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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未说完,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心中一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大声问道:“是谁?”
“楚香帅,是在下,楼下饭菜摆好,庄主派我上来请人了。”说话的是天枢。
姬冰雁和胡铁花二人对视一眼后,又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面色凝重,道:“多谢这位兄弟,我们稍后便来。”
胡铁花悄悄挪步到门口处,脚下极轻,忽然一下将门打开,门外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没人了。”胡铁花道。
楚留香沉吟道:“这又是一个问题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谁的?”
第6章 肆()
此时暮色已临,晚霞流丽,在天空中还有孤鹰盘旋。
孤鹰之下是一片树林,而林中路上有一行人从北朝南策马而行。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从昆仑上奔驰而下的姜希夷等人。
路途之中,有一凉亭,原本是给路过行人休憩而建,此时亭中一缕孤烟,袅娜而出,而后又四散开来。
现在时节已然秋暮,木叶萧萧,有一白发老者,羽衣高冠,背着对众人来的方向,细细的品着茶,他的背影说不出的苍凉,他是寂寞的,但这种寂寞只属于高手,他寂寞于他没有多少朋友,也没有多少对手,他只能一人在此品茶。
他就像那只盘旋不离去的孤鹰一样,无比苍凉,又无比萧索。
他手边的一柄剑放在他最顺手的地方,让他能最快拿起,这是剑客的习惯。
这柄剑并未出鞘,但姜希夷只需一眼就知道那是一柄好剑,剑鞘都压不住剑气,她能读懂剑,这也是剑告诉她的。
一眼之后,姜希夷就将目光收了回来,认真看着自己的路。
十七人经过发出的马蹄声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那老者细细听着马蹄声远近,直到身后十七人全部都要策马掠去时,他才轻轻放下手中茶碗,长叹道:“你终于是来了。”
这一声叹息仿佛能抖落万山寂寥,一阵秋风吹过,衬得这本已令人愁断肠的残秋更加惆怅。
姜希夷下意识勒马,侧头看向那位老者,问道:“你在等我?”
那老者不动如山,沉吟道:“你重出江湖南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我不过是来撞撞运气。”
一边看着事情发展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心下也在猜测这无名老者到底是何人,胡铁花和姬冰雁两人也是一言不发。
姜希夷问道:“你是谁?”
那老者霍然站起,仰天长笑,凉亭四周的秋叶,都被他的笑声震得有如雪花般簌簌飘落而下。
只听他长笑道:“你多年前曾欠下我一场比试,今日还清后,无论胜负如何,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他说话时连头都没有回。
姜希夷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老者霍然回首,厉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姜希夷!”
只听得‘锵’地一声龙吟,他掌中已多了一柄碧如秋水的长剑,楚留香胡铁花和姬冰雁三人隔着数丈,仍然觉得剑气逼人,已迫眉睫。
胡铁花观此剑居然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赞叹道:“好剑!”
那老者满面傲然笑道:“自然是好剑。”
但此刻,他的目光却比剑光更厉,看着姜希夷道:“把你的剑拔|出|来,你我就在此处一战。”
姜希夷迎着老者的目光,直直瞪着他的双眼,她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认真,同时也读出了他的剑和他的人。
姜希夷轻功下马,冷冷道:“你先出招,我再出剑。”
老者大笑道:“多年未见,你果然还是如此。”
此刻,凉亭中袅娜的烟雾已悉数散去,那老者不再说话,一步步走了出来,他脚步走得极缓,但却极为稳妥有力。
他只走了几步后,楚留香三人心中却大吃一惊,这老者长剑还未出手,人还未完全走出凉亭,就已经透出了他的剑气。
他的剑气同姜希夷的全然不一样,姜希夷剑气如同昆仑山上的风,冷的刺骨,寒的心惊,这老者的剑气却是杀人的气息。
姜希夷是一柄冰雪淬炼的剑,他就是一把被烈火打磨的刀。
姜希夷在原地声色未动,一丝也不为这逼人的剑气所震慑。
而楚留香三人心中又再次为这老者吃了一惊,他们三人隔着数丈远都感觉到自己脖子被一双手扼住一般难受,实在是骇人。
就在此刻,一阵风穿林而过,吹的众人衣袖猎猎飞舞,忽然姜希夷闭上了双眼。
胡铁花瞪着他的一双大眼,连眨都不想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两人任何一招一式,他鼻尖已沁出一颗汗珠也未擦拭。
风还在呼啸着,整个天地都已凝结,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老者掌中剑蓄势待发,慢慢抬起,外人看来,这剑似乎重达万斤,说不出的慢,说不出的沉。
忽然,老者长啸一声,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朝着姜希夷劈去。
剑光耀眼,但偏偏能让人嗅出血腥,见到血流,剑光已快将姜希夷吞没,胡铁花甚至不忍再看,楚留香和姬冰雁二人都在期待着什么。
这时,穿林风更劲,剑随着风出了鞘。
姜希夷终于是有了动作,她拔剑的速度极快,快过了这强劲的穿林风;她出招的动作极其自然,比这穿林风还自然。
起风是自然的,风劲也是自然的,她出剑也是自然的。
高手过招,第一招极为重要,你功夫如何,心中胜算几分,都能从这第一招看出端倪。
寒光一闪,姜希夷挥剑对战,但她的剑指向的并不是那老者,而是那老者的剑。
两剑相交,只听剑鸣,老者手上一震,一种刻入骨髓的酸胀感突然出现在他握剑的右手。
风更急,呼号着穿过,抖落了树上不知几多叶子,空中还带着剑气交错之声,姜希夷脚下一点,忽然一个腾跃在空中,她右手将剑齐眉,蓄势待发。
风从背后推着她,她推着手中之剑,软剑顺风刺出,剑上的剑气顺风而下。
众人只见一道如同流星一般的寒光直取那老者咽喉,此刻剑还未到,但那老者已觉冷冽剑气渗入了他的血中,将他冻结。
瞬间后,寒光不见,姜希夷同那老者依然对面而立,不过两人之间多了一柄剑。
一柄带着森寒之气的软剑架在了老者脖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者忽然长笑道“我输了,是我输了。”
而后,他止住了笑声,一双眼睛直看着姜希夷,正色道:“不过,你不是她。”
姜希夷问道:“我不是谁?”
老者道:“你不是姜希夷。”
姜希夷道:“可我就是姜希夷。”
老者道:“你的剑,比她的剑差远了。”
姜希夷瞪着老者,认真道:“差在哪里?”
老者道:“你的剑气冷冽,却不致命,一丝杀意都无,只让人觉得冷,就算令人害怕,那也只是害怕一把冰剑,却不是害怕一把剑,所以你差远了。”
姜希夷将剑放下老者脖间,长剑一抖,‘锵’地一声归剑入鞘。
姜希夷道:“你说的对,因为我不想杀人。”
老者摇头道:“你错了,哪个剑客是双手不染血的,不染血的剑客不能称之为剑客,只能叫用剑的,你不想杀人,剑中没有杀意,没有杀意的剑,永远不是最利的,永远不是一柄真正的剑。”
姜希夷道:“我不懂,为何一定要杀人。”
老者道:“剑在手,则有杀人之力,剑在心,则有杀人之意,一柄名剑永远是染着无数人的血的杀人之剑。”
姜希夷道:“所以,我必定要杀人染血?”
老者问道:“你能读懂剑吗?”
姜希夷道:“我能。”
老者道:“你若能读懂剑,就知道每一柄剑渴求的都是鲜血,它们是为了杀人打造的凶器。”
姜希夷道:“我懂了。”
老者笑道:“你懂就很好。”
姜希夷知道,这个老者说的是自己的剑道和自己的剑,她学着之前见到的抱拳之礼,对老者抱拳道:“不知阁下是何人,姓甚名谁。”
老者道:“老夫帅一帆。”
楚留香这时愕然道:“阁下莫非就是昔年一剑动三山,力斩过天星的‘摘星羽士’帅一帆,帅老前辈?”
帅一帆面上露出微笑,轻轻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没想到老夫不在江湖行走多年,还有人记得,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楚留香抱拳道:“晚辈楚留香。”
帅一帆听到他的名字后,上下打量了楚留香一眼后,长笑道:“盗帅楚留香果然不凡,你身边两位可是胡铁花和姬冰雁两位?”
胡铁花和姬冰雁两人皆道:“不敢,不敢。”
三人今日终于发现,这种前辈名剑客的气魄,实非他人所能想象,江湖传言只不过才说道十之一二。
帅一帆看着姜希夷,道:“我今日既然负于你,这柄剑也不需要了。”
说罢,他将剑往地上一插,再是一拍,剑已刺入底下,没柄不见。
胡铁花可惜道:“那是一柄绝世好剑,为何帅老前辈要如此?”
帅一帆摇头道:“只因我是一个剑客罢了。”
姜希夷点了点头,心中赞同帅一帆所言。
帅一帆问道:“不知你们下一路要去哪?”
楚留香道:“我们同姜庄主不过萍水相逢,又刚好同路罢了,不过姜庄主去松江府,而我们去金陵。”
帅一帆对姜希夷问道:“你去松江府为何事?”
姜希夷道:“找人,薛衣人。”
帅一帆轻捋白须,点头道:“你现在去找薛衣人,确实也是一件好事,既然你要去松江府,我便与你同行好了,去松江府前,可否与老夫同去一趟姑苏城?”
姜希夷问道:“为何要去姑苏城?”
帅一帆道:“去虎丘见人,不过去不去随你。”
第7章 伍()
若是有人对另一人说‘去不去随你’,那么这人一定是希望那人能同自己同去的。
姜希夷心中自然是不知道这话里的门道,不过她却依然好奇,帅一帆到姑苏虎丘见的是什么人,或者说,能让帅一帆这样的剑客,亲自到虎丘去见的,是什么样的人。
先前,帅一帆同姜希夷动手时,姜希夷早已看出,帅一帆剑气凌厉,但也只能摄人心,却并不能伤人身,剑上虽带杀意,却也仍然是把还在锻造中的剑。
而且帅一帆的剑法处处离不开规矩,而姜希夷的剑法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毫无规矩,出剑无起式,收剑无终式。
只因在姜希夷早已悟到招无定式,她的第一招并不是出剑第一招,从她拔剑开始就是她的招。
她的剑法是为了取胜而存在。
一个剑法处处离不开规矩的人,剑路自然有迹可循,可一个招无定式的人,却令人难以捉摸。
姜希夷剑中却缺少了杀气和杀意。
她不是不想杀人,她只是不知道杀人是什么。
姜希夷从在暗室之中醒来开始,陪伴她最久的唯有她腰间的那柄软剑,她练剑炼剑悟剑从无对手。
一个没见过血的人,怎么能够去杀人。
姜希夷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希望有个机会能破局,然而没想到机会来的总是很快。
他们走的路,是近路,而不是官路,有得必有舍,近路虽近,但一路上总有些歹人强盗,官路随远,好歹也是安全许多,不过好在他们一行人也并不会惧怕这一点威胁。
一阵马蹄声从他们前方传来。
显然是要迎面撞上。
楚留香三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听到这一阵马蹄声,手上都做好了准备,姜希夷从未遇过这种事情,还以为对面不过也是与他们一样的赶路的路人。
片刻后,她看清楚了前方的人们,一队二十人,每人都拿着武器,面目凶恶,姜希夷此刻才知道,来者不善。
众人在距离那群强盗五十尺左右的地方,勒马停住,楚留香抱拳用气将自己声音送出,对对方说道:“不知对面的朋友,是哪路道上的?”
为首那人笑道:“就是这条道上的。”
楚留香道:“在下楚留香,不知对面的朋友可否看在楚某薄面之上,让出一条道来?”
对面那二十人听到楚留香的话,不约而同大笑出声,他们是在嘲笑,楚留香对此也颇为无奈,因为他说出自己是楚留香的时候,对面往往都不会相信他的话。
为首那人笑的趴在了马脖子上,道:“你说你是楚留香,你可知我是谁?”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不知。”
那人正色道:“江湖上的朋友给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