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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手一拉,他将我整个人按进了电梯。上锁的按钮一瞬间挂住,灯熄了。
在极致黑暗的轿厢里,他压着我轻吻。很湿的呼吸,很湿的触感,很湿很湿。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摇摆不定,但这一刻,我无力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电梯像个失去方向的孩子,上上下下地莽撞着。超重与失重的力度冲撞我们之间最密切的距离,好像到了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星球。
可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鸦片一样上瘾的须臾过后,我们总要穿起衣服去面对那场硬仗。
我想,邵丘扬的成长必然是血淋淋的。庆幸的是,我好像还愿意拿出一些守护,放在前方等待。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了。来不带风,走不带云的男人依然像个无耻的嫖客。
三婶问我还好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木然地摇头,说:“三婶,现在邵丘扬不在了,你跟我讲实话吧。”
老阿姨的眼圈红了,说她当了一辈子的佣人,明知道做这行的该懂一些主人家的守则,什么叫事不关己,什么可以高高挂起。但就是控制不了眼泪窝子浅——
“太太这一生,真的是太苦命了。可怜两位少爷……”
老阿姨给我讲了一个完全不悬疑的故事,没有隐情也没有阴谋,就像无常的世事一样无奈。
“大少爷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医院确诊为原发性先天心脏病。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活不到成年的。”三婶一开口就掉眼泪。感情真挚得让人跟着揪心。
“这世上啊,也不是所有的妈妈都足够坚强。因为这个,太太在大少爷出生后不久,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当时邵家整个都在老太爷的手里把控着,老太爷还有包括老爷在内的其他两个儿子。都是他跟外面女人生的,所以也难怪老夫人那么如临大敌地为亲生儿子备战。
作为长子长孙的大少爷,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病。除短暂的唏嘘之外,冷情的豪门之中,更重要的尽快拥有一位健康的子嗣。”
我说这个我懂。大号练废了就开小号,对有钱人来说,孩子就像古代宫斗党政的筹码。
其实这话说的,就算是我原生家庭那样的穷苦人家,不也一样为了传宗接代,连脸都不要了么?
“可是太太的病时好时坏,一门心思都在大少爷身上。那样的状态下,哪有心思再孕育子嗣?”
“所以邵丘扬的爹就出轨了?”我心生厌恶,好一个崩溃的理由。
“王太太是老爷的秘书,也算是近水楼台吧。”三婶表示,一朝天子一朝臣,她虽然心疼从小带到大的太太,但很多话,是是非非的没什么好评判的。
“大少爷在半岁的时候有过第一次病危,太太跟着一起受尽了折磨,抑郁症也越发严重了起来。有一天半夜爬起来梳头发,梳着梳着一拳就把镜子打碎了,深可见骨。
后来家里人都害怕了。说这个孩子一天咽不下气,家里怕是一天不能安生。
于是老太太,就想了个主意。把……。大少爷给送人了。送人了,然后谎称走失了。太太一直以为孩子是真的走了,家人故意用走失来骗她。
一度伤心了小半年,最后……也想开了。两年后,又怀上了二少爷。”
“可惜那个时候,王子琪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是吧?”我不由得惨然冷笑。
“老爷有老爷的压力,那些年太太的病时好时坏,但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何况王太太那时候作为他的秘书,贴心陪伴……”
“所以,三婶你知道大少爷被送去了哪里么?”我不想去谈论邵丘扬父母那一辈的恩怨。看似不得已的苦衷,背后打上的都是利欲熏心的标签。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哪怕上天不愿赐予他健康活力的命运,他也有权可以守在亲人的身边走完最后一程。
这样的悲剧,酿成之后就不要再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七月啊,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三婶的一句无奈,勾出我又一波泪意:“三婶,真的是齐楚么?那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认?”
“齐家夫妻跟老太太的娘家颇有些渊源,两人婚后多年没有子嗣,当时老太太也没想过说要把这个养不活的孩子送去给朋友,只想一边瞒着太太,一边就等着孩子咽气。
但可能也是缘分了,那天齐太太去医院,已经昏迷了快三天的大少爷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小手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指头。
齐太太一下子泛滥了母爱,坚持说要把这个孩子带走。”
“所以?”我说不是没救了么?为什么齐太太可以救活齐楚?
“垃圾堆里的流浪病猫。送到动物救助站的时候,成活率与主人丢他出门的时候相比,提高了多少倍数?”我说呵呵,能不能救和想不想救,根本就是一念之差。
对邵家老太太来说,一个即便倾其所有也只不过是在延长寿命的孙子,并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齐太太却不是这样,对么?”
三婶告诉我,胡蝶为了齐楚,宁愿倾家荡产。那时候齐家并没有现在这么雄厚的经济实力。齐大先生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张扬特别好胜的商业枭雄,只靠着家里的几处祖产做生意。
但为了给齐楚治病,胡蝶找了国内外最好的医生,甚至一度背着丈夫动了生意上的资金链。
“最后,功夫算是不负有心人,几次大型手术之后,大少爷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前五年。病情相对进入了一个稳定期,可以和正常的孩子一块读书生活。但是,大夫并没有放开对他寿命判定的死刑期。依然说他活不到二十岁。除非——”
三婶告诉我。除非能有一颗鲜活的心脏,活体移植来延续他趋近极限的生命。
“那么后来?”我知道齐楚已经快要三十二岁了,这上天令赐的十几年寿命——
“当然是因为找到了捐赠人啊。”三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并没有所谓的欣慰,一点一点,全是心痛。
我说那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虚弱?
“器官都是会衰竭的,像他这样的先天性心脏病,身体负荷能撑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是这样么?一颗疲劳的心脏,带动不了他运筹帷幄的心力交瘁。那些冰冷的起搏器,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活力。
“齐楚,真的会死么?”问出这话的无力感实在太真实了,我坐回沙发上,掩着无法抑制的泪水:“他不愿意跟邵丘扬相认,仅仅是因为他怕自己命不长久了么?”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拉回了逻辑和智商:“三婶,那后来呢?邵丘扬的妈妈离婚后带着孩子去了A国,在那里,他与何许,与齐楚很早就认识了。难道这些年,他一无所知,而邵妈妈也一无所知么?”
“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呢?”三婶失控了,掩着脸哭得一抽一抽:“血浓于水的亲情,就算是缺失了多少年……
太太知道真相后,真的是我到现在都不敢回忆她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她感谢齐太太为孩子所做的一切,也痛恨自己这些年的缺失和放弃。
在大少爷刚刚成年的那段病危期,两个妈妈日夜守护,那大概是她这一生最欣慰的时光了。”
——活不过二十岁的人,十八岁开始就应该是槛了吧。
我听邵丘扬说起过,有段时间她妈妈工作非常忙,根本就没有时间理睬他。所以不久后与陶艺琳的订婚上,他不能不说心里多少是带着赌气和叛逆的。
那种感觉就是,既然已经长大了,总该有个自己的女人来坚守,而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事事缠着麻麻。
而邵丘扬十六岁的时候,齐楚……应该正要接近他所谓人生终点的二十岁。
“太太是想要他们相认的,可大少爷不愿意。人到了这个时候,都是心疼亲人的,他总说觉得二少爷那时候还小,不愿意让他过早明白人间无奈的分别和极致的痛苦。可是没想到,他顽强地又撑了两年,一直撑到了二少爷十八岁成年。
太太说,生日礼物不一定是要取悦人的,有时候可以是惊喜。有时候可以促进成长。于是——”
我的手心亮了,心脏微微漏掉了一拍。我说难道她是想让兄弟两个在邵丘扬生日那天相认的?
“车祸发生的时候,太太拎着蛋糕从马路对面过来。大少爷坐在这边的车里等她,准备一起回家的。他是亲眼看到太太被撞飞……
司机是个酒醉飙车的臭小子,吓瘫了。太太到医院的时候,意识还……还有……。”
我说原来邵丘扬妈妈走的并不孤单啊,原来她还有儿子守在身旁陪了她最后一秒。
“是啊,她不孤单,她一直活得……很欣慰。”三婶泪水纵横:“临终前,她对大少爷嘱咐了,该嘱咐的,全嘱咐了。”
“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么?”我心痛不已,明知道齐楚已经时日无多,马上就要看到兄弟相认的她,会是多么遗憾。想到邵丘扬那得而复失的亲情,她又有多心酸。
“不,太太嘱咐的是,要大少爷替她活下去。”
我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三婶你说什么?齐楚……他的心脏……他!”
三婶呜咽着,难以伦次一句完整的话出来:“是,太太坚持的。要大少爷接受手术,用自己的心脏。”
胡蝶用钱买通了国外医疗诊所的医生,所有的一切都只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当得知噩耗的邵丘扬扑到妈妈冰冷身体上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想到母亲穿戴一新的遗体下,早已残缺不全了?而与此同时的齐楚,就在楼上接受移植手术。
“而大少爷,又该怎么去和弟弟相认,去坦白说这一些的原委?用一个妈妈去换一个哥哥,他要怎么去面对二少爷呢?”
075 离孩子们远点!()
卧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无数次想要打电话给邵丘扬。我想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明白有好些东西是因为爱而承受深重的。
可是思来想去,我认为这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众叛亲离的蜕变,雪上加霜的风险,可能会让他更强大,也可能会让他更颓然。
我不知道齐楚还有多少时间,但余下的每一分钟里,我希望他能亲眼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一切。
所以我突然滋生了一份矫情的使命感,油然甘心与情愿。
周一的一早,我起来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装,从枪击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三个月。我已经好久没去上班了。
昨天跟幼儿园打了电话,说安排今天下午进教室,因为上午,我还约了个挺重要的人。
准备备课教案的时候,我想起来那天程风雨在医院外面交给我的一叠档案。好像说是——关于我爸年轻时候的东西?
我对我爸年轻时候的事一无所知。我五岁那年,他二十八岁。比起二十八岁的邵丘扬,我甚至觉得我爸的性情更沉稳。貌似阅历也更丰富。
所以我可以认为邵丘扬还很年轻,但二十八岁的我爸却好像早已把一切都看透,早已把人生都过够。
怀着好奇与敬畏,我从档案袋里抖落出来一堆奇奇怪怪的徽章。
有别针状的,也有磁铁式的,无一例外,年代久远非常。看起来,好像是类似会所那样的地方独特的会员制勋章。
比如夜如澜也有这样的规矩,要点谁的台,就会在排表上挂一枚特质的吸磁标。
我想不通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于是像挖宝一样把手伸进去,掏出了一张记名卡。杜民修这三个碳素字早已被年代尘封得很模糊,但依稀可以辨清。
“七月,吃早餐么?”三婶上来叫我:“你今天去上班?”
“哦,不急,我晚点才出门。”我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随便塞进了包里:“那个,三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我说我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一些日常生活都能自己打点。这个时候,明显还是邵丘扬更需要人照顾和陪伴。
“三婶,要不你还是……”
“七月,三婶就不能连你们两个一块照顾着?”三婶洞悉尘世的本事,我早有领教。可是有些话,就算你说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放下犹犹豫豫的牛奶,我突然觉得整个早餐的气味会让我有点反胃。
干呕了半天,却没吐出什么。
“三婶,我和邵丘扬之间的事,真的太复杂了。”擦擦嘴,我转过脸看着满眼关切的三婶:“真的,旁人说不清。”
我想说我愿意给彼此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