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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烟雨半城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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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世岳心料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吴毛子,昨晚多灌了几碗黄汤,明知道次长这次对宋家小姐动真格的了,做事还这么没分寸!你悄悄去瞧瞧宋小姐醒了没有,多调两队卫兵去守着!”

第九章 露水红颜() 
宋成锦在帐外听到噩耗,面色霎白,冲进帐子抓着那哨兵质问,“我爹是被谁杀的?我娘呢?我娘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当时次长和吴将军都在跟前,后院里头烧的房子都榻了,没人敢进去。”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眼神空洞,疯也似的跑出去,冲向马厩,谁也不敢上前去拦。

    沈世岳追出惊呼,“来人!快跟上宋小姐,若有何闪失,次长回来,大伙都等着吃枪子儿!”

    闸口的兵士抱成团拦住她,“对不起宋小姐,没有次长的命令,您哪都不能去。”

    成锦拔下发间的珍珠细簪抵在喉头,“你们若是不放,我现在就死在这里!”她身上仍穿着他的衬衫,一袭素白立在那里,眼神凌厉而坚定。

    她向前一步,发簪就划过颈间一寸肌肤,上马时,锁骨上已留下一道弦月,烈马冲出闸口,发簪颠落在黄土上,被马蹄踏地粉碎。

    沈世岳带着卫队紧随其后,远远瞧见陆少廷率着几名精卫迎面而来,宋成锦拉过马头调转至一旁小道,此时此刻,她不想见到他,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她只想回家。

    “成锦,这匹马性烈!慢下来!”陆少廷在后面追着,她却越发使劲夹紧了马肚,身下马儿一声嘶鸣,疾风般飞驰起来,沿着蜀地陡峭的地势奔向断崖,将宋成锦重重摔下。

    “成锦,就在那别动,我来救你!”

    她强支着血肉模糊的双腿起身退至崖边,“你别过来,陆少廷!你这个大骗子!哄的我将宋家财产双手奉上,还狠心害我家破人亡!是我太傻,竟错信了你!”

    断崖下就是波浪汹涌的江水,她站在那里,仿佛能听见浪花拍打岩壁的响声,她想,若是此时纵身一跃,或许就能洗清自己被情所惑所犯下的错,就能见到母亲了。

    “成锦,你听我说,我并无意伤害你父亲,只是情势所迫•;•;•;你乖乖过来,我再跟你解释!”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宋成锦指着他身后的吴光新,“要我过去,除非你先杀了他这个火烧宋家的罪魁祸首!”

    吴光新百口莫辩,也有些后悔,下马将枪支递向陆少廷,“是我多灌了几碗黄汤行事冲动,大哥,你毙了我吧!”

    “扯你娘的臊,把枪收起来!”

    “呵……”成锦一声冷笑,“我该为这一切赎罪的,陆少廷,你可真是凉薄,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这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就算化作厉鬼,我也会无时无刻诅咒你!”

    一缕香魂毅然决然地坠入崖底,陆少廷追上前,可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是在许多年后,我和世岳坐船经嘉陵江回西川寻找故人时,他说的。

    小姐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大帅都会梦见那天崖边的场景,每每醒来,都要用凉水浸头,让自己足够清醒,不再回到那个梦中。有时候为了避开那个梦,他甚至整夜不睡,我想,那大抵是太痛苦的缘故。

    我问世岳,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家的家财,大帅要了吗?

    他说,那时的时局,他没得选,要弥补良心的亏欠,就要眼看着全军覆没。他不仅要了,为了士气不落,还笑着为兄弟们分发了米粮,看不出半点情伤。

    边防军直入中原,襄助傅大帅夺得大权后,他更娶了多房妻妾,成为了众人眼中最风流不羁的少帅,战场上,最铁血无情的军阀。

    我想,故事如果就在那里画上句号,便当真是个太可惜的悲剧了。

第十章 绝望() 
当毫无求生意志的成锦再度醒来时,眼前是刺眼的白光,耳旁回响着的,是真真切切江水拍打礁石的声音。

    她死了吗?可是为什么身上好疼,是沉到了江底,被鱼虫啃食了吗?

    “姑娘,姑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大少爷!姑娘醒了!”

    成锦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自己睡在一张微晃的床上,出声的是个下人装束的小妮子。身上每一处关节的疼痛都提醒着她所经历的,家族倾覆,情爱破碎,失贞落崖。

    “姑娘,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她挣扎着坐起身,抱着欲裂的头颅乱撞,“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小丫头虽不解,却也上前抱住她,“姑娘,咱们有事好好说,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求死呢!”

    “别拦她,让她去死,船舱外面就是嘉陵江,省得再费功夫!”宋尚尧一身白西装进来,将医疗箱搁上桌。

    成锦瞪了他一眼,翻身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出门,甲板上的景象令她浑身一怔,上到抱着婴孩的耄耋老人,下到肢体残障的工人,聚在一处,窝在甲板上忙活着,是生机。

    “在这个乱世,想死很简单,经历过挫折能活下去才不易,他们都是从哈尔滨逃过来的难民,大都家庭破碎,遭遇不幸。他们都能走出来,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宋尚尧向她伸出手,“我扶你进去。”

    回到船舱后,她安静了许多,任由宋尚尧帮她打针上药,他快走的时候成锦才出声,“你是大夫吗,收留了这么多伤患。”

    “我像吗?或许从某种方面来说,我是。国人的病根不在表面,而是在心里。”

    从前在学校时,她也在一些激进青年发的小报上看到过这样的言论,当时只觉得有意思,今时今日再听到,其中却是很有道理。

    打了止疼针,成锦昏昏欲睡,也不知宋尚尧在她脸上抹了些什么,凉凉的,迷糊中,她好似说了声,“谢谢……”

    劫后余生,她的梦里都是血色,阿爹的血,娘亲在火场挣扎的惨状,陆少廷摘下面具对她冷笑,这些种种都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宋尚尧吹熄了舱里的蜡烛,却在她床头留了一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到底是什么,让她连睡觉都眉头紧锁。

    带上门,他着意吩咐小喜就近守着,只怕夜里她又想不开又做出什么傻事。

    一夜辗转,天还未大亮成锦就醒了,一晚噩梦惊得通身冷汗。她起身倒了盆水梳洗,水盆中那张魔鬼般的脸吓得她撞翻了梳洗架,整个人疯了般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张怎样丑陋的脸,原本嫩白细滑的肌肤上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道口子,伤口外翻,有几处已化脓腐烂,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又或者说,根本不像一张人脸,就像……一摊烂肉。

    宋尚尧与小喜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她捂着脸蜷缩在角落里不愿见人,语带哽咽,“别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成了这样的丑八怪!为什么……”

第十一章 手术() 
宋尚尧走近她,蹲下身,“我不知道你原来的样子,我们认识的就是现在的你,你不需要逃避。”

    小喜也跟着哄道,“姑娘,这只是些皮外伤,总归会好的,我们少爷在英国学过医科,他也会帮你的!”

    她仍旧哽咽,“你们不用骗我了,这是我的脸,我自己心里清楚,好不了了,这样活下去也只会吓到别人……”

    他擒住她一双手,迫使她面对自己,“这艘船上的人都知道,我宋尚尧不会骗人,我答应你,要是我治不好你,我们就去英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一定会还你一张没有瑕龇的脸,相信我。”

    成锦泪眼朦胧,揪着他的衣角,像抓住了活下去的希望,“真的?”

    “我保证!”

    船泊至重庆,成锦脸上的伤口也已愈合,只是疤痕依旧可怖。宋尚尧遵照承诺同她一起登上了去往英国的越洋游轮。维多利亚号驶出马六甲,转向印度洋时,腿伤未愈的成锦立在甲板上望着远去的汪洋与大陆,就似自己的过去般,渐行渐远。

    “我第一次离开中国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穿过马六甲,在甲板上看了很久,是舍不得。”

    成锦转过头看他,腿脚使她显得有些迟钝,“只要能痊愈,没什么舍不得的。”

    知道她嘴犟,宋尚尧未再多言,上前扶着她走向船檐最边上,直面蓝色的海洋,海风浮面,带着些微的咸湿味道,“与其看作一场离别,不如当这是一场旅行。往前走,很快就会进入苏伊士运河,到地中海,那里的海水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蓝,要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域,你见到会喜欢的。”

    面上的欧根纱丝巾迎风而起,成锦慌忙捂住脸颊,生怕丝巾飘落,会吓到旁人。丝巾是宋尚尧送的,刚上船时,她总关在船舱里不肯出来,他便从船上的印度少女那里买了一条,终于哄得她肯外出见人,还学了不少异国语言。

    船上三个月的相处,她才放下一丝戒心,有时避着众人摘下丝巾,也会主动同他说话,“宋先生,伦敦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些鬼佬会愿意治我的脸吗?”

    “那里男女平等,民主自由,是个世外桃源,有我的老师彼得潘先生,他会帮助你。伦敦的天总是有雾,夏天很凉快,最适合休养,等你好了,我们去泰晤士河上泛舟,听划桨人唱歌,喝地道的英式奶茶,假若你喜欢,可以继续上学,长久地在那里生活。”

    在他的叙述里,仿佛自己真的可以变回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当真可以就此磨灭吗?

    公历十月,成锦被推进伦敦圣玛丽医院手术室,与此同时,在走廊的另一头,宋尚尧亲手推着奄奄一息的短发小姐出了重症病房。彼得潘医生递给他一纸全英文承诺书,“song,你要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原则上,我不该答应你做这台手术……”

    “我想的很清楚,不管后果怎样,都由我来承担。”

第十二章 新生() 
手术后,为保证修复效果,护士将成锦从发髻到脖颈,除了嘴唇,整张脸包裹地严严实实,就连锁骨处的伤痕也未遗漏。宋尚尧将她接到伦敦郊外的古堡,吩咐小喜每日熬汤炖水,关怀备至。

    十一月的天,潮湿微雨,成锦在室内待的久了,脸上发痒,起初小喜拿鹅毛为她轻扫患处还能奏效,时间久了,新皮长出来,便痒的钻心。

    趁小喜下楼拿药的当口,成锦凭感觉一步步摸索向阳台方向,只想推门吹吹凉风。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类似把手的物件,使劲往前一推,扇门上缠绕的蔓刺在嫩白肌肤上划出数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你在做什么!”

    宋尚尧只以为她又动了轻生的念头,上前擒住她双臂,“我们做了这么多努力,手术你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还要放弃!”

    成锦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他这样激动,回握住他的臂弯,“我……我没有,宋大哥……”

    “你的手受伤了,过来上点药。”宋尚尧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宋大哥,那扇门上是什么会咬人的东西?”

    “是野玫瑰,刚过了花期,正是蔓刺最尖利的时候,这座古堡是中世纪留下的建筑,蕴之……从前在这间房住过的朋友很喜欢,园里的花匠也就没有修剪。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你的眼睛现在看不到,这些东西我早该清理掉的。”

    “不用,既然是你朋友喜欢的,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了,岂不是很失望,留着吧,反正等我痊愈,就会离开了。蕴之?一定是个很美的姑娘吧。”

    “她……”宋尚尧痴痴看着缠满绷带的脸,“是,不仅很美,还很善良,你的脸再过半个月就会痊愈,到时候会跟她一样美。”

    “但愿承宋大哥吉言。”

    成锦摸着自己的脸颊,既期待,又惶恐。

    小喜端着医药托盘进来,“大少爷,新生会的李成儒先生已经到了,说想去地窖看看上回那批酒。”

    “知道了,你在这里陪着成锦小姐,雨停的时候多陪她出去走走。”

    “是。”

    这几日,小喜每为她换一次纱布,心里的担忧就多一分,虽然自家少爷早已将蕴之小姐的相片都收了起来,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如有一天她发现了真相,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到底是一场救赎,还是再一次的毁灭。

    三年后,北洋军内乱平定,直奉皖三系军阀鼎立,以皖系军阀气势最盛,首领傅锦霖驻军北平,世称傅大帅。

    上海佩孚公馆,直系军阀首领戴锟与心腹夜会密谈,“此次老傅手下的四大虎将,突然出动了两名来上海,你觉得有何目的?”

    沈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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