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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聊的极投缘,被冷落在一边的陆少廷端起一碗肉沫小粥,沉声道:“烟雨,过来。”
夜香妹识趣地退出门。两人窝在小几边,陆少廷舀了勺软糯的小粥送到她嘴边,温度正好。烟雨愣了愣,小口抿下,浑然不知嘴边沾上了粥粒。
他眨了眨眼,看着她,“我也饿了。”
烟雨垂眸一笑,“那我喂你。”
“不用……”尾音未落,带着淡淡烟草香的唇瓣已半贴上她的唇角,吻去了粥粒。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浅尝辄止,“好好吃饭,我有点事要去办,晚上回来陪你。”
“嗯……”平日能言善道的烟雨被这么懵冲一下,竟语塞地让他占了便宜也未反驳。
出门的当口,陆少廷瞬间黑面,闪身进军车沉声道:“去淞沪警备司令部!”
屋内一时无人,烟雨方静下来细想这桩事,他急匆匆走了,想必与昨日欺负她的那伙人有关。
“柳妈……”
“小姐,有什么吩咐?”
“总长去哪了?”
“说是,淞沪警备司令部。”
难道那些人被关进了那个生死人,肉白骨的上海第一监狱?烟雨曾潜入执行过一次任务,其恐怖情状令她永不想踏足第二次,那些痞子虽不济,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
柳妈见她不做声,请示道,“顾小姐,总长让我安排车送昨儿报信的姑娘回去,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去了。”
“等等!让车在院门外等着,我一道去。”
第三十七章 孤女()
她套了件白色毛呢大衣上车,荷叶边的小洋帽遮住了额角伤处,夜香妹面露忧色,“顾小姐您怎么出来了,您的伤……”
烟雨回握住丫头的手,“一些皮外伤而已,你于我有恩,我亲自送你是应当的,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小芸,我叫……谭小芸。”
这是她醒事以来头一回,有人正经问她的名字,报以她平和的,朋友般的眼神。
顾烟雨命司机将车泊在花园道口,语意温和,“你在这里等等,我陪小芸走一段,透透气。”
总长这回的新欢到底与旁的女人不同些,不爱排场,住在上海滩找不出第二座的雅致小洋楼里,倒似被拘着,总也想方设法摆脱身边的人。
珍珠色细跟鞋在青石路上敲击有声,谭小芸与她一道走着,畏畏缩缩地总是有意让着她,不敢越了步子去。每每见了生有青荇的砖石,便下意识要去扶她,俨然晚清遗留下的旧式奴仆模样。
烟雨止住步子顺势握住她的手,“小芸,我可是初次登门,你这样跟在我后头,叫我如何
找的见你家的门?”
“是,小芸这就为顾小姐引路。”也不知走了几条里弄,转角是个杂货铺,她指向潮湿弄堂的最里边,“就是那了。”
烟雨眸光一转,“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到。”
杂货铺老板显少见到这样的新派女郎,叼着旱烟吆喝道,“小姐,进来看看吧,别瞧我这店小,不少东西百货商场可都买不着!”
“有电话吗?”
“有有!”老板殷勤请她入内,“一分钟十个铜子儿。”
她笑笑,打发了他,拨通外线,“喂,露露,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在司令部监狱有个‘关系’在,是么?”
“倒是有,不要告诉我,你想救伤你的那群小喽啰。”
“他们只是棋子而已,你能帮我吗?若是为难,我只能请示上级了。”她一早发觉杜露露的小心思,恐她推脱,着意出言相激。
“咱们是姐妹俩,我不帮你帮谁,等我好消息。”
果然如她所料,烟雨挂线后,满意地塞给老板两块大洋,“再给我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至于其他,我相信老板你是个聪明人。”
“是是,老朽年纪大,耳朵眼神都不好使了,小姐请放心。”
烟雨拎着几袋礼品踏进小院时,一股霉湿之气扑鼻而来,简陋的厅堂后边传来尖酸刻薄的叫骂声。
“你个赔钱货,不上道的!才多大就敢整夜的在外鬼混,这要让张家知道了,我这老脸要往哪搁!人家要是上门来讨聘礼,拿什么赔!”
“干娘,是我不好,你就打吧,小芸认罚。”
穿着深色缎花小袄和阔腿裤的婆子抄起洗衣棒捶向姑娘,此情此景像极了自己幼年的遭遇。
“住手!”
她上前护住小芸,那婆子见她一身富贵逼人,立时缓了脸色,“这位小姐是?小芸,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贵气的小姐,也不给干娘介绍介绍!哟,还带了这么多礼物,真是破费了。”
烟雨谦和地微微颔首,以示礼貌,“大娘,我想同小芸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屋里请!我去张罗点酒菜,你们慢聊!”
第三十八章 北平来信()
小芸将烟雨请到自己的卧房,说是卧房,却有一半地方堆着柴火杂物,能坐的只有一张床,“顾小姐,我这里没有茶叶也没有香片,将就喝点水吧,刚才,让你见笑了。”
她呈上茶水的一瞬,独属于特工的敏锐立时嗅出异样,是药酒的味道。烟雨握住她的手腕捋起袖管,纤细的胳膊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新旧交叠的印记没有一处好肉。
“这些伤,是你口口声声叫干娘的婆子做的?”
小芸面上一黯,“爹娘过世后,宅子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干娘留了下来,供我吃喝,教我谋生,哪怕有时候脾气不好些,也是我当受的。”
“为什么要逆来顺受?为什么要任人欺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应该为自己争取应有的人生。”
烟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叫谭小芸的姑娘这般上心,许是有些相同的遭遇,亦或是这些年在宋尚尧的潜移默化下,向往民,主自由的新派思想使然。
“不,我们不一样,小姐你是上等人,是总长在意的人,而我,不过是这花园道弄堂里最卑贱的存在,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能够温饱,能够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
烟雨知道,想要改变这个姑娘打小被灌输的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门外传来婆子的咋呼声,她厌恶极了,若是再见到那心狠手辣的妇人,烟雨难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小芸,我先走了。你记着,我们是朋友,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谭小芸顺着床沿滑下,隐隐抽泣,或许她错过了一个唯一有可能帮自己的人。其实关于她的身世处境,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父母早逝,是因为大烟,干娘留下,间接夺取了她的家财,教她谋生,不过是沦为了赚钱工具。可骨子里的顺从令她不敢多言,生怕稍有不慎,像这样的安宁日子也会被打破。
烟雨回到洋楼的时候,陆少廷正在书房通电话,柳妈已摆好了午饭,“顾小姐,先坐下喝碗热汤吧,总长一会儿就下来。”
“嗯。”
桌角放着一封电报,邮戳上盖着北洋军政部章子,烟雨拿起来随意看了眼便放下,安之若素地喝起了鸡汤。
饭厅内摆着的是一张两米来长的西式餐桌,陆少廷从楼上下来,并没有坐在另一头的主位,反而挑了离她最近的左手边坐下,“伤还没好怎么就出去了?”
烟雨着意拨开额发,“很难看吗?”
“不难看。”
“你根本没看。”
他凝眸看向她,“你是在怀疑我的眼光吗?”
烟雨避开他的目光,继续低头喝汤,“那群小喽啰怎么样了?”
陆少廷夹了块糖醋排骨到她碗里,“解决了,多吃点肉。”
她看着碗里的肉,心里不上不下,好歹是那么多条人命,他怎么能说的如此坦荡,若非自己早有安排,这顿饭必是咽不下的。
默了半晌,他又冷不丁道,“刚才收到电报,大帅催我回北平。”
第三十九章 恋爱关系()
“哦,什么时候回?”
顾烟雨答的不咸不淡,恰似个局外人,放下碗筷走过他身边时,被他扣住手腕,“生气了?”
“没有,菜不合口味,不想吃了。”
“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正好陪你逛逛,我这个男朋友好像还没送过你正经礼物,。”
男朋友?难道他觉得两人这样的关系,像是在谈恋爱么?烟雨想挣开手,却动弹不得,下一分钟反被他塞进了车里。
“我的帽子!”
军牌车停在永安百货门前,已是不小的轰动,当看到年轻俊朗的高级军官将摩登女郎抱出车外时,百货商场内的店员与路旁行人皆投以艳羡之色。
只是正主却不甚领情,拉低了帽檐轻声恼道,“放我下来!玩这种哄小女孩的把戏像什么样子!”
陆少廷却很受用,“亲我一下就放。”
死性不改!她睨了他一眼,随即眼波柔媚地贴近他耳畔,轻吐兰气,一口咬下。耳垂的火辣刺痛迫使他两手一松,高跟鞋落地,烟雨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商场,回眸报以他一个得意的笑。
上海滩第一歌女被青年总长私有化的消息在名利场上已非新闻,露华浓专柜的售货员对烟雨这位常客也是熟识的,见她来了,摆出的皆是最上乘的货色供她挑选。她看了几款,最终还是试了试最新款的美国口红,“好看吗?”
他的指腹抚过嫣红唇瓣,“颜色太艳,我不喜欢。”
烟雨满意一笑,下巴微微上扬,“小姐,给我包起来,我要两支。”
陆少廷将柜面上摆出的唇膏向前一推,“每样四支,全部包起来。”
售货小姐立时殷勤忙活起来,满脸堆笑,“顾小姐,你男朋友出手可真阔绰!”
一圈逛下来,不管是蝴蝶牌香粉,还是舶来品时装,烟雨都会故作乖觉地询问他的意见,却总挑他不满意的买下,而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让那些高档专柜占了便宜,个个售货小姐盯着她身边的男人,目光直白热辣。
回到车内对着满厢的购物纸袋,烟雨终究忍不住问,“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你还买来做什么?”
总以为他多少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哄自己,不料陆少廷却极平静地说了句,“并不是买给你的。”
是以,半小时的车程里,两人一路无话。
“司机,停车!”
“不许停!”
“陆总长,我是人,不是你买来的货品,我有权选择要去哪里!”
“你是人,但前提是,你是我的人,去哪里,准不准,由我说了算!”
烟雨别过头,“反正你都要走了,到时候我去哪里,赌场,酒会,下三堂子,你都管不着。”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自己,“你敢!今天闹的别扭还不够么,别以为我宠着你就可以胡来!过了底线,看我怎么收拾你!”
烟雨瞪了他一眼,开了车门就往下跳,司机吓的在二马路上刹地一声鸣响,险些撞上了电车。陆少廷只觉手边蓦地一空,追下车时,那个女人已扔下高跟鞋,赤脚往人群里跑去。
他一脚踹向车门,(此处省略三个字)“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倔脾气!”
第四十章 赌气()
司机颤微微地问,“总长,还追不追?”
“哪里还找不到这么一个女人!回去!”
顾烟雨看了眼身后,确定没人跟上来,才向路口的婆婆买了双青缎鞋换上,叫了黄包车向露露的公寓去。
原本是她故意挑衅吵架想摆脱他控制的局,可刚才当真惹火了他时,自己竟也失控地不顾安危跳下车,特训班几年来的心理训练每每在他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一辆军用集卡从警备司令部监狱驶出,在郊野外接头的,是一身黑衣的女子。
绑架过顾烟雨的小喽啰只救出了一半,并非是关系不够硬,而是那位雷厉风行的陆总长亲自动过手的缘故。来人对她很是恭敬,“杜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件事实在棘手。”
“我明白。”
杜露露扯下车厢内几人的面上黑巾,“你们记住,今日你们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来自那个叫顾烟雨的女人!而我,才是让你们重获新生的人。”
被商会招揽办事的,本就是些亡命之徒,若是当时被枪决了,也是痛快,可此刻死里逃生,弄的半死不活,个个恨得牙根痒痒,“这臭娘么,让老子再看到,绝饶不了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先离开上海避避风头,日后自有让你们如愿的时候。老铁,送他们走!”
她回到公寓时,烟雨正靠在门边等她,“怎么样?那些人都安排妥当了么?”
“嗯。”
露露一手开着门,又应声:“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那位总长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