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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笙给茉雅奇撑着竹伞,盛夏的太阳很大,更何况又刚过午时。宝笙看着茉雅奇额头上的细汗,不禁有些心疼,“格格也真是的,何必这大午间的出来,没得惹了一身汗。”
“就中午时清净,”茉雅奇拿下帕子擦了擦额角,“福晋派来的嬷嬷扰人的很,想做什么事都伸不开手。”
宝笙面上一暗,垂下头,自那次大格格为苏公公求情后,福晋待他们大格格就不大一样了,没过几日又送来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处处管着两位格格,也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
“阿玛事忙,苏公公也离了府,现在内内外外一片混乱,我也不想再跟福晋有什么正面冲突,”茉雅奇继续道,“全当养了一只聒噪的鹦鹉吧,平时你别太理会她。”
“是,”宝笙含笑点头,她们家大格格是越来越有皇室风范了。
两人说笑着,一路到了牡丹亭,因是最热的午间时候,干活儿的奴婢们也都躲在阴凉处休息。
茉雅奇也没让人惊扰她们,自己带着宝笙四下观看。
躲凉的婆子们没注意到有人来,兀自捂着嘴角,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茉雅奇逐渐靠近,婢女们谈论的内容也慢慢传进了她的耳里。
“我听前院洒扫的奴才说了,这些日子都是那个万祥公公伺候……”
“也不怪外边传成了那样,就别说万祥了,就是以前的苏公公,长的也是颇清俊呢。”
“嘻嘻嘻,别提那个了,王爷都看不上了……”
“诶哟,我就可怜后院的小主们,白长了那副身子,还不如那断了根的呢——”
茉雅奇面色一白,大太阳下,身子都是一晃。
宝笙慌忙扶紧大格格的手臂,面上一冷,大声呵斥道,“混账!我看你们都不想活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中伤()
康熙四十八年
八月十三,圆明园
过了午间,梅姐儿提了修剪花枝的工具往牡丹亭走,同行的是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王婆子。
两人走在树荫下头,身旁是后湖的水,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使人格外舒爽。只是不知为何,梅姐儿却一直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王婆子与梅姐儿的家里是旧友,都算雍亲王府的老人儿,对梅姐儿也分外喜欢,这孩子干活儿踏实,还心灵手巧,一手侍弄花草的本事,格外受主子们看重。
因此看着梅姐儿近来常常发愣的样子,王婆子也是着实担心。
“你最近是怎么了?可是这些日子差事太多,累着了?”
梅姐儿转头看向王婆子,抿着嘴唇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只是近来天气太闷,夜里睡不好……”
“你这丫头啊,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王婆子叹了一声,倒是没打算刨根问底儿,转了话题道,“我听你娘说,你跟郑七的事儿还在拖着呐。这过了中秋,离年底也不算远了,我看后院的几个小主都喜欢你,你不如去求个恩典,赶紧把事儿办了吧。”
梅姐儿提着木箱的手一抖,箱子里的小铲、花剪碰成一团。
王婆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一闪,“难不成,是那郑七出什么幺蛾子了?”
梅姐儿的眼眶霎时通红,脸上却满是厌恶的神色,好像想起了什么恶心人的画面,“婆婆别操心了,我跟郑七完了,等中秋过后,我就回家跟爹娘说,让他们托人把郑七的差事收了,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王婆子一脸愕然,明明之前在王府时,这两人还如胶似漆的好呢,怎么一转眼就要各走各路了?
“梅姐儿啊,这事儿——”
王婆子还待要再问,迎面却陡然走来一队人,马褂腰刀,步履匆匆。
待看到为首的人,王婆子和梅姐儿忙退到树下,恨不得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才好。
带队的兆佳氏恩绰目光冷然地扫了两人一眼,径直走过。几个不敢抬头的小厮、婆子被侍卫们押在中间,一边走一打着哆嗦。
“这是又怎么了?”看着一行人走远,王婆子搓了搓胳膊,“都离了王府了,暗房这些煞神怎么还不消停?撵走了一帮府里的老人儿,你看这些日子都乱成什么样了?”
“暗房的人一动,一般就不是小事儿,”梅姐儿蹙了蹙眉,又往那几个被抓的奴才身上瞅了几眼,“我怎么看着,都像是在牡丹亭做事的啊?今儿上午不都还好好的吗?”
竹阔楼
茉雅奇站在一排竹制的多宝阁前,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宝笙刚听了丫头们的回话,端了果盘进屋,见到大格格沉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上前道,“格格,牡丹亭的奴才都被关起来了,这事儿怕是瞒不得福晋了。”
茉雅奇深吸了口气,手里的帕子被捏成了一团,“阿玛那边派人去问了吗?”
“去了,李公公亲自去的,”宝笙抿了抿唇,嗓音压的很低,“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奴才间的几句闲话。格格不如直接交给福晋算了,一会儿要是让旁人传到福晋耳里,又不知那边会怎么想了。”
茉雅奇转过身来,一时犹疑不定,不是她真的想越过福晋,抢什么管事权。而是这起子传言的内容,让她不得不想到某个人,自从那人被莫名关进暗房开始,府里的一切事态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还是该先告诉阿玛,”茉雅奇垂下头,“这传言传的太过突兀,还是由阿玛亲自解决为好。福晋那儿,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等阿玛得了消息,应该会尽快赶回来的。”
“大格格——”
宝笙刚要应是,外头帘子一掀,又进来一人,正是福晋调来的教养嬷嬷之一费佳氏。
“大格格,这园子里是怎么了?三五个丫鬟在外头跑来跑去的,让外人看了像什么话?”费佳氏把一脸褶子拧成一团,腰背挺得直直的,“您还未到定亲的年纪,凡是当以闺中事宜为先,行止要有理有矩。更何况您是皇家出身,这一举一动都关系着皇家的颜面。您别看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都学什么营家主事的能耐,那都是下贱人的本事。您日后出嫁,光陪嫁的管事嬷嬷就有十几二十个,凡事都不用您操心,您只要事宗庙,礼夫婿,敬顺天家就足够了。可不能像那些自诩高门的深宅妇人似的,整天跟上上下下勾心斗角。这要传出什么丑话来,王爷福晋都得跟着丢脸——”
“嬷嬷这话说得才是丢了规矩吧,”宝笙柳眉一竖,曾经伺候过一任公主的她,最厌恶那套天家女儿都该立地成佛的说教,“我们格格是李嬷嬷教养起来的,李嬷嬷可是王爷的奶嬷嬷,您说这话,把李嬷嬷和王爷置于何地了?把我们格格置于何地了?”
“哟,你这丫头脾性还挺大,”费佳氏是一点没把宝笙放在眼里,她从宫里出来,教养过几任公主,娘家在朝上也是有人的,这进了雍亲王府,有时都觉得委屈了自己,“教导阿哥的嬷嬷和教导格格的嬷嬷可是不一样的。李嬷嬷教导格格立身立命,奴婢教导格格识规识矩。当然,格格要是不喜奴婢的教导方式,奴婢也不敢强求,这就回了福晋去。”
“站住!”
费佳氏作势转身,一直沉默的茉雅奇却猛然冷下了脸孔,“嬷嬷当真好大的架势啊,我这小小的屋脊确实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费佳氏有些愕然,刚转回身,又听大格格沉下嗓音道,“不过,您哪天都可以走,唯独今天不行。今天没有我的话,您不可以迈出竹阔楼一步!”
“大格格这是何意?”费佳氏瞪大了眼睛,“奴婢可是宫里出来的,您以为您一句话就能关得住我?”
说完,也不理茉雅奇的反应,转身就往外走,却不想只几步路就能看到的竹园大门,被几个一连严色的粗壮婆子挡的严严实实的。门后一个瘦高的太监,一把拉了费佳氏的领子,将她刚想大叫的嘴塞得死死的。
茉雅奇坐在榻上,一手按着太阳**,都懒得再看费佳氏一眼,只随意地挥了挥手,福安向茉雅奇行了礼,将兀自挣扎不休的费佳氏一路拖进了后院。
小英子找到四阿哥时,四阿哥正和十三阿哥一起从畅春园出来。
刚从大格格那儿得了消息的李英,脑子里也是一片轰然。他最先想到的是要全速通知师父,让他赶快跑,但等到临出了园子,他又生生换了方向,师父不会扔下王爷不管的,所以这事儿还是得先告诉王爷。
“奴才给王爷请安,给十三阿哥请安,”李英到了四阿哥跟前,表现的倒还算镇定。
十三阿哥随和地点了点头。四阿哥抬手叫起,他看出了小英子隐藏的紧张神色,知道肯定是出了事。
“这几日府里事多,四哥就先回去了,”四阿哥转身对十三阿哥道。
十三阿哥微微点头,冲四阿哥拱了拱手,“四哥慢走。”
两人分了手,各自上了马车,十三阿哥的随侍太监邓玉回头看了突然出现的李英一眼,眉头皱了皱。
马车驶向了官道,坐在车里的十三阿哥突然叫了邓玉上车,邓玉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十三阿哥手里稳稳地端着茶碗,整个人分外沉静,“爷注意到你刚才看那个太监的眼神了,那个太监出现的奇怪,圆明园离畅春园也不远,若不是大事,犯不着堵到畅春园门口去。”
邓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踌躇了片刻,将那天九经三事殿外,自己与吕瑞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十三阿哥。
“你说什么?”十三阿哥手里的茶碗落到了马车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洒了一地的茶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奴才,奴才以为只是些闲话,听过就算了,”邓玉缩起肩膀,搓了搓手,“今儿突然看到李英公公,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天的事儿。或许,是奴才胡思乱想了,未必就因为那件事儿吧。”
“宠妄佞幸,狎弄内监……”十三阿哥的脸色变得苍白,“当初二哥和那个哈哈珠子的事儿,恐怕至今都还是皇阿玛心中的一根刺。如今换了四哥,那样腌臜的话,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
十三阿哥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一手抠在车窗上,青筋直露,“一定又是八哥那帮人的毒计,真是下作!”
傍晚,
圆明园单独辟出来的刑房中,鞭子声和哀嚎声不断。李英捧着圆明园所有人员的名册,任由这帮奴才肆意攀咬,这次就算把府里的人都折进去,他也得把那传言的源头给找出来!
清晏阁内,四阿哥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撑着额头,双眼微阖。万祥战战兢兢地侯在门口,他知道了园子里兴起的流言,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也没什么心思去主动伺候主子了。
傅鼐由外归来,进门后先瞥了一眼万祥,示意他屋外侯着去,万祥缩着肩膀走出屋门,小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王爷,奴才派去打听的人回来了,”傅鼐站在屋子中央,微微低头,“外面确实也有了这些闲话,目前传的多广,还不甚清楚,但好像多是些纨绔公子,或者闲差仆婢,这些人本来就好以讹传讹,如今是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的注意力似乎多放在了万祥身上,苏公公那儿倒没多少人提起。”
四阿哥缓缓睁眼,神色倒是颇为平静,“你暗中抽调几个人,看着农庄附近。再派人去京里查一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流言汇集在一起,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是,”傅鼐低头领命,末了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门外,回过头压下嗓子对四阿哥道,“王爷,这则流言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只怕迟早会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有二阿哥的前车之鉴,王爷不如早做应对。”
四阿哥微微垂目,将神色隐在阴影里,“这事儿本王自有打算,你不用多管。另外,农庄那头看牢些,园子里的事儿别让他们知道。”
傅鼐心思细腻,自然知道这个“他们”主要指代的谁,是以低头领命,行礼告退。
这几日天气闷热,福晋常犯头痛的毛病,晚上休息的也很早。
牡丹亭出了事,园子里的奴才一个个的被带走,早早就熄了灯的一方楼,是到了午夜时分,才得了消息。
“是王爷不让惊动福晋的,”诗瑶一边伺候着福晋穿衣,一边辛苦解释,“福晋近来辛苦,王爷也知道,从大格格那得了消息,就直接从畅春园赶回来了。现在传瞎话的奴才都被关了刑房,恩绰他们正在挨个刑讯,相信用不了一天,就能查出谣言的出处了,福晋也不用太过忧心。”
“你说,府里的奴才是传言王爷和那个万祥?”福晋披了斗篷,转过头来看向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