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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孩儿现在已经很健康了……不想喝药,不想喝了,母后!”
太后静静看着她,带着股遗憾,轻声说道:
“你故意在本宫面前乖巧喝药,回宫之后催吐呕完,其实你早就知道,这药并不是补气养血的吧?”
太后说的对,她早就知道了。
可是此时的话说的越是明白,连鲤颤抖得便越发厉害,她开始害怕起石兰不知何时会悄无声息砍落自己脑袋的剑,她害怕太后那总是带着股怀疑与疏远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害怕身边的人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杀死。
她从一开始,就带着股深深的恐惧活在魏宫无处的怀疑与厮杀中。
“陛下不喜欢啊……”太后卫若水喃喃说道,懒懒一斜躺,伸出一手托住下巴,冷冷说道,“就算是灌,每日时辰一到,本宫也会让人给你灌下去的。”
石兰又轻轻一递,将手中的汤药送到了连鲤的面前。连鲤冷冷别过脸去,低声说道:
“我不喝。”
她身前的石兰微微一皱眉,又往前递了递,将碗沿抵在了连鲤的嘴边。
“我说了我不喝。”连鲤跪得笔直,憋着股气,倔强地闭着嘴,眼睛却带着怒火看着石兰,好像她是助纣为虐的凶手一样。
上方的太后开始浮起怒容,厉声一喝,石兰面色更冷,伸手就要去捏开连鲤的双腮,哪知连鲤厉声一喊,挣扎之间飞快伸手狠狠扫落了石兰手中的碗,瓷花满地,乌黑的汤药洒了一地。
“我不喝!”连鲤尖声叫道,用愤怒的眼神看向上方的太后,又咬牙大声说道:“我不喝!谁也别想强迫我!”
太后的眼神骤然变冷,石兰似乎终于也不耐烦了起来,那粗糙的手指极快地在她的脖颈之后,一股电流般的麻痹之感便袭击连鲤全身她手脚发软,动弹不得。
连鲤瘫软在地,石兰灌药便容易了许多。她探手掐开连鲤的嘴,发现她的牙关还是努力紧咬着。
即使手脚无力,连鲤的双眼发红,用一种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石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此汤名为红颜汤。”太后卫若水缓缓起身,华奢红裙轻扬,一步步走向连鲤,淡淡说道,“不是致命毒药,鲤儿放心。”
摔在地上的连鲤红着眼,牙关丝毫不肯放松,她伸着麻痹的双臂,喘着气积攒着残余的力量,努力想要往外爬去。
先前摔在地上的药渣与瓷片,黑的白的,沾染于衣袍之上,她就像是被摔在泥岸上挣扎的一尾鲤鱼一样,张着嘴喘气,徒劳无功。
“莫要逃了。”
太后轻叹一声,石兰便用那双大手将连鲤死死按在地上她动弹不得。
一声令下,门外有人低着头送来一碗温好的新汤,又飞快退下,殿内依旧空荡。
太后持着碗,来到连鲤的面前。她将新温好的汤碗端到自己的鼻下一荡一嗅,微微皱了皱眉,复又抬头,发现自己一身红衣落入了连鲤的眼里,煞是好看。
太后看着连鲤,微微一笑,将碗送到了她的嘴边,轻声说道:
“红颜汤绝非毒药,你自小服用,为的便是让你尽可能地保存孩子的样子,没有女人家的尖声细语,没有女人家的妩媚作态……”
连鲤努力别着脸,数次躲开那汤碗,却被石兰强扭过脸,只能被迫直视着卫若水。
太后想了想,看着那黑糊糊的汤水,忽然失神幽幽说道:
“还有些无关紧要的附加作用,这药能让你一辈子无法与人****,无法受孕,当然也无法成为母亲……不过,这些是女人的东西,你是大魏的皇帝,是男儿身,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
疯子!
被强按在地上的连鲤看着一脸恍惚的卫若水,眼中忽然多了愤怒与悲哀,看着太后卫若水,啐了一口,带着哭腔,悲愤喊叫道:
“卫若水,很爽吧?!什么母后!”
“在你的眼里,我一直只是一件稳住魏国上下的工具啊?!”
“到底为什么啊?!都好好的不行吗?!”
“操控别人的一切,主宰别人的生死,难道对你来说很享受吗?!王叔也是!父皇也是!母后!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字字句句,皆凿在卫若水的心上,刻伤了心肺,凿疼了筋骨,道道深可见骨。
“我是你。”太后卫若水轻声说了一句,将那碗汤药抵在连鲤的牙关前,平静说道,“喝。”
泪流满面,连鲤看着卫若水平静的神色,终于不再挣扎。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太后,眼珠子发红,冷笑一声,回应道:“什么我!你是保住你的太后之位!你是舍不得到手的权势!”
石兰的脸色一变,倒是卫若水,眼神更为平静了下来。
“没错。”她说道,趁着石兰掐开连鲤的牙关,用力将碗中的汤药倒入连鲤的嘴中,轻声说道,“你的母后爱极了权势在手的滋味,可你自小在我的保护下长大,从没试过,若无权,你什么也不是。”
(。)
2…118 慈母难言()
母后,母后……
你根本不是我母后!
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是……
汤药被强灌入口,连鲤使劲挣扎不得,手脚被石兰强,被迫张大嘴承受着,哭过的痕迹又被新流的眼泪遮掩,唯有呜咽着感受那苦涩的滋味,还有胸中翻涌不息的愤怒与悲伤。
黑色的药弄脏了她的嘴边,她的脖颈,她又被迫合嘴,石兰用力控住她的手脚,防止她因为剧烈挣扎而再次呕吐出来。
连鲤一脸泪水流尽,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无法阻止那苦涩的汤药流入胃中,她不知道这恶心的药会残留多久,会如何剥夺她曾经无数次期待着,有朝一日或许可以拥有的东西。
她期待着的花裙,她梦想着的脂粉,她想象着的拥抱与温暖……
全都没有了。
不可能摆脱了。
连鲤嘴边满是汤药残留的污渍,安静至极,因为石兰很是耐心地按着她,直至她的脸颊痕迹干透的泪水刺痛,直至她的衣衫凝结了污渍,直到那黑涩的药水被她的胃部吸收殆尽。
“以后最好乖乖吃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太后卫若水看着她,丢下那已空的碗,施施然又回了座上。
石兰松开了连鲤的手,起身。得了自由的连鲤终于缓缓爬了起来,身前一篇药渍,身躯依旧有些颤抖着,她面无表情地用袖口一点点擦掉了脸上的污渍,忽觉肺腑烦闷,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一声声咳嗽,好似要将肺咳出来一样,拼命捂着嘴,捂不住催命似的剧咳。
太后丹指微翘,抚着椅沿,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皱眉说道:
“你这孩子,咳嗽怎么还没好,连个碗也拿不稳?”
连鲤并不惊讶太后变化如此之快,静静地看着脚下的碎瓷片,死死低着头,声音沙哑酸涩道:“孩儿……体弱,惊了母后了。”
太后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着石兰点点头道:“陛下累了,送出去歇息吧。”
连鲤木然着脸,规矩一礼,穿着一身药渍的袍子出了殿门,门口的元香惊讶一愣,也不敢多问,赶紧屏息静气,跟着连鲤快步离开慈济宫。
连鲤一走,阴冷的气息又回到宫殿之内,太后卫若水静静坐在座上,石兰伴随左右,严肃得犹如戍守的雕像一般。
“先前沐浴之时,是施昊的人?”太后卫若水扶额闭目,轻声问道。
“线索是指向槐花巷施老大人的府上。”石兰平静说道,“但是那宫女没有机会报信了。”
太后卫若水冷哼一声,睁眼,目光锋利若刀,凛声道:
“施昊忠心耿耿,老人家就该安心养老,可惜他的心却在不该动的时候动了。呵……先前我还在想,洛雪那孩子乖巧顺服,若有靖王回京相助,也算是个未来皇后的好人选了。”
“施小姐确实是不错的人选。”石兰淡淡说道。
“已经不是了。”太后摇了摇头,不想再提此事,问道:“先前从皇帝那里来报信的人在哪里?”
石兰一声令下,门外一名身形娇小的小宫女被人领着,低着头疾步走入殿内,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上方的阴冷目光,还未到阶前便一个哆嗦跪了下来。
那小宫女战战兢兢,半句请安的话都说不清楚。
“是她报的信?”太后微微侧头,询问石兰说道。
石兰点了点头,底下的小宫女又一惊,磕头急忙表明身份道:“奴婢岫玉,属石兰姑姑统管,随侍陛下多年有余。”
她的声音清脆,卫若水微微一皱眉,不是很喜欢这孩子突兀的自报家门,只是此时她也累了,淡淡看了底下战战兢兢的岫玉一眼,又幽幽问了一声道:
“你可知,未经询问擅自透露皇帝起居,是死罪?”
岫玉一哆嗦,又是用力一个磕头,结结巴巴带着哭腔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太后娘娘恕罪!”
看她带着哭腔的模样真的很,卫若水也懒得再细问,只是皱眉轻轻摆手,制止了她的请罪,轻声问道:
“本宫问你,为何想要将陛下私下吐药之事,报与本宫?”
岫玉低着头,不敢看上方的贵人,只是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保持着哭腔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太后娘娘所给之药必定是好药,陛下近些日子肠胃不服,奴婢只是担心……”
她声声句句,说得有理,太后静静看了她半晌,挥了挥手,石兰便命人端来一盘小金锭,放到了岫玉的面前。
岫玉咽了咽口水,伏在地上行了一礼,却不敢去碰那金子。
“是你应得的。”太后说道,“放心拿去吧。”
岫玉这才感激地又一叩首,半是拘谨,半是贪婪,将那盘子的小金锭扫入怀中,而后,又用力磕头谢恩。
等她小心翼翼退下之后,石兰忽然说道:“不能信。”
“为何?”太后伸手要接过石兰递来的一盏热茶,不知为何,她的手递出去的方向与茶盏的方向偏移了几分,那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卫若水已经看不大清楚。
石兰的心一紧,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入了卫若水伸出来的手中,看她轻轻饮了一口,又稳稳放在桌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贪财之人,没有信仰。”
石兰说道,她的意思很明白,能够钱财出卖别人的,也能钱财出卖自己。
太后倒是看着那抹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皱眉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有时候,权钱比信仰都要可靠。”
石兰没有接过话,多年来养成的默契让她下意识伸手接过卫若水的工作,轻轻缓着她的疼痛。
卫若水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轻柔道:“若不是走得那么近,我几乎要看不清那孩子的样子了。”
石兰的心又一紧,她皱眉,太后近些年来的头痛顽疾,似乎发作得更加频繁了些。
她又想起了太后近些日子来,食欲不振,头痛频繁,甚至有时候,看都看不清楚。
杜太医说过,太后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
“你说那孩子可会恨我?”卫若水闭眼道,“她的性子向来太软,总需要有人逼着她,这辛辛苦苦争来的一切,才不至于被她糟蹋。”
“太后自然是陛下好。”石兰道,面无表情,手劲轻柔。
若是知道了真相,那孩子怎能不恨呢……
卫若水微微睁眼,想到先前连鲤愤怒疾声的样子,心中一疼,此时再看着这清冷的殿内,忽然发现这些年来,自己争的一切,都不了。
(。)
2…119 破镜之梦()
卫若水微微一笑,又仰头任由石兰服侍。
她忽然想到,幸好还有半年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接受,去安排,去弥补。
她也并非不曾想过连鲤这孩子的命是多苦,只是一切在孝显二十七年流血之夜已成定局,她从独居的皇后变抚孤的太后,连城从吟诗作画的王爷变戍边饮血的渠城大将军,而这孩子,从不知是何身世的那女子体内被自己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成大魏的皇帝连鲤了。
不了啊。
自己费尽心思,无论连鲤是哭还是笑,她所求所想,只是需要连鲤安静地坐在皇位之上魏国沿着本该有的面貌即可。
只需要连鲤冬日选后,明年坐上皇位,一切便无法改变。她为那孩子做的如此的安排,还不够好么?
太后卫若水缓缓呼出一口气,若是靖王可以相信,若是能够将鲤儿托付,也许连城他,比自己更适合当辅佐君王的人选。
卫若水轻轻抚着精心涂制的莲指丹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