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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洹一哂, 反问:“谁说朕信了她?”
云婵羽睫一颤,抬眸淡望着他:“陛下若当真想听臣女解释,何不让臣女和她当面对质?”
“不当面对质朕也知道你们必定各执一词。”霍洹轻松笑着,“必定她咬定是你、你咬定不是——让你们争上一番有什么意思?总之都是说给朕听,在哪里说不一样?”
乍听之下很像牵强的说辞,静心一想又觉得无可反驳。云婵思了一思,缓缓道:“臣女没有伤她。那伤是她自己刺的,但若找宫正司来查,匕首确实出自臣女宫中不假,是她买通了臣女身边的人。”
“那照这么说,物证是说得通的?”霍洹笑意间添了些许玩味,语中一顿,又道,“殿中的宫人是人证。”
“是……”云婵点了点头,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发了虚,“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定了罪,臣女也无可反驳。”
只看陛下怎么想——这句话从心中涌到口边,又被她生生忍住。她很想知道,若没有这带着祈求的一句话,他本身是怎样想的。
“这事……朕信了谁,另一个便活不成,至少是不能留在宫里了。”霍洹在她面前踱了两步,“断不可能让此人母仪天下。”
云婵发僵地点了下头,垂着首,徐徐道:“臣女碍着这长公主的身份,纵知陛下心意,也没想过‘母仪天下’这四个字。但……陛下此番若宁可信袭氏之言,也请陛下听臣女一语——袭氏心思深沉而不磊落,当不得皇后的。”
“朕不管她磊落与否。”他不屑地笑了一声,走近了云婵一步,在她耳边轻言道,“留她在宫里,是因为她母亲是朕的生母的异母胞妹。受母亲之托给她寻个好夫家——你那日说朕待她再好也不能册她做长公主,不过朕还真打算等大事办妥后册她个翁主、郡主之类的位份,把她嫁出去来着。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做嫔妃,遑论皇后。”
……什么?
云婵愕住了。在知悉霍洹心思之前,她一度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目下看来,却是袭氏一直一厢情愿。
“嗯,在此事上朕也不磊落。”霍洹稍颔了下首,隐有歉意,“知道皇太后一心想让冯氏为后,便不得不挑个人牵制着。不过现下冯氏也不在宫中了,她……”
霍洹抬眼,穿过丝丝细雨眺向那殿门,一笑,目光移回云婵面上:“看你乐意怎样。”
……啊?
云婵懵了一懵,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什么……‘乐意怎样’?”
“你若乐意,就让她养好伤再走;你若不想,朕即刻差人送她回袭家。”霍洹淡声说道,末音才掺了些笑意,看着云婵,静等答案。
。
云婵一时没能作答。只觉霍洹信她信得太轻巧,反让她有些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踌躇思忖了一会儿,朱唇动了一动,坦诚地问出了心中所疑:“陛下是当真信臣女没有、还是因为有所偏袒而如此?”
霍洹猝然一笑,睇着她道:“真傻假傻?”
“……”云婵仔细想了想可能的原因,无果。只好承认,“真傻……”
霍洹的神色变得悲悲戚戚,带着怜悯看了她一会儿,探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肃然道:“这傻丫头……若真去了赫契,人家说着赫契语把你卖了你都察觉不出来。”
云婵面色发了苦,闷闷地任他摸着额头,须臾,以同样悲戚的神色抬起头来:“这叫……当局者迷……”
霍洹的手在她额上一顿,转而一瞪她,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就往毓秀宫宫门的方向走了。无所谓细雨打在身上,广袖飘飘地走得潇洒。
……走了?
……不跟她说究竟怎么回事了?
云婵一头雾水,犹豫了一会儿提步追上去,可算焦急地追问起来:“陛下倒是说啊……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为什么二话不说就信了臣女而不是信她?明明证据很全……”
霍洹负着双手,悠然往前走着,享受着她虽然着急但仍很动听的声音,听了好一会儿,才故意卖着关子道:“纵是‘无巧不成书’,这‘巧’也得有个范畴。”
“……什么意思?”云婵仍是问得讷讷。
“嗯……你看啊……”霍洹简直是一脸给小孩子讲大道理的神色,“她病了多日,从来没着人去宣室殿请过朕,恰好今日去了,也许不算巧;你隔三差五到宣室殿见朕,从没来探望过她,恰好今日来了,也说得过去。但这两件事正好碰在一起……是不是太巧?”
……是太巧,但就为这个?虽然真没冤枉了袭氏,可单凭这个判断,怎么听都还有点“草菅人命”的味道。
“哦……朕还多了个嘴。”霍洹口气闲闲,“来时路上听说你也在,觉得奇怪,就随口问了句是你主动来的还是袭氏请的。”
这很好打听到。
所以,袭氏把人证物证找得齐全,却是漏了不怎么起眼的一环。她想博宠、想求皇帝来看她,居然叫着旁人同来……这不是奇怪么?
“再说了,你为什么要害她啊……”霍洹调侃着一哂,“她不知道朕的心思,你可是清楚得很。出此下策,要么是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要么就是她被蒙在鼓里不知原委还自以为高明。”
云婵脚下猛地一停。
有些存在了许久、却因事不关己的谜团在心中陡然解了开来,就像被一阵风吹散了迷雾一样,立时便得以看到那一端是什么。
脑中发着懵,云婵怔怔地唤了一声:“陛下……”
“嗯?”霍洹回过头来,也停了脚,看一看她,“怎么了?”
“臣女想到些事情……”她心中发慌,语气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方才那番话,是他说出的,可见他对此看得足够明白。那么……那件事……
他也是明白的?只是顺水推舟地仍然让它如此收尾了?
“什么事?”霍洹蹙起眉头,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睇着她,“说来听听。”
“没什么……”她退却地往后退了半步,抬眸看向他,笑得有些牵强,“刚才突然想到……然后又觉得不对,没事了……”
没有胆量问出来。再者……问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即便真是如她所想那般,也只能这样继续下去——这般决断是他的决断、这般结果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而他,是皇帝。
不管两人关系如何,总有些事,是她不能逾越、不能过问的。
“你是想说冯若青的事。”霍洹凝睇着她,轻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玩家【袭亦茹】使用技能【梨花带雨】
玩家【袭亦茹】使用技能【颠倒黑白】
玩家【袭亦茹】使用技能【恶人先告状】
系统提示:玩家【云婵】与玩家【霍洹】组队状态尚未解除,上述三种技能无效。
玩家【袭亦茹】损失气血值87。
第32章 善恶()
“不……”云婵下意识地否认了;又摇一摇头;续道,“那是和臣女没有关系的事……”
“你可以问。”霍洹淡笑着,声音平静无波;“说什么‘没有关系’,朕若当真告诉你,确实就如你所想那样,你会不会害怕?”
如她所想的那样……
不是冯氏害了袭氏;而是袭氏害了冯氏。因为就如他方才所言,她没有必要去害袭氏,冯氏也同样没有必要。除却她知道他的心思如何,旁人皆觉得冯氏会是皇后;就连袭氏也是这样觉得……
冯若青更不可能是为了争宠而出此下策。冯家指望着她做皇后,必定打小便教导得小心,如何做一个好皇后来稳固冯家的地位她定然清楚,不会蠢到在册封前就做这般狠毒的事,且还如此容易地让人查了出来。
那么……
是袭氏自己服了毒,栽赃给了冯氏……而他是清楚这些的,清楚冯氏没有下毒、清楚是袭氏演了一出好戏,却仍是发落了冯氏回家,将袭亦茹留到今日。
“不只是此事,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朕也是同样的做法。”他慢慢地说着,平静而笃定,“就像你所说,这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但朕不想让你觉得害怕。”
他握着的是生杀大权,可以轻易左右身边每一个人的将来。旁人可以不去想、甚至是刻意忽略这些,但一旦察觉了,总是害怕的。
“朕不是什么善人。”他一哂,“皇位,可不是个适合‘一心向善’的位子。”
“臣女明白……”云婵喃喃地应道,他却又一声笑:“不,你不明白。”
。
细雨仍绵绵地下着,比来时已小了很多 ,打在身上几乎觉不出什么。二人皆没有要打伞的意思,宫人们便识趣地不离得太近,只远远随着,远到连脚步声都不怎么听得见。
“善恶,并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云婵一边低着头走着,一边听霍洹说着,“时时处处想着赏罚分明、不为长远着想,兴许反倒会让更多好人吃亏、教恶人活得畅快。”
云婵无言地思索着,做不出一句反驳。是的,如是当真“赏罚分明”地为冯氏主持了公道,兴许冯氏最终还会做皇后;可冯家若再出一位皇后,许多事情都将更难掌控。
“这样的‘小善’,许是让自己心里过得舒服,却是弃天下于不顾。为帝王者若是如此,实在罪无可恕。”
他循循笑着,一抹笑意明明平缓得几乎捉不住情绪,却如同在雨中绽出一抹阳光,和和暖暖地映照下来,一直映到地上,连正坠落的雨丝都被照出了一片漂亮的微光。
云婵竟望得有些痴了,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滴细雨恰好落在了羽睫上、弄得视线不清了,才猛地将目光挪了开来。稍别过头去,又缓了一缓,才蕴起了笑容来:“臣女明白这些,只是不曾遇到过……”
“所以你会怕。”霍洹接口道,“你担心同样的事情若出在你身上,朕是不是也会顾着大局把你推出去,不管不顾。”
她闻言没有反驳,美眸轻轻一翻:“那陛下会么?”
“呵……你云家还远没有罪大恶极到值得朕推一个很在意的人出去,以此打压。”他给了她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不是敷衍也算不得是甜言蜜语,只是将个中轻重道了出来,“再是小事,也关乎一个女子的日后,朕知道。”
就这样让她安下来心来,云婵点了点头,终于答了他许久之前问的那问题:“陛下让袭氏养好了伤再走吧。”
他睇了她一眼,她抬了抬眸,又道:“她总归还是要嫁人的。陛下没有赐婚、直接送回府去就已是背着罪名,若再是带着重伤回去,这罪名听着更重了。”
霍洹短促地笑了一声,瞅着她,带着点不信,道:“这么大方?”
“没有。”云婵摇头,金钗上的流苏在细雨中轻晃着,“可她母亲是陛下生母的异母妹,她怎么也算是陛下的表妹。陛下答应了母亲要让她好好嫁人,臣女若这便让她走了,岂不是让陛下不孝?”
“嗯。”他稍点了下头,未多加置评,打了个哈欠,应了她的话,“按你的意思就是。她是要害你,你自己不在意,朕才不多管。”
……这甩手掌柜的口气!
。
整件事被遮掩得很好。没有人清楚毓秀宫为什么突然封了宫,只是听说袭氏受了伤,正静养着。
只有云婵比旁人多知道一些情况,譬如……和袭氏亲近的宫人,已然杖毙了。
他能够因为对生母的许诺而宽恕袭氏,却并不意味着他同样能宽恕那些帮着袭氏颠倒是非的人。彼时云婵手中串着一串手钏思量着,想到那也是好几条人命,不禁还是有些恐惧。却又无法认为这是错的,甚至觉得心安无比。
“听说长乐宫都探不出什么风声。”白萱静静地为她添着茶,道,“奴婢去尚仪局也打听了,正碰上几个小宫女议论着,说是外命妇也都说着这事,揣着好奇一个个打听得热闹,却是什么也打听不着。”
之前……似乎不是这样。
云婵的思绪飞到了别处。她依稀记得,他曾亲口跟她说过,宫中各处都有冯家的眼线,皇太后想知道什么都很容易。
如今……并没有过太久吧。却已然能让皇太后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这些日子,她自己身处宫中也并未察觉出任何事情,直至今日听了白萱这一席话,才知他大概一直暗中在撤换些什么,只是做得悄无声息。
“最多端午之后,袭氏总要出宫的。”白萱颔首道,“奴婢怕她会咽不下这口气,临出宫时再闹出什么事端来——只要她能捅到皇太后那里去,总难免对长公主不利的。”
“不会的。”云婵低一笑,“她早知道皇太后不喜欢我,也以此讨好过皇太后。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