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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着嫡母王夫人眼线众多,探春也不并不敢多往赵姨娘那边走动。只是时常在半路上看到环儿上学放学,冷眼瞧着,那神色气度都不似先前猥琐,竟是大方舒展了许多,便暗暗想着到底是书香怡情。
当日小月路上多话,提起念书之事,贾环当时只顾着和母亲伤怀,并未多想其中关窍。过些时日在家塾里念得书多了,才慢慢回过滋味来,悟到那也不过是凤姐的授意罢了,否则小月为何单单提起这事。
贾环和探春到底一脉相承,想通了这点,再看见凤姐之时便恭谨了许多。赵姨娘偶然察觉,不解儿子为何如此,自然要细细追问。贾环便悄悄把自己想通这一节说了,又千叮万嘱母亲万万不要漏出一点风声去。
赵姨娘能在贾政身边得宠多年,也并非一点心机没有的人。听儿子说了,回头自己再细细想了,便能体会凤姐不欲令人知道的意思,倒也果真忍住了不对身边的人乱说。只一次和探春说话的功夫,因着身边没人了,不小心漏了一点出来。
探春是何等精细的人,窥一叶而知秋,马上就明白赵姨娘没说出来的那些意思。当下先四下瞧了瞧,见前后无人,方对赵姨娘道,“姨娘这话在人前再不可提起一个字了才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对你都有妨碍的。”
赵姨娘忙掩了嘴,半日讷讷的道,“我也并不敢对别人说的。只是想着环儿到底是你的亲兄弟,说给你听听也不打紧。”
探春听她说这话,也觉得微微有些心酸,难得好声好气的道。“我知道的,只是姨娘别再对外人说这话就是了。”
赵姨娘听女儿这话里透着亲密的意思,不由得红了眼圈,回屋后赶忙找出几块中意的绸缎布头出来,加倍用心的给女儿做了一双鞋。又不敢明着送过去,命贾环趁着侵早上学,瞅人不备悄悄的交给了侍书。
探春往日只觉得自己这个亲娘粗俗鄙贱,只恨不得和她划清界限永不来往,待她也并不亲近。只是乍见了这双鞋,却不由的心头一热,于无人处偷偷滴下泪来。
且说过了除夕便是正月,学房里放年学,闺房中忌针黹,却都是闲时。凤姐如今有平儿和小琴小月帮衬着,虽依旧要料理些酒宴亲友之事,也觉比先前轻快了好些。
这日正和平儿说些闲话,外头小琴回来,笑道,“奶奶,泽儿那边又有新闻了。”
小琴如今顶着泽儿妹子这个身份,时不时 的出去找泽儿传递消息。凤姐笑道,“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小琴笑道,“薛家那位爷自打上回见了小秦相公一面,便念念不忘起来,隔几日便要去秦府走一趟。亏得泽儿早得了奶奶的吩咐,凡是薛大爷去了,总要留神不让他和小秦相公独处 。”
凤姐笑道,“想来薛大爷该着急了。”
小琴抿嘴笑道,“可不是么。昨儿薛大爷许是急了,骂了泽儿几句,小秦相公当场就冷了脸,结果薛大爷又赔笑说了许多好话,回去之后又打发人送了许多东西过去。”
说着自怀里掏出个小金裸子来,笑道,“奶奶您瞧,这也是薛大爷赏给泽儿的,只求着泽儿替他在小秦相公跟前美言几句呢。”
凤姐看了一眼,笑道,“泽儿倒是实诚,这也告诉咱们。这是给你瞧瞧,还是直接送给你了的?”
小琴微微红了脸,道,“他说薛大爷大方的很,时常肯赏他些银子的。”
凤姐和平儿对视一眼,见她也抿嘴笑了,便知她也是看出些端倪的,不由也笑了,道,“他给你的你就拿着。横竖他守着薛大爷那个摇钱树,不怕不能日进斗金的。”
小月正端了一壶鸡茸栗子百合粥进来,可巧听见凤姐这句话,也不由一笑,道,“奶奶,这是刚炖了两个时辰的,晾的差不多了,您尝尝可好不好。”说着倒出两碗来,先奉一碗给凤姐。
凤姐尝了一口,道,“果然你的手艺又进益了。”对平儿道,“你也尝尝。”
平儿这才端起另一碗,尝了一口,笑道,“可是小月越发出息了。比外头大厨房里送来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正说话的功夫,外头小丫头子回,“林姑娘来了。”
黛玉扶着醉墨的手走了进来,笑道,“一进凤姐姐这屋,就能闻见香气了。”
凤姐笑道,“来的早倒不如来得巧,这里还有呢,你不嫌弃,就尝一口罢。”说着命小月再去取个干净的碗来,给黛玉也倒上一碗。
黛玉如今和凤姐往来亲密,并不虚套,笑着拿银匙尝了一口,点头道,“果然味儿是很好。醉墨也算是会弄这些的了,倒要跟着小月姑娘再学学才是。”说的醉墨在一旁抿嘴笑了。
一时三人都用的差不多了,凤姐便命小月小琴收拾了,同醉墨自去外头坐着说话。因向黛玉笑道,“这几日我事儿多,原想着要过去瞧妹妹的,倒是妹妹先过来了。”
黛玉笑道,“凤姐姐何必客气。我今日来,正有一事要和姐姐商议呢。”
凤姐心里一动,道,“妹妹倒说来听听。”
黛玉道,“我家的事凤姐姐也是知道的,如今父亲一个人在外头住着,我也有些牵挂,莫若我也出去陪着父亲在那边住着的好。原想着等天气和暖了,就和老太太提一提,这几日我瞧着父亲清减了不少,必定是初到京里有些水土不服,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照顾,我想着,若是我能早早搬过去,怕是还好些。”
说着迟疑一下,看着凤姐。凤姐会意 ,笑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若说搬出去也是该当的了,只恐老太太未免不痛快。要做的水到渠成,也不是难事,只怕郦嬷嬷已经有了主意了罢。”
黛玉扑哧笑道,“果然嬷嬷们说的不错,这点心思瞒不过姐姐去。嬷嬷说过几日等那边打发人来说个父亲身上不大好,我就和老太太说回府给父亲侍疾,趁便也就搬出去了的。”
凤姐笑道,“这自然是最省事的主意了,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待你回了那边府里,再要不要回来住,还不都是你说了算的。”
平儿也笑道,“如今有那两位嬷嬷操持着,林姑娘可算是诸事顺遂了。”
黛玉道,“有两位嬷嬷在,确是省心省力些。只是此次出府,别人倒也罢了,雪雁醉墨碧落是必要跟着我的。”
顿了一下,又道“只是紫娟她终究是这府里的人,她父母也都在这府里当差的,若是跟着我出去,只怕不便宜。既然只说出去侍疾,单把她留下来又不大好看,所以倒要来求凤姐姐帮我拿个主意。”
凤姐笑道,“妹妹这是替嬷嬷们来考我不成?郦嬷嬷杏林高手,这点子小事自然手到擒来,又有何难的,何必问我。”
黛玉本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人,如何不懂凤姐的意思,微微笑道,“果然凤姐姐经见的多些。妹妹是万万赶不上的了。”
凤姐笑道,“哎呦呦,我不过是个连诗都背不出来的粗人,哪里及得上妹妹出口成章满腹诗书。说起来妹妹的模样品格,别说咱们府里,满京城算起来,也是上上等的,却不知日后便宜了谁家的小子去。”
黛玉一时红了脸,娇嗔道,“凤姐姐又胡说了。”
平儿在一旁笑道,“这倒也不算胡说的。我们奶奶时常背后夸赞林姑娘才貌双全呢。”
黛玉越发红了脸。凤姐见她害羞,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妹妹也不必害臊。谁家的女孩子长大了,也都要出门子的,这些事迟早总要思量的。男人娶妻若是实在不好了,还可以休了,或是另外多娶几房姬妾;女人嫁人不着;便要一世受苦。好在林姑父清贵,日后必能给妹妹做好打算的。”
黛玉听得出了神,也忘了害羞,只怔怔的看着凤姐,半日道,“我知道凤姐姐是真心待我好的,便是我有个亲姐姐,也不过如此罢了。过几日我回了外头府里,凤姐姐若是得闲还须多去瞧我才好。”
凤姐道,“那是自然的。就是妹妹不提此事,我也会多去瞧瞧妹妹的。若是那边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妹妹也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就是。横竖上头老太太也都是疼妹妹的,我多走动也不值什么。”
黛玉微微笑道,“外祖母待我是很好的。和宝玉哥哥湘云妹妹也没什么分别了。”
这话说得可算得大有深意。凤姐自然知道如今黛玉有那两只老狐狸指教着,眼界心机都一日千里,和前世不可同日而语,老太太那些哄小孩子的招数显然都不大好使了,乃笑道,“妹妹如今心里是极明白的,也不用我多嘴了。”
两人对视一笑;自是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进学:科举制度中,考入府、州、县学,做了生员,叫做“进学”,也叫做“中秀才”
这里附上当时凤姐和李纨的原话,大家可以细看看。因为凤姐那账目算的清楚明白,李纨一时恼了,那一番话说的可真是恶毒的很。
凤姐儿笑道:“你们别哄我,我猜着了,那里是请我作监社御史!分明是叫我作个进钱的铜商。你们弄什么社,必是要轮流作东道的。你们的月钱不够花了,想出这个法子来拗了我去,好和我要钱。可是这个主意?”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道:“真真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
凤姐儿笑道:“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李纨笑道:“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他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
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儿忙笑道:“竟不是为诗为画来找我,这脸子竟是为平儿来报仇的。竟不承望平儿有你这一位仗腰子的人。早知道,便有鬼拉着我的手打他,我也不打了。平姑娘,过来!我当着大奶奶姑娘们替你赔个不是,担待我酒后无德罢。”
说着,众人又都笑起来了。李纨笑问平儿道:“如何?我说必定要给你争争气才罢。”平儿笑道:“虽如此,奶奶们取笑,我禁不起。”李纨道:“什么禁不起,有我呢。快拿了钥匙叫你主子开了楼房找东西去。”
第65章()
这一日凤姐过来给贾母请安;正赶上王夫人和邢夫人也过来请安,凑在一处刚说了几句话,外头琥珀进来道,“回老太太和太太;林姑娘那院里来人说,那屋里的紫鹃忽然病了,林姑娘想请咱们这边帮着请个好大夫过去瞧瞧。”
贾母道;“前儿看着她跟着林丫头过来;不是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病了?可说是什么病了么。”
琥珀道;“那婆子说的含含糊糊的;倒是没说清楚。”
凤姐查颜辨色;便开口道;“你这孩子又糊涂了,赶紧打发个人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么。”
贾母道,“凤丫头说的是,玛瑙这就过去瞧瞧去。”
玛瑙应了一声出去了。半日回来,神色有些惊惶,道,“回老太太,紫娟姐姐看着仿佛不大好呢。”
凤姐瞪她一眼,道,“糊涂东西,倒是怎么个不好,你倒是说清楚,难道还得等老太太亲自问你么?”
玛瑙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瞧着紫娟姐姐那样子,倒像是出痘的光景,所以奴婢也不敢说。”
诸人听了这话都吃一惊,贾母道,“你可看真了?”
玛瑙道,“奴婢方才粗粗看了几眼,也不敢当真。只是奴婢瞧着,林姑娘院子里那两位嬷嬷脸色也不大好,也不许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