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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工匠心-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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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殿堂或者塔这样大型的建筑,不管你是多么出色的师傅,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样的工作离不开泥瓦匠、石匠、屋顶匠的协作,没有他们的配合,没有他们个性的施展不可能建好一座好的殿堂或高塔。西冈师傅不久前被政府授予了“文化功劳奖”,他作为我们这些宫殿木匠的领头人,让我们感到十分的珍贵和荣耀。

    “师傅的关心带来的是工人的心理安定”,这样的话也是被作为秘诀传下来的。

    如果你的手下有一百名工人,那么就会有一百个思想,如何把他们都归拢在一起就要看师傅的器量和本领了。不是还有这样的口诀吗,“不具备把一百个思想归拢为一的器量,那就不配做师傅”。

    这些秘诀在你们听来一定觉得很难吧?确实很难呐。所以我们才会为了遵守这些秘诀而拼命努力。

    我说说宫殿木匠的工具。我这里有一把叫“枪刨”的工具,是古代的刨子。在室町时代(公元1333一1573年)就出现了竖拉锯,以前是靠往木头上钉楔子来劈木头的,劈的时候是就着纤维的纹理来劈的。所以当时的木头都很结实。

    但是,在室町时代出现了竖拉的锯以后,木料的形状就都变成了平坦的了。木料一平坦就可以把它们放在台子上用刃具进行削刮了,这么一来原先的枪刨就显得效率很低了。所以慢慢地也就报废了。可是现在也有枪刨能派上用场的时候,那就是古建筑的修理,因为当时是用它来建的,所以还得用它来修。看来这个还是有继承下去的必要。

    枪刨其实已经失传了很久,是西冈师傅把它又复原了。修理法隆寺的时候,发现了用枪刨刨过的痕迹,而且修缮当中还必须让它保持这样的痕迹。修缮东大寺时也同样遇到了这样的痕迹,所以,就根据那些痕迹来复原了室町时代的枪刨。你们看,这种枪刨两边都有刃,用现在木匠通常用的平刨刨出来的刨屑是像纸一样薄的片片,而用枪刨刨出来的刨屑是细长卷儿的。另外,因为它两面都有刃,所以,遇到逆纹理不能硬刮的时候,可以压着往前推,总之两边都可以运用自由。也可以从左右位置更换着削来削去以调整疲劳。这样出的活儿是很上等、很好看的。从前,树劈开以后只用斧子削砍一下,充其量也就是用手斧再削细一些,但是,看上去很平滑很好看的都是用枪刨刨过的。

    用很锋利的刃器削出来的木头具有弹拨水的能力。就像用一把利刀削过的铅笔能把滴在它上面的水珠反弹掉那样。因为木头身上没有毛茬所以它吸不进去水。

    经过削刮过的木头表面像小的竹叶那样,而抢刨刨过的痕迹又像鱼鳞,从侧面迎着光线看去闪闪发亮非常好看。

    现在我们宫殿木匠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大的丝柏树越来越少了。建寺庙、神社不可缺少的是粗大的柱子,也就是粗大的木头。可是这样的东西却偏偏越来越少,这可真是个大问题。

    盖普通人家房子用的柱子多是六十年长成的。所以,伐了树以后再进行栽植,这样,六十年一轮回,不可能出现资源绝迹的情况。不是有人说石油再挖三十年就绝了吗,可树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只要稍加爱护就不可能绝迹。按照树的周期轮转,经过三百年、五百年长成的树还会出现,那样的话,不是还可以建盖很辉煌的殿堂吗?然而遗憾的是目前这样的情况太少了。我们这些从事整修文化遗产的人都知道,每隔二百年就会有一次大的修建。比如,距今二百年前的昭和元禄年间(1688~1704年),就营建了东大寺还有很多的神社佛阁。往前的庆长年间(1596~1615年),德川家康为了花钱也营造了许多的建筑。而再往前的室町时代文安年间(1444~1448年)正好是法隆寺迎来一千三百年,所以,这些已有的神社佛阁也都是隔二百年大修一次。

    我这里说的大修理你们也许会理解成是修理损坏了的部位,实际上,是把它们全部解体,然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所以,只要认识到了树的这种轮回规律,日本的文化和树的文化就一定能保得住。

    我那里有很多的年青人来学徒,都是一些奇怪的家伙。他们不喜欢学习,其中有的连算术都不会。但他们真用功干活。我们那里先来的和刚刚进来的都一起干活、一起吃饭,新来的负责做饭,师兄们只管吃。新来的不懂得活儿怎么干,就给师兄们打打下手,把师兄们伺候得满意了,就开始点点滴滴地教给他们凿子怎么用,锯怎么用,还告诉他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其实我理解学活计的过程就是一个怀着颗诚实的心去理解对方工作的过程,没有这个过程是不行的。同吃一锅饭,同干一个活,自然地这种师徒的关系就形成了。

    现在在茨城县我们有一个工地,在那儿干活儿的都是年青人。因为那里的活儿需要用很多木料,粗大的木料,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会跟不上。在那儿挑大梁当头的就是一个从琦玉县秩父来的27岁的年青人。他们现在建的寺庙要三年后才完工,总额是12亿日元。这么年轻就接这么大的活儿,肯定有人不相信他们能做好,但是,他们绝对没问题,靠着他们年轻的气势,等到这个活儿完工的时候,这些孩子也就都出徒了。因为活儿是靠真正动手干了才能记得住,不是靠从书本上或是口头上教出来的。我们那里的孩子不看报不看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磨创刀(哈哈……)。

    想当年我到西冈师傅那儿学徒的时候,西冈师傅就明确声明,不准看报,看书,连跟工作有关的书也不行,总之,什么都不行,有时间了就磨工具。早上起来,带上便当就去了寺,傍晚回来以后先帮忙做饭,吃过饭就到二楼去磨呀磨的一直到很晚。师傅说,其他多余的事情一切都不要想,不要干。可是也什么都不教,只是一起去工地,他会说你来干干这个。所有的信息在学徒中都是多余的。所以,我们那里偶尔来个头脑好的孩子,就很难办。要让他把脑子恢复成一片空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那儿有一个从鹿儿岛来的孩子,很喜欢读书,老是利用午休的时间看书,有时候我从后面偷偷地看一眼并对他说哟,你看的书挺难嘛。他就说师傅,这是法语。

    也有连除法都不会的孩子。有个叫阿源的,就不会除法,让他计算伙食费,他居然跟每个人要二十几万。人说,我没吃那么多呀怎么会二十几万呢?后来有人就问他阿源,你到底会不会除法,他回答说不会,别的孩子就拿来小学校的课本,教他除法。虽说是不要求你看很多书,可也总不能连除法都不会吧?但是,这个阿源是所有的孩子中工具用得最好的,总是亮闪闪的。没人能跟他比。他就是只想工具的事,从不考虑其他的。跟他舞文弄墨的话,他也许不行,可是,在我们那里工具磨得好,用得好,不是更重要吗?说白了就是这样。

    他们就是这样磨练自己的手艺,总有一天都能成为建造寺庙神社的栋梁。就像西冈师傅对待我那样,我对他们也是什么都不教。但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会在所给予的机会中磨练并成长。因为很多东西不是靠用嘴教出来的。从飞鸟时代就已经是这样的了,宫殿木匠的手艺就是在实践的机会中练就出来的。

    说到做簸箕让我想起了三角宽(1903~1971年,小说家,民俗研究家)曾经在他的文章中提到过一个名为“山窝”(生活在深山之中,不农耕,也不固定居家,四处漂泊的人或部落)的团体。很久以前,我曾在宫崎县的山里访问过几个竹编技师,他们都说是从师于“山窝”的。可见“山窝”是一个专门的编制簸箕的集团。

    当我的朋友把时吉的簸箕从鹿儿岛寄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山窝”。

    时吉生在编簸箕的手艺人的部落里,又跟他的父亲学过手艺。他是那种传承学技的为数不多的几例中的一个。

    簸箕是用来筛掉农作物当中的空壳或杂质的,确切地说它是农具的一种。

    它的形状跟撮土用的簸箕一样。把豆子呀,大米一类的东西放在上边左右地摇,好的东西全都留在了里边,夹杂物还有垃圾什么的就都筛到了外侧。因为它是日常生活中的用具,所以,在日本全国各地有各种各样的簸箕。有用竹子做的,有用树皮做的,也有用劈开的木条做的,各式各样。因为它是属于农家人不可缺少的工具,所以,形状上都大致相同,但是所用的材料和一些细小部位的制作还是截然不同的。

    特别是时吉的簸箕,他是用好几种材料来编的,蓬莱竹、山樱树的皮、藤的蔓、山琵琶枝等。竹子是根据部位,有用表面的皮,也有用里面的皮。做得可真是精细。

    他用的材料都是自己从山上采来的。他的家在萨摩半岛的西侧,鹿儿岛县日置郡金峰阿的宫崎,他的作坊就是他家背后搭起的小屋。地毯上面铺着坐垫,时吉就坐在上边削竹签,编簸箕。作坊的一角放着一个柜子,里面装的是工具和材料,柜子最底层的抽屉被撤掉了,那里成了他的爱犬——梅黎的家,梅黎跟随时吉上山,它还是寻找山樱树的高手。时吉使用的砍树皮的镰刀、簸箕刀,都是很独特的工具。

    这是个非常需要耐性的工作。

    眼下定做这种簸箕的人更多的不是用于农具,而是作为饰物或其他的,所以,尺寸也都是些小号的。

    时吉今年80岁,身边没有学徒的人。

    时吉秀志口述

    簸箕自古以来就是被当做农具来用的。农家用他来筛分米粒和杂质。又因为它还是吉祥的象征,所以,从古到今一直都受到人们的爱戴。

    你们听说过山幸彦皇子和海幸彦皇子的故事吗?据传说弟弟山幸彦皇子曾经被派往海里做保护神,而哥哥海幸彦皇子则被派往山里做保护神,弟弟不精心丢了哥哥交给他的鱼钩,受到了哥哥的训斥,于是,弟弟毁了自己的刀做了鱼钩,把它交给哥哥以保证今后不再丢失,据说弟弟是用簸箕托着鱼钩献给哥哥的。

    簸箕还是祭祖活动的时候常用的工具。再比如女儿出嫁的时候,为了保佑她早生贵子,要在她的头上顶一个簸箕,父亲还要在那上边放一杯酒来送女儿。小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在簸箕里放上年糕并让他来踩,是为了祝愿小孩子长得身强体壮。

    这些习俗都是日本自古以来就有的。

    日本最早开始竹编工艺的就是我们阿多地区。过去,阿多、田布施都是一些村子的名字,村改镇的时候,因为我们那里有座金峰山,所以,就取名为金峰镇了。

    当时,阿多地区的土地都是属于当地土著民族的,是他们在这里最先开始了竹编工艺。这些我也是听一个专门研究竹编工艺的先生说的。

    我编簸箕用的材料是山樱树的皮。山樱的皮非常强壮结实,即便树枯萎了,烂掉了,但它的皮依然完好。把山樱皮编进簸箕里,就是鹿儿岛簸箕的特点。编的时候还要有一些其他的材料,而每个人又都不同,我用的是一种叫“金竹”的竹子,也叫“蓬莱竹”。在鹿儿岛,因为“金竹”很多,所以差不多都是用它做辅料。从前火绳枪上的火绳就是把竹子外侧的青皮削剥下来,晾干后捻成绳子的。

    这里有我做的簸箕,真正的簸箕。有很多竹编师编位箩,形状很像簸箕,但他们编的那不是真正的簸箕。他们也编不了这样的簸箕。

    说起编簸箕,找材料就是一件难事。一般的位箩用一根竹子就能解决问题了,可我还要找山樱、蓬莱竹和边缘部位上用的山琵琶枝。还有紫藤和蔓草这些东西,不是哪儿的都能用。老祖宗们认为好的地方,我们现在还是从那里采来用。采光了,等上三四年,长出新的来再用。山樱的杂木林已经越来越少了。过去,有人来当柴薪砍,有人砍回去炼炭用,这样,砍掉了旧的新的才会长出来。可没有人来砍了,树就顺其自然地长,都长成了大树。樱树砍过一次以后就不能用了,它的皮不能用第二遍,除非极特殊的情况。

    去采山樱树皮的时候,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只管来就是了。因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没受到过谁的阻止和责备,现在也还是这样。有的时候被山主知道了,就跟他说请让我剥些樱树皮,他们也都会首肯的。我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跟我过不去的人。

    簸箕的起源我也说不大清楚。我只听说我的祖先是个叫“大前”的望族,他们是打败了萨摩成为望族的。后来又败在了岛律的手下,于是开始逃亡,逃到了深山老林里,就是在那时候他们跟“山窝”的人学会了编簸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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