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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张合盛急忙提醒道,“楚大人已经回京,说是晚宴要来寻陛下……”
“楚毓?”这么一说,君天姒倒是想起了那日在鹿鸣宫,楚毓说有要事需离京几日,若是赶得及,便是在今晚回来,半阖着眼,君天姒打起精神道,“倒是这么回事,那你在这里等他,他来了若是有事禀报就带他去后边的无忧林寻朕。”
张合盛道,“陛下,要不要叫人跟着?”
君天姒摇摇头,“不必,朕头还有些疼,需得一个人清净清净。”
张合盛见状便不再多说,只递了个颜色给李广叫他远远的跟着,不要上前。
起身离了灯火阑珊处,君天姒抬脚往静谧的无忧林里走,一片暗黑之中,君天姒觉得眼睛舒服了很多,眯着眼略略瞧了一圈,皎白的月光洒下,周围的无忧树刚蒙了新落的一场雨,叶茎里苦涩的味道便越发的浓郁,吸入肺腑,倒叫君天姒觉得很衬她的心情。待走到石桌处,君天姒仰头便坐了下来,闭上眼将白绢敷在眼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周身都是淡淡的泛着苦味的水汽,隐约中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及多想,君天姒开口,“楚毓?”
那脚步似乎顿了顿。
君天姒晓得楚毓一向不爱说话,便也不多想,只继续闭着眼仰面道,“既然来了,便先坐吧,朕头有些疼,你自便就好。”
片刻,那脚步果然踱步到她身边,君天姒听到衣料轻擦的声音,知道他是坐下了,不自觉叹了口气,便又吸了一大口的苦味,忍不住咳了起来。眼上白绢随着清咳正要落下,君天姒急忙抬手去扶,一只手却比她还早的扶住了那方白绢,将她的头轻轻按了回去。
君天姒愣了一下,却不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将她按回去,静静的坐在无忧林里。
“你说,无忧树散出的味道为什么是苦的呢?”良久,君天姒轻声道,“无忧无忧,明明是无忧啊……”说到这,自己倒是轻轻笑了一下,“大概……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无忧吧,都是骗人的。”
她的声音越发平静,“我曾经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你喜欢了,就可以了,可现在想想……果然是没什么见地的想法。”
感觉到身旁的人似乎愣住了,她笑了笑,继续道,“可我以前没喜欢过人,有一些幼稚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一旁的人却仍然没有丝毫回响。
君天姒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和你说这些,其实叫你很为难,你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但我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心里太难受,想找个人说一说罢了,你更不必开口回复我,只管听着就好了,好不好?”
君天姒微微侧头等了一会,觉得他像是叹了口气,便开口道,“那你不说话,就当你是同意了。”
自顾自的笑一下,君天姒继续道,“我先前说到哪了?哦,对了,说到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啊……”
本觉得可以打开心扉说下去,可君天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不知道该从哪结束。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的这场喜欢,来的多么突兀,多么大胆,多么……荒唐。
闵竺凡喜欢的一直是乐昌啊,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吗?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去处理,可她竟然栽倒在这个连坑都没有挖的地方,是自己心太大了吗?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想,闵竺凡喜欢乐昌,那乐昌喜不喜欢闵竺凡呢?
可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不是么?
这个认知像是一柄锋利的刀,瞬间切断了她的所有思绪……原来,闵竺凡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半晌,君天姒终于喃喃道,“……可我喜欢的这个人,实在是不该喜欢的。”
一阵幽风自身旁而过,携着这句话轻轻荡入一旁的无忧林,旋了几道弯,便消无声息了。
君天姒怔了一下,似乎是收回了思绪,抬起手指拂开眼上绢帕,酸涩的眼角勉强睁开,正看到两三步外的楚毓,清隽的脸庞映着皎洁的月光看不清神情,不由得诧异道,“你……你怎么站到那去了?”
楚毓顿了顿,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微微颔首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眼角余光掠过一旁的几棵无忧树,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踱步到君天姒身边,轻声道,“看样子,陛下精神不太好。”
君天姒脑中还有混乱,此时觉得楚毓开口回应她也算是好事,便揉了揉额角,直言道,“是很不好。”
“昨日的事,”楚毓叹了口气,在她身旁的石椅上坐下,“臣已经知道了。”
君天姒顿住,她早就晓得这事瞒不住楚毓,但被他这样提出来,不免有些讪讪,“嗯,你知道了啊。”
楚毓静静的望过去,柔声道,“没能在陛□边,是臣的错。”
君天姒听到这句话却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叹息,“在我身边又如何?那日的挑衅,确实是我意气用事,闵竺凡做的……”
“陛下,”楚毓轻轻开口,一字一句打断她道,“臣和右相,不一样。”
君天姒怔了一下,看到楚毓黝黑的眸子望着她,继续问她,“陛下心中可有委屈?”
委屈?
君天姒懵了一瞬,随即低头苦笑,“什么叫委屈呢?心里酸酸的,是不是就叫委屈?那倒是有的,我以前以为这个叫嫉妒,直到昨日在朝堂上,才晓得这个叫做委屈。”
“在那个时候,他没有站在我身边,我知道是我任性妄为了,可是,即使任性妄为的时候,我也希望他会是站在我这边的,可他没有……闵竺凡他,他没有……”君天姒闭上眼,将头抵在一旁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小,风吹过无忧林,将那尾音渐渐埋藏。
“你瞧,乐昌真是太过分了,”吸了吸鼻子,君天姒似乎是笑了一下,继续道,“我小时候再怎么捉弄她,下药的分量也把握的很好的,绝不会折磨她到第二日,可她这回下的药分量却忒足,都过了这么些个时辰了,我的眼角还是酸酸的,止不住的流眼泪,可见是把她惹急了,也难怪……”君天姒说不下去了,抬了手将白绢覆到眼上不再言语。
楚毓静了很久,“右相没有站在陛下这边,陛下很伤心?”
“伤心?”君天姒皱眉,“不算吧,这怎么能算是伤心呢?这是事实啊,我早就知道的,不该伤心的。”
楚毓低声道,“真的不伤心吗?”
君天姒默了一瞬,“我只是有些生气罢了,气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的事情,却还是要难过……”
“没关系,陛下。”楚毓的声音低沉柔和,望着不远处的几株无忧树,他道,“早一点难过是好事,就让这些难过都过去吧,不要再留恋了,将来还有很多时间,会遇到很多人,遇见很多事,而陛下的身边也会有人一直都在。”
“会有人一直都在?”君天姒一动不动的扶着眼上白绢,“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当然会有的。”楚毓轻声道,“陛下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臣永远都会站在陛□边。”
夜幕苍苍,几阵风拂过,无忧叶中的苦涩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君天姒终于低下头,将脸伏在膝上,蜷缩在石椅上一动不动。
楚毓静静的坐在一旁,仔细的眯起眼,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几株无忧树下,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像是定住了一般,良久,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丢丢虐,连求收藏求留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的滚去找个喜剧看:…(
第五十四章()
「55」
朝堂也好;夜宴也罢,长公主回朝一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君天姒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是能担事;这一点也是最叫惠太妃欣慰的。不管心境如何;该放下的总归是要放下;虽不能一次都放全,但君天姒晓得一个道理,既然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那就万万不可再错上加错。
话说回乐昌,前两日君天姒被乐昌的一盏酒给算计了。
当然了;绝不是因为她笨而没看出那盏酒有问题才被算计了;实在是因一时扭不过那道坎自暴自弃被算计的。但君天姒仔细想了想;因果使然,倘若乐昌没有算计自己的这门心思;自然就不会有自己被算计的那方结果。于是,正义凛然的,君天姒将这件事归结到乐昌多年来的拙劣行为上,实在是……劣迹斑斑,恶行累累啊。
但她并没有将这件事给挑出来。一来自己这皇帝本就是个没有实权的,闹了开去也不会有人将乐昌怎么样,二来不将事情明挑也一向是她的习惯,对于乐昌,君天姒向来喜欢……来阴的。
将以上几个道理想通时,君天姒已经在惠太妃的落花小筑一连颓了好几日。躲到惠太妃这里,绝对是个英明的行为,别说是前朝,就算是后宫的事务也断然寻不到这里来。陛下颓得很舒心。
直到惠太妃实在是瞧不下去了,端了一碗佛莲子摆驾落花小筑。
“陛下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惠太妃轻轻吹了口撒了细碎荷叶末的莲子羹,慢慢送入口中,顿了顿,才淡淡道,“还当是在三年前吗?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该天天卧在小筑里,平白落了人家口舌,陛下自己算算,已经多少日没去御书房了?”
君天姒窝在对面的软榻上聆听教诲。
惠太妃又舀了一勺莲子,“陛下以为不吭声,哀家就不知道陛下在愁些什么吗?其实,陛下不必太忧心,温家一时三刻也不敢妄动,再者,哀家倒是觉着那大宛有些蹊跷,此番示好,该不仅仅是勘察我大君形势这么简单,还听闻云罗郡主这些日子一直在宫外活动,很是可疑……”说到这里,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君天姒道,“陛下以为呢?”
君天姒唔了一声,正色道,“朕以为……这碗佛莲子难道不是给朕的吗?”
惠太妃,“……”
惠太妃说的当然很有道理,但云罗一事,君天姒早已交给了闵竺凡处理,如今要想过问,必然得见一见闵竺凡,于此时的心境来讲,未免有些不妥。君天姒拿捏不好自己的心意,更加揣测不出闵竺凡的心思。犹豫再三,她决定……视而不见。
然惠太妃实乃深明大义,眼见君天姒毫无动静,干脆宣了张合盛询问,盘算了日程,这日晌午一过,直接叫人用玉辇将君天姒抬了出去。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陛下就这么硬生生被请出了落花小筑。一众人将陛下抬着直奔了宫门。走到一半,君天姒想反应不过来都不行了,连忙招了李广上前询问。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情,张合盛张公公早就躲了出去。将重担一卸,可怜李广倒是躲不掉,便早已将说辞牢牢记在心上。
此时陛下一召,便立马提了嗓子如实道,“回禀陛下,太妃亲自吩咐的,说是陛下连日来为社稷心神不宁,忧国忧民,恐陛下伤了身体,叫我等将陛下送出宫外散散心。”
君天姒怔了一下,这心神不宁倒是真,至于忧国忧民嘛……咳了两下,君天姒窝在玉辇上郑重道,“呜,散散心也是好的,劳烦太妃为朕费心……”
李广不由得颔首,继续道,“太妃还说,今次前去执政司散心,正好可以赶上淮南三县的官员上京述职,陛下也好体查一下民情,好好放松一下……”
“……”
君天姒抽了抽嘴角,不禁感慨,“原来这些年,太妃都是这么放松的啊……不容易啊!”
一路再无他话,玉辇摇摇晃晃直奔了执政司,外头艳阳高照,执政司却一向偏阴暗,君天姒二话不说直接埋头进了大门。陛下御驾亲临,虽说不是头一回,但如此大张旗鼓,众人难免都震了震。
君天姒也懒得多在大堂停留。想了想,惠太妃之所以叫她来了解淮南三县的述职情况,无非就是要君天姒弄清乐昌是怎么凭借这件事回朝的,但乐昌回朝这件事是楚毓办的,她原先就知道了,听与不听,实在没什么差别。
可就这样打道回宫……肯定是敷衍不了惠太妃的。
虚虚晃了一圈,君天姒还是去了楚毓的书房,彼时楚毓正阅着什么卷宗,闻言不由笑道,“若是来听三县述职的,陛下可是来晚了。”
君天姒坐在一旁不由摆手,“无妨无妨,朕可不是真的要听,这不过是这趟出宫的幌子罢了。”
楚毓这才放下笔,起身走过来,盯了君天姒片刻道,“今日瞧着陛下,倒像是精神好多了。”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