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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直矗矗回道:“我就听到你的声音。”
石璎璎讪讪一笑:“那可能是我幻听了。”说完她叹了口气,继续压低声音道,“说实话,严嘉发生这种事,我总觉得心里发憷。落洞这种事情照我的理解,无非就是青春期苗家女孩的心理疾病,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发生在严嘉一外来的姑娘身上。你说其实她是不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就像之前在路上发生的那样?这苗寨不是还有个什么草鬼婆么?”
齐临稍稍打开身后的门,从半开的缝隙中,遥遥看了眼在黑暗中睡得香甜的严嘉,复而又将门小心翼翼关上。
片刻之后他才开口:“不管是怎么回事,我相信现代医术都可以解决的。”
石璎璎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说完,抬头看了看齐临,“齐临,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我们聊聊天吧?”
齐临默不作声,但是蹲下的身子,已经说明了他的意思。
石璎璎也随他在门口蹲下:“你别担心,严嘉现在看起来也不痛苦。”
“我不担心。”说是这样说,齐临却双手抱膝,一副落寞的鬼样子蹲在地上,眼睛望向天空的月亮,别提多忧伤。
说完这话之后,他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不管石璎璎说什么,似乎都没有听进去。到了后来,石璎璎也不好继续说话,一来是自讨没趣,二来是怕万一打扰了屋内睡觉的人,只陪他在门口蹲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临的悲伤情绪终于稍稍散开,他舒了口气,朝石璎璎道:“你睡觉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我也进去陪严嘉了。”
石璎璎哦一声,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那我回屋了,你好好休息,不然明天没精神。”
齐临没有应她,见她转身回屋,自己也退回房间。
床上的人半点动静都没有,似乎睡得极其安稳,只是齐临在走近时,忽然发觉不对。床上根本就不是没动静,完全是一点呼吸的响动都没有。
他快步走上前,掀起被子一看,黑漆漆的床上,哪里还有严嘉的影子。
齐临这回心跳都差点没了。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深呼吸两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他拿出手电照了下屋子四周,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刚刚一直在门口,唯一的可能便是屋子的后门。
可他走上前检查一下,那门的木闩依旧是闩好的。如果有人从这里带走严嘉,姑且不论他在门口没听到半点动静,就是这依旧从内闩着的门,也无从解释。
就算齐临曾经的经历,让他见过一些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但基本上他还算是一个理智的无神论者,所以在他的理解范围内,这几乎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事。
但容不得他多想,齐临打开后门,走出去用电筒照了照四周,又看了看地面,仍旧是没有任何动静和痕迹。
齐临在江城见过那些人,直觉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本事。
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脑子灵光一现,忽然想起隔壁的傅平。
他跑回屋子,敲了敲木墙壁,隔壁果然是没有回应。
他快速跑到外面的门口,准备一脚将那门撬开。
只是抬起脚,忽然想起不应该再惊动村长和其他村民。毕竟如果寨子里来了目的不明身份不明的人,对宁静的村寨是一种惊扰。事情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大动干戈,也不好吓到村民。
何况,如果真的有什么坏人,还是他们带来的。
想着,齐临咬住手电,伸手在门缝捣鼓了几下,好在他撬门的技术早已经炉火纯青,这种木门闩,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三下五除二便将门打开。
他飞快跑到床前,那床上果然也没有人。
齐临伸手摸了下被子,基本上没什么温度,说明傅平已经离开有一阵子。
那么,催眠严嘉,此时带走严嘉的人,果真是傅平。
难道他就是那些神秘人?可是他们应该就是要探寻辰氐人的秘密?为什么要伤害严嘉?
难道是严嘉发现了什么秘密?
最重要的是,他将严嘉带去了哪里?
此时村寨还处在一片黑暗中,按着傅平对地形的了解,只要他想离开,一定能轻易做到。
但是齐临潜意识认为他不会离开太远,而且也总觉得他并非那些神秘人的同伙。他整个人看起来太淡然,一把价值连城的青铜匕首可以随随便便挂在小店内的人,不太像是会丧心病狂追寻所谓的辰氐人秘密的神秘人。
他忽然又想起白天在饭桌上,傅平看着小孩子拿着的那纸张,莫名冒出的“他们来了”几个字。他后来悄悄去看了那纸张,上面几个英文字母,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傅平一路来所有的古怪举动,一幕一幕从齐临脑子里跳出来。
他在古城茶楼见到纸张上所画村子的图,出现的一瞬间怔忡。
对苗语和当地民俗的过于熟谙。
在忽然出现瘴气树林,并且流露出的短暂愤怒。
挖墓时表现出的紧张和敬畏,以及对蛇群的跪拜。
……
当严嘉悠悠然转醒时,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待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是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她转头看了下四周,很快看出她所在的地方,是山坡上莫家的那房子当中。此时的屋子点着一支蜡烛,只是灯光微弱,不足以照亮这件屋子。
而她也很快发觉了在墙边半蹲着,似乎在倒着什么东西的傅平。
严嘉挣扎了□体,叫道:“傅平,我怎么会在这里?你绑着我做什么?”
傅平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瓶子扔掉,轻笑一声道:“你还叫我傅平吗?你应该叫我阿岩,说起来好多年都没人这样叫过我,我现在忽然很想听。”
他表情有点古怪,严嘉只觉得心中发憷,她对醒来之前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当时她跟着他来这里,听到他所说的话,然后不知他对她做了什么,她对后面就没有任何记忆了。他甚至分不清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了多久。
不过他有些馄饨的脑袋里,似乎隐隐有齐临他们的画面。
严嘉气急败坏地叫道:“傅平,你放开我!有什么话难道不能好好说吗?我们绝对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傅平但笑不语,只是从那神龛前的桌面拿了那截燃烧的蜡烛。
严嘉惊恐地看到慢慢地将蜡烛丢在刚刚的墙边。她这时才闻到,这屋子里散发着浓浓的松香,想必就是他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色液体。
当她看到蜡烛火点燃地上的松油,火苗慢慢燃起,才蓦地明白傅平要做什么?
就在刚刚,即使她被绑着,也绝对没有想过傅平会伤害她。在她看来,傅平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可现在她不得不又惊又怕,大叫道:“傅平,你放开我!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秘密,我可以保证不说!”
傅平伸手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在地上坐下来:“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死的,我会跟你一起。相信我,其实活在世上没什么好的,因为你在未来的日子,会看到世态炎凉,遇到各种居心叵测的人,遭遇离别和背叛,还有漫长的孤独。这些滋味非常不好受,我不忍心让你有机会遭受。所以严嘉,陪我一起在这个世界消失吧!”
“你疯了啊!”严嘉用力挣扎,但是身上的绳索纹丝不动,她像是一个徒劳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在墙角一点一点蔓延。
傅平对她的咒骂毫无所动,只幽幽道:“我生在这个苗寨,从小和苗寨里的人生活,除了会说父母教给的汉话,我和苗民没有任何区别。后来我的父母过世,我以为我会和寨子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在山中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娶个苗家姑娘,生几个孩子。直到我遇到了她。”
他顿了顿,看向严嘉,继续娓娓道来:“她长得真漂亮,你确实长得很像她。不过在我看来,她和你一点都不一样。那时我跟了邻村的师傅学做木匠,时常走村串寨,有一次在一个寨子里为人搭建房梁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当时那寨子里正好有普及卫生知识的知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她为我接骨治疗,我当时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漂亮的姑娘。因为我是这深山苗寨里,汉话说得最好的,几天下来我和她便熟悉了。等我腿伤恢复,她也回了乡镇上的临时公社。虽然从寨子里到公社最快也要走上一天一夜,但我还是每个星期都去看她。后来我干脆就做公社附近村寨的木活,好见上她。我还带她来这里,长途跋涉,她毫无怨言。她是城里姑娘,但是一点不娇气,悄悄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还教我识字。”
“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遇到知青返城,我们不得不分离。但是她说等她在城里安定,一定来找我,而我将家里祖传的一对玉玦送给她一块作为定情信物。因为她那句誓言,我等了又等,每个星期依旧去公社,可等了三年,她杳无音讯。而我决定离家,去她所在的城市找她。”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山,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才知道,那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世界。城市太大,到处人来人往,却没有她。过了很久,我才打听到,她已经与家人出国。而那时,距离她离开,已经六年。”
“我没有再刻意去找她,只是偶尔期望会在路上与她不期而遇。我开始习惯城市的生活,逐渐在城市安身立命,岁月在城市的变迁中不知不觉流逝。我的孤独感与流逝的时光一样,不断拉长,直到某一年,当我意识到身边人不断老去,而我几乎没有变化时,才惊觉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我的家族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我的父母也没有任何不同。我只能联想到我的祖人莫青云,虽然我出生时她已经过世半个世纪,但村中有关她的说法,才传了两辈人,不会有假,我想我应该是跟她一样的人。就在那时,我遇到一位研究辰氐人的专家,在他那里看到一些奇怪的文字,而那些文字在我们家的族谱和祖传玉玦断面出现过,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个种族的后裔。那个专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看中我的一些本事,请我跟他一起去探寻辰氐人的秘密。”
“在后来的很多年,我去了很多地方,国内国外,跋山涉水,看过苍山雾海,走过荒漠草原。有一年,我去到美国,坐车路过一个社区,偶然看到一栋房子前,一个女人与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在修剪草坪。那时,我已经快五十岁,她比我小一岁,当然已经不年轻。可是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看着她已经染上岁月痕迹的脸,仍旧那么漂亮美好。我看了她许久,直到屋内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温柔的拉着她和孩子笑着进屋。那是那么多年来,我最开心的一天,时隔二十多年,我终于再次看到了她,而且看到她过得那么幸福。”
“那次之后,我决定在余下的有生之年,全新投入到寻找辰氐人的秘密当中。只是不久之后,我发觉那个专家和他的组织,所做的研究,并非是想要考古或者科学发现,而是为了一些可怕的目的。我甚至看到他们拿人体做实验,所以我离开了他们。因为知道他们很多秘密,而且也似乎隐约猜到我的秘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追踪我。直到前几年,我回到古城隐姓埋名,才算是甩掉了那些人。可我没想到他们竟会找到这里来,既然找来了,想必他们也会查到我的身份。但我绝不会让他们拿我去做他们那些害人的实验,也不会让他们从我这里,追寻到那些可能埋藏在某些地方的辰氐人秘密。所以我决定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严嘉也终于明白他的生平,和整个事件的始末。
不得不说,他的人生,确实让人唏嘘,只是……严嘉看了看那些已经蔓延上房梁的火焰,和屋内越来越灼热的气息,她奔溃道:“傅平!你要是不想被那些所谓的坏人找到,想要自杀,我很理解,而且你也活了快七十年,不算亏。我知道你心地很好,我才二十多岁,你为什么要让我跟你一起死。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是你死了,对他们照样没有意义。”
傅平轻笑一声:“我是为你好!你看看我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悲欢离合,得到的多是孤独和痛楚。我知道你跟我一样,也是父母早逝,我不想让你以后也遭遇我同样的命运。”
“我不会跟你一样,我过得很好,虽然父母过世,但是有亲戚有朋友,我一点也不孤独,还有齐临。他那么有趣,怎么会让我觉得孤独。”
“但是有一天,他也会离开你。”
“不会不会,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