小子,好在婆家更加站稳根基。姚静听孙穆这般说,心中老大不忿,竟有讥讽香菱婆家重男轻女之意,宝钗在旁叹道:“世间人大半如此,又岂是你我区区几个女子所能逆转的?生男弄璋,生女弄瓦,男儿在田亩之间可以耕作耘田,于行伍之中保家卫国,平定叛乱,于科举之道可金榜高中,平步青云,于朝堂之上可纵横开阖,忠君爱民。说句犯忌讳的话,龙椅上高坐的,拿那朱笔生杀予夺的,亦是男儿。世间风气如此,人人重男轻女,顺理成章。”
姚静犹不服气,拿自己的医术、孙穆的人情练达、宝钗的经营头脑、黛玉的锦心绣口、以及柳依依飞檐走壁的身手做例子,说世间大凡男儿能做到的,女儿也能做到,但宝钗仍摇头道:“世间如你我般的女孩儿,又能有几人?便是我,也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若能安居后宅之中,寄情风花雪月,安享岁月静好,又有多少女儿家愿意舍弃安逸富贵,在外头冲锋陷阵呢?世人所谓重男轻女,也不过是因了外头有能耐的男子,远比有能耐的女子多的缘故。”
正说话时,鸳鸯突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就哭。众人皆一脸莫名,惊疑不定。须知自鸳鸯投奔女儿谷以来,姚静秉承众人平等的理念,刻意淡化主子、奴才的称谓,只盼着众女孩活得自在些。似鸳鸯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孩,如今却如此模样,难道她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宝钗连忙扶鸳鸯起来,仔细问时,方知官差已经押着贾政、贾琏等人往极北流放之地而去,贾府里贾宝玉每日里疯疯癫癫,说些有的没的话,全然不管事,管家大权落到了贾环的手里。这贾环从小和赵姨娘一起生活,格局最狭窄不过,因嫌府里开销大,四处倒腾未寻出几两银子的家用,再加上想起从前不得志时候凤姐不曾给赵姨娘母子俩好脸色看,故而竟然起了坏心思,想把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卖到别人家里当童养媳。平儿受王熙凤临终前托付,哪里肯依,奈何王熙凤的亲哥哥、巧姐的亲舅舅王仁从旁一力撺掇,平儿一个人孤掌难鸣,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巧姐抢走了,如今也不知道卖往何处。平儿悲痛欲绝,整个人差点发了疯,正巧鸳鸯对贾家的事情颇为留意,知道了消息,故而匆匆赶进城来,求孙穆她们拿个主意。
孙穆听鸳鸯如此说,也是大吃一惊,感叹道:“虽说人穷志短,也想不到探春姑娘那般的人品,竟然会有这样的亲弟弟。”又道:“若论财力,我们拿银子去赎巧姐,倒也不难,只是如今京城那么大,如何才能打探得她的下落?”
黛玉在贾府时,颇得王熙凤照顾,听闻王熙凤死后,她唯一的一点骨血居然如此遭遇,心中恻然,下意识望着宝钗,念着宝钗素来足智多谋,希冀或有良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同大海捞针,却又往哪里找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黛玉正惆怅间,宝钗却已经开口道:“这个倒不难。既然是卖做童养媳了,定然要有中人从中拉纤保媒。不若寻几个中人打听打听。”想了想又道:“记得有个绰号叫做王短腿的马贩子,很讲义气,行事也颇爽利,不若唤他来问问。”想了想,先吩咐人将贾芸请来,众人一起合计。
贾芸说:“薛姑娘说的有理。这王短腿我也曾听说过,为人最义气不过的,道上也吃得开,我从前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事就交与我办好了。”其实自荣国府败落后,他常顾念着昔日恩情,上门照拂一二,奈何荣国府如同一个无底洞,里头的公子哥儿们、太太姨太太们个个嗷嗷待哺,贾芸只觉得财力能力有限,不足以应付,吓得也不敢去了,私下无人之时深以未曾尽心为憾。
贾芸小时候家世已经败落,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门道是最精熟的。他出了姚家门,先买了酒和菜,请了醉金刚倪二、马贩子王短腿等人到家里,结结实实吃了一顿,末了,将求他们帮忙的意思给说了。那王短腿尚未说话时,醉金刚倪二已经是拍着胸脯打包票了。倪二素来以放高利贷为生,江湖习气颇重,身边称兄道弟的人也多,过不了几日就打探出来,巧姐竟然被人几次转卖,最后落到了妓院里,被老鸨当做未来的头牌养着,每日里又打又骂命她学些吹拉弹唱,思量着将来等巧姐长大后名动京城财源滚滚的主意。宝钗等人托了王短腿和倪二再三上门说合,足足使了一千两银子,才堪堪将巧姐赎出,更不带回贾府,却养在鸳鸯身边。
宝钗原本以为,为了赎巧姐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因这银子是公中的,连同妙玉、刘姥姥、香菱、鸳鸯等人都有份在内,生怕众人不满,不想连同刘姥姥在内,所有人都是赞不绝口。连妙玉都被惊动了,说此善举胜造七级浮屠。
这日京中初雪,梅香浮动,宝钗和黛玉在花园的亭子里饮茶,不期然提及此事,宝钗便叹道:“我本以为世间人心险恶,须处处提防,常见大观园里众丫鬟们为了些许小事你提防我,我提防你,个个都如斗鸡眼一般,想不到真正遇到事情,一千两银子,她们却眼睛眨都不眨,只是连声叫好,我这般私底下臆测别人,反倒惭愧起来。”
黛玉笑道:“一来是你总想着面面俱到,一向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惯了,故而有此忧虑,并非胡乱臆测的过错,二来你天生有一对点石成金的巧手,她们那些本钱,在你手上不过一年,已经翻出了这许多出息,全是意外之喜,银子来得快了,那等锱铢必较的寒酸气也就尽去了。何况是救人一命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事,她们自然乐意欢喜。“
宝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几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了?我竟不知!”一面说,一面伸出双手来给黛玉看。黛玉便拉了她的手细看,只见莹白细腻,纤秾合度,偏偏柔弱无骨。黛玉突然心中一动,将她的手轻轻放下,若无其事般提起鸳鸯的事情道:“记得当年在贾府里时,人人都嚷着鸳鸯怕是看上琏二哥,想同平儿一道做个伴了。凤姐姐那般胸中有沟壑的人,听了风声也不免拈酸吃醋,每每在人前人后对鸳鸯试探。如今看来,鸳鸯对琏二哥淡淡的,倒是为了凤姐姐鞍前马后。你说,难道鸳鸯竟对凤姐姐”
宝钗自和黛玉重逢之后,虽然和她情同姐妹,每日同住一屋,但各自守礼自持,从未越雷池一步。如今听黛玉说别人的暧昧事,不免面红耳赤,竭力装作泰然自若,道:“据我看来,鸳鸯尚待考证,但另有一人,却对凤姐姐忠心耿耿,连我也是佩服的。”
黛玉低头想了一回,道:“莫非是平儿?”
宝钗点头:“自巧姐之事后,她对贾家越发心灰意冷。贾环治家无力,贾家逃奴层出不穷,平儿起初还凭了昔年协助凤姐管家的威风,弹压一二,如今却是全撂开手了。”
黛玉诧异道:“逃奴如此猖狂,难道贾家竟不知道报官?”
宝钗叹道:“如今贾家的状况,对官府唯恐避之不及,怎敢为区区几个逃奴自寻苦恼?常言道树倒猢狲散,眼看着贾家偌大的家业,竟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就连平儿,也托人带了信给我,说想到咱们这里来,仍旧照顾巧姐。”
正说话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