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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确认你无大碍,旁的,本王说过,留在明日。”
明束素慢慢跪低,她把风清嘉的手拉到自己方才被踹的地方揉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这等做派狠狠攫住了风清嘉的呼吸。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风清嘉想,她放任本能占据头脑,只在一小处地方挣扎求索。
她对蛊神说过,明束素对她歉疚,还不得不依仗她,无论她如何改变,只要这些不变,明束素不会在意风清嘉是不是风清嘉。
果然如此。
但风清嘉却不能感到全然的愉悦。
蜕变后,她已经没有了对明束素的负疚感,风清嘉能明白互相利用是世间真理,可她现下仍是不够喜悦,就像过去一样,在自己画下的囚牢中沉重徘徊。
风清嘉闭上双眼,伏着呼吸。
明束素好暖,她忍不住缠着她。商家的打算,她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但那不重要,她又记起自己搜集的适合与明束素联姻的对象,那似乎也不重要。
家族第一。
风清嘉对自己低语,然后热烈地亲吻明束素。
第二天一早,阴阳的居所就迎来了客人。
他不惊讶,好整以暇地倒了两杯茶,又摆了棋盘。
“清嘉,你看起来极好。为师十分欣慰。”
阴阳轻松地笑。
“黄半夏说有法子救治霁儿,她就有法子。姑姑的医术远非凡俗人所能理解,她的嫡传弟子自然有大能。你该信任她的,如此便可不受旁人钳制。”
风清嘉下了一子,她不去动那杯茶。
“早年,师父扮做青道人,在重山附近徘徊,刻意和晋氏女王交好,不也是为了能借此联系到姑姑么?”
“你姑姑我信,黄半夏我不信。”
阴阳一口饮尽那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知道黄氏,不,王氏和风氏自前朝起素有联姻,和姑也是因为你父亲和楚家的缘故,才未被明彰杀死。你替他们说话,也是自然。但也是王家,自恃前朝帝裔,才会百般阻挠我与和姑的婚事。我姬氏原也是十二郡族,他们偏瞧不起我寄居于范家篱下,学那巫蛊之术。”
茶杯碎裂。
而风清嘉吃了五六个子。
“即便不信半夏会真心救治自己的表妹,师父也不该对她动手。她与我风家有婚约,我既不是男儿身,那么白鹤两年后就该娶她入门,你是在与风家作对。”
风清嘉道。
“她未死成,你我师徒,难道要真的计较?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的小情人在商家手下逃不过一天,哪里能奔赴周尧,找到庇护?我当时放她一命,现在只不过是要给她下个蛊,甚至不要她性命,你还是不要再拦路。”
阴阳道。
“你也不想霁儿有事,她离及笄只剩下三年不到了。”
“明少沫与霁儿年纪相仿,她的心头血做药引这可行,但这法子只能救霁儿一时。她体内姬氏和王氏的血脉都太过强势,不断冲突,早晚会把明少沫的心头血消化完的。”
风清嘉看着阴阳一连取了七八个子,她这一局情势并不好。
“何况明束素对我而言还有价值,你不能因为和明子染做了交易而动她。”
“和姑死了,我只剩下霁儿。这么多年,我在商家忍辱负重,不为商熵救我性命,而是为了他的巫术可救霁儿性命。若不是他的巫术袋,霁儿撑不到现在。明少沫的心头血可救霁儿十年,下一个十年,我再去寻新的人便是。”
阴阳踌躇满志地又下一子。
“风家若真的要与我作对,那我也不会留情。”
“霁儿是个好孩子,她若知道你为她四处用蛊杀人,制成巫术袋,她该怎么想?她宁愿干干净净地死。”
风清嘉笑,她意在威胁,阴阳很清楚。
“还是为了家族不惜一切哈?你不过是想借明束素把风家转入暗处罢了,待她被利用干净,你不会在意她的死活的。师父保证,一旦明子染看到他能控制明束素,把明少沫带给我后,我会立刻毁掉蛊虫的。”
阴阳笑了笑。
“像你承诺青枫那样?商熵让你给绛雪的百姓下蛊,你就照做?我为了家族不惜一切,但只利用感情;你为了霁儿不惜一切,却随意杀害旁人性命。我猜,明子染不清楚取走心头血,也就是取走明少沫的性命吧。师父,你还是好好登门道歉,或许黄半夏还愿意救治霁儿,这才是正途。”
风清嘉的棋势渐渐占了上风。
“风望的小徒弟研究毒术时,发现一种法子,只要有愿意献出自己性命的相近血缘之人,用换血的法子便能根治血脉冲突之病,由此害死了风望。黄半夏是活下来了,王楚两家的血脉冲突没害死她,可难道她愿意再把这命换给霁儿吗?我不信黄半夏能有别的法子救治霁儿,我体内有商熵下的巫术,和各类蛊虫的母虫,是不能用了。只有明少沫的心头血可用。”
阴阳冷声道。
“总之,明束素你动不得。”
风清嘉说,她胜了棋。
“你可知我从你身上见到了什么?你快死了,或许都撑不到霁儿及笄的那一天。但我不介意让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难道你不疼霁儿么?”
阴阳站了起来,他知道风清嘉蜕变后能看到什么,但他同样不能知道风清嘉有没有撒谎。
“黄半夏说她能救霁儿,我信,何况还有晋氏姐妹,重山上,由神兽守护的后山,有埋葬历代女王的冰棺,可让霁儿保持现状几十年。”
风清嘉道,她忽地问。
“孔家堡里,是你设计的陷阱,对么?”
阴阳如鲠在喉。
他知道风清嘉把霁儿让黄半夏带走后,设置了那个,但风清嘉并没有死成。
“师父,我对你已经诸般忍让了。”
风清嘉也站了起来。
“放弃明束素。放弃你认为能救治霁儿的法子吧。”
“我已经放弃了很多。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和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阴阳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露出些许疯狂来。
“你守不了明束素一辈子!”
“我也不会那么做。或许你该祈祷她早日登上皇位,那样等风家转入地下了,我就不会插手了。只是那时候,明子染已经身首异处,更不可能把女儿交到你手上了。”
风清嘉走出了房门,她的声音冷酷。
第78章 皇室()
岳荼从校尉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云压下来,但并没有什么风。路上的行人越见稀少,步伐匆匆,仿佛有什么怪兽会从空中猛地袭来,随意抓走献祭的牲畜。
苍平的气候比廪余要差上许多,但这座古城有的是贴金镶银的**,只要你享受过,就再也不想回去。明面上,皇家大族都倡行节俭,但这毕竟已经不是明彰帝的年份了,几十年的太平累积起来,朱朝也有了半个盛世景象。
街角那儿停着一辆马车,青色布蓬,拴的是寻常商贾爱用的棕红马儿,车夫戴着棕黄色的斗笠,衣着暗布,不发一言。
岳荼往前走了一条街,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他人,才又折返。
“您怎么来了?”
岳荼停在马车外头道。
车里没有人说话,但帘子掀起一条细缝。岳荼目光所及,是如溪中细鱼的一节手指,白嫩嫩的,指甲也不纤长,隐约露出一点儿骑马握缰时磨出的茧子来。
这是让她上来说话。
岳荼又复打量了一番周围,而马车夫冲她点点头,微微拉开车帘。
里面那女孩儿勾起一抹笑来。
“听闻你近日掌管了一支伍队。”
那女孩儿亲手泡了杯茶,随手推向岳荼,后者不敢动,只盯着那上升的雾气,她的五指包着温暖的杯壁,指尖却有些冰冷。
“墨儿特异来贺。”
“皇女,臣惶恐。”
岳荼轻声道,自她的弟弟被明少沫送回来起,她似乎就没得选择了。这个比弟弟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却能轻易地玩弄她于股掌之间。
岳荼是在应征入了伍队时候第一次真正见到明少沫的。
她骑黑马,披朱红斗篷,执天子令于军队前,面不改色。
岳荼在几千人中不得不抬头仰视她。
这时候她才明白,因为弟弟生病,钱财渐渐花完时,以前教的东家告诉她可以参军一试,再到畅通无阻地加入,全是那人安排。
岳荼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先生,风清嘉,还有突然来访的那名高贵女子,五官轮廓有五六分与明少沫相像。
那想来就是明少沫的姑姑,绛雪州主,盈王明束素了。
岳荼偶尔想起,仍觉宿命不可避。她被一位姓明的女子告诫远远逃走,又被另一位死死抓在手中。
“惶恐什么,这是你自己赢来的。”
明少沫的指甲轻敲杯盖,这不是个好习惯,但也无人敢对她说教。
岳荼不用看也晓得她的神情,冰冰冷冷,眉毛也不抬一下。
“国师入宫,叔父自立,如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父皇苦于母后身染疾病,行事越发受制于人了。他近来常常流连在鹿阁里,又和一直不熟的范家联络。我总担心自己哪一天就被人半夜割了脑袋去。”
明少沫的目光攀上岳荼的面庞。
“或是干脆被炼成了蛊。”
岳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非善言辞之人,功课也学得一般,唯独武艺似还可以,风清嘉夸过两次。
好在明少沫并不期待她说些什么。
“你与风氏族长可还有联络?”
明少沫忽然问。
岳荼先是一惊,随即摇了摇头。
是了,明少沫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身世往来。
“或许你近日有空,可寄封信去,巫蛊之术我全然不信,可存在必有它的道理。风家自前朝屹立至今,了解得定然比常人多些。”
明少沫敲了下桌子,她微低头,凑近岳荼,逼她看向自己:
“少将军,茶快凉了。”
岳荼不由得涨红了脸,她哪里能被称做将军,只是个寻常士官罢了。
但她知道明少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下拿起茶碗,一口饮尽。
“牛饮。”
明少沫轻声呵斥,声音里多了些笑意。
“岳乐弟弟怎么样了,他今年可要考科举?”
“是,去年险些得了秀才,今年他打算再尝试一把,不行就从武。说起来,有一位旧时的同学,张玉哥,已经是秀才了,今年也正好要应试。这几日他们便在一处厮混呢。”
岳荼说起弟弟,话多了一些,表情也柔和许多。
“曹学士提起过他,说是因着风族长的信,两人见过一面。”
明少沫又给岳荼倾上一盏茶,她语气不咸不淡。
“有趣,你知道么?朝中大半臣子,皆与风家有关。”
岳荼愣了一下,明少沫总是对她谈一些政事,她虽不太明白,可也知道这不是好事。
但她仍下意识替风清嘉辩白。
“先生并非坏人。”
“周尧人杰地灵,出了不少学士,郡学、官学就总有几位周尧的先生,他们再教学生,朝中过半臣子与风家有关也是自然。我并非是认为她图谋不轨。”
明少沫看向岳荼,她每次训练过后嘴唇总是特别干:
“饮。”
岳荼照做了。
但她还是替师父担忧着。
“只是,我不喜欢。”
明少沫的手指拂过岳荼的唇瓣,她漂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戏谑。
“我喜欢有能者居之,而非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废物。父皇连自己的皇位都快保不住了,他不该烦忧这个,所以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改变才好。”
岳荼只觉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明少沫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的确生来就适合高位。
“莫怕我。你是有才能的。”
明少沫轻声道,岳荼抬头看她,摇了摇头,露出笑来。
她不怕这个小姑娘,即使她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她只是为明少沫忧心。她那小脑袋里面的想法让人向往,但岳荼也大致明白那同样危险。
就像如今的形势,即使迟钝如岳荼,也大概明白,快要打仗了。
明少沫作为明子染唯一的子女,此时的危险不用多说。
“科举已经开了几十年,可大族依旧是大族,少有崛起的新贵,甚至偏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不少女性被贩卖为奴,你晓得为什么吗?少将军。”
明少沫拿开了手指,她往后靠了靠,陷在白绒的毯子里。
“因为神鬼之说仍深入人心。只要民众仍信什么巫蛊之术,信什么十二郡族,信什么天上神明,总会有这些事情。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