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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大大方方往上首坐,让管家下去忙,他来待客。
骆新余听说傅温采没有子女,看着少年一副主人的架势,便试探问:“可是甄公子?”
“不是。”
“恕罪,在下认错了……”
“我是贾姑娘。”
“……”
骆新余微恼,偏偏他是在别人家做客,又是他先得罪了这个少年,因此不好发作出来,只佯作吃茶挡住发黑的脸色。
那少年也不理他,径自吃茶。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文弘在后院已经把甄尔的底细摸了个清楚。甄尔三岁便受教于傅温采,如今已过去十五个年头,甄尔还是连一篇文章也做不成。
要不是甄尔相貌十分出众,傅温采早把甄尔赶出师门了。
这个甄尔除了相貌好,还有个长处,就是善算数。
傅温采除了教人写文章作诗外,自然也要教算数、骑射等等,甄尔在算数上,向来不输他人。
最最让文弘欣喜的是,这个甄尔家世十分清白简单。甄家往上数三辈都没做过官,即便是经商,也只是富甲一方而已,算不得是大富大贵之家。
“甄师兄。”文弘还没走进花厅,就先笑着唤一声。傅温采奇怪地看一眼文弘,摸不清楚文弘对甄尔这般亲切是做什么,他唤文弘来见甄尔,是想替甄尔求文弘给找份差事。
甄尔于文章上不精进,科举出头无望。他也舍不得甄尔离开他跟前,只好将主意打到了文弘身上。
傅温采刚进来,骆新余便急急起身,等傅温采坐好,骆新余一拜到地,先自报上家门,又说些仰慕尊敬之情。
就凭骆新余四处拉拢世家投降君霖的名声,傅温采焉能给好脸色,没有直接端茶送客,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骆新余善辨人颜色,见傅温采对他不冷不热,很快便站起来告辞,文弘差郭申什送他出门。
“这个骆新余不忠不孝,不是可交之人。”傅温采将茶盏重重一放,吓得文弘抬眼看他。“他与你有国仇家恨……”
“老师。”文弘站起来,肃容道,“不可这般说。我如今不再想从前,只想安安分分当个王爷。或许您会认为我性格懦弱胆小乐不思蜀,我只问老师一句,难道老师就能为了重建凤朝,让百姓再一次陷入战乱之中?”
“君霖有当皇帝的本事。”文弘道。
傅温采良久叹气:“可他没有当皇帝的仁心。”
虽然君霖处处表现出仁君风范,百姓无一不称赞。可傅温采见他第一面,就感受到这人满身的戾气。
这样的人当了皇帝,若是没什么压制,恐不是百姓之福。
让厨房烧了桌席面,傅温采说起他叫文弘过来的用意。
“甄尔聪颖善算,你看看能不能在户部或工部,给他找份文书的差事。”
六部的文书,不是官,只是吏,可由其上峰官员直接任命。旧朝时,很多出身大世家的官员手下的文书,都是官员家仆。
文弘静静地看着甄尔在两三句话的功夫,吃掉了一整只油腻腻的烧鸡,等甄尔一抹嘴,又要去抓一只水晶肘子时,他赶紧问:“二师兄想要去哪个部?”
二师兄?甄尔耳朵动了动,小心地瞟了眼傅温采,见傅温采不松口,只得无奈应下:“哪个部都可,只要别太忙,有银子挣变好。”
“我明白了,等我消息吧。”
“如此,这杯酒敬王爷。”甄尔举杯道。
文弘吃了酒,默默将甄尔跟前的空盘子叠起,将他跟前的几盘肉菜放到了甄尔跟前。又矮又瘦的一个少年,怎么这么能吃?
******
文弘向君霖举荐甄尔,君霖没同意。
“傅温采还没真心归顺,他的人,可用,但不可重用。”甄尔跟傅温采的关系太亲近了。
虽说皇商身份不高,可皇商跟朝廷做买卖,不得不谨慎挑选。卖炭的皇商还好说,卖粮的皇商必须是他的心腹。
“他只是担个虚名罢了。”文弘不以为然,“真正拿主意的是我和骆新余。你要还不放心,可派个心腹在他身边看着。咱们图的,不就是他那干净清白的出身。”
君霖还是不应。
文弘就恼了:“你不信他,还不信我?我既然敢用他,就不信他会反你?”
“我还要再想想。”君霖沉吟,“何时让我见见甄尔。”他不亲自看一眼,不放心。
君霖道:“我让你留住傅温采,可没让你替傅温采的弟子谋前程。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你的身份特殊,傅温采又是一呼百应的人,你把他的人往朝堂里安,别人会以为你有什么居心。”
文弘直视他:“我这么做了,你会认为我有什么样的居心?”
君霖避开文弘的视线:“你不要总这般不饶人。”像是个暴躁的小兽,但凡他有一句话说错,随时张牙舞爪地质问他。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文弘捧起传国玉玺,“江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为何要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你能让他们别害我就好。”
“你呀。”君霖不着痕迹将玉玺拿开,“你少做这些得罪人的事,自然也没人害你。”
“若是我真被人害死了呢?”
君霖看着手上一方墨玉,嘴角轻勾:“那就怪你自己得罪人太多,难道还指望我给你报仇?”
“你个穿裤无情的人!”
君霖顿时双耳发红。
第55章 带我受过()
第三批炭运来时,北风呼啸,金陵城的冷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文弘出门穿了白狐大氅,裹严实了,就越发觉得脸要冻掉。
他想起君霖的担忧来。君霖曾说,夏天日头热的异常,恐冬日有灾。果不其然,最近几日乌云沉甸甸压在头顶,就是一点雪不肯往下落。
百姓刚经历了战乱,再来场天灾,不知又要有多少家破人亡了。
“王爷,官道堵了。”郭申什收到消息,劝文弘别急着回城,反正天色还早,再回骆新余的庄子上坐会。
“官道堵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将官道堵上?
郭申什的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听说是路上有人抢亲,两方打了起来,死伤不少,官府正在处理,咱们回庄子里等一个时辰再走。”
两人调转马头往回走,刚走几步,文弘突然想起一条小道来。还是骆新余带他从这里走过,因为是小路,又未修整过,平时少有人走。
他们二人今天都是骑马,走小路也无妨。郭申什虽然觉得小路不安全,可文弘非要走,郭申什想着身后还有数名暗卫,等闲人也伤不了文弘,松口答应。
小路蜿蜒曲折,两边或是刚露头的庄稼,或是高高的枯树。文弘骑马走在前面,突然涌上一股不安来。
“坑爹出来!”文弘急唤。
系统欢快跳出:“是要办什么业务么,亲?”
文弘:“……”这么高兴?
“你不是说我最近有难,可是今天?”
“是。”
文弘薄怒:“是!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他要是莫名其妙死了,还不得憋屈死!他跟君霖的感情刚开始,还没腻歪够呢!
被文弘一吼,系统登时夹起尾巴,也不敢欢快了,对着手指期期艾艾,说出来的话老实的很欠揍。
“我不得等你快死的时候,才好拿幸运值让你选择嘛!我是冰冷无情恪守规矩的系统,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来刷存在感的残次品。”
文弘嗤笑:“你不随随便便出来刷存在感?那每次我和君霖正投入的时候,是谁在我脑海里唉声叹气?你的存在感都快高过君霖对我的好感值了!”
系统忙告饶。文弘问前方是否有埋伏,系统也乖乖说是。
“据探测结果是这样。”系统一本正经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
“你也不相信你自己,对吧?”文弘翻了个白眼,调转马头往回走。郭申什愣了下,才跟上来。
“为什么要往回走!”系统大惊!
文弘道:“我傻啊,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继续往前走?”
“可是你只要拿幸运值来抵,就肯定能性命无虞。”
“为何非要赶过去浪费我的幸运值?我回庄子等一会,大大方方走官道多好。”幸运值那么难攒,随便浪费掉实在可惜。
系统又是惊叫,又是哀求,文弘就是狠心地置之不理。
系统安静了,过了会,等文弘看见庄子了,才幽幽道:“因为你破坏系统规则,系统决定让君霖替你受过。”
紧急勒马,骏马受惊抬起前蹄嘶鸣,差点把文弘甩下来。郭申什跳起将推了文弘一把,文弘这才抓好缰绳,将马控制住。
“王爷出了何事?”郭申什讶异,好好骑马怎么忽然停了。
文弘顾不上回答郭申什,急道:“坑爹,你若是玩笑,我便原谅你。”
“不是玩笑。”系统还要再说什么,文弘已经扬鞭飞奔而去。郭申什见文弘疾驰,忙调转马头跟上。
两人越走越快,文弘扬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左手握着的缰绳几乎要勒进手心。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前面塌了个大坑。文弘跳下马,小心翼翼走过去,每一步都尽量试探脚下的土会不会塌。
直到他闻见血腥味。他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前冲,郭申什也闻到了,死死拉住他,不但不让他往前走一步,还拉着他往后退。
文弘已经丧失理智,郭申什拦腰抱住他,他就弯下腰,头使劲往前顶,到后来郭申什几乎抱不住他。
“一千幸运值救君霖一条命。”系统突然一本正经道。
文弘到现在并没有一千幸运值那么多,不过他也顾不得细想这些,甚至都忘记了用意识跟系统对话,直接脱口喊出“救救”!
“他已经这么重要了?”自己舍不得用的幸运值,用在君霖身上丝毫不作思考。
不只是因为君霖此刻处境危险,一个危险那还不足以让文弘丧失理智,让文弘崩溃的主要原因是陷入危险的人是君霖。
系统的语气中带有掩饰不住的失落:“我知道了。”
知道扣一千幸运值,也知道以后它要保护的人不只是文弘了。
那个君霖到底有什么好!哼!
“文弘。”
文弘拼命往前挣扎的动作停住,有些不敢回头面对君霖。如果不是他耍赖,君霖怎么会遇到危险?
郭申什放开文弘,惶惶然看文弘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怀疑和惊讶,以至于转身跪下的动作很是僵硬。
什么都没说就往这里冲,神情激动,嘴里还喊着“救救”,分明就是知道圣上会在这里出事?谁给文弘送的信?还是说,这件事就是文弘主导?
连他都想到这一点了,圣上怎么可能不怀疑文弘?
“你下去。”
郭申什低着头退下,为文弘捏了一把汗。
“是你?”君霖问。
文弘猛然转身,急急摆手:“不是我设的陷阱。”君霖可千万别误会这个。
“你在心虚,你骗不了我。”君霖走到他跟前,大拇指抬起他的下巴,铁扳指就贴着他的脸,冰的他打了个哆嗦。
文弘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君霖怀疑什么,他就解释什么。两个人相处,不怕有矛盾,就怕有间隙。
“我心虚,是因为我知道这个陷阱是冲我来的,你不过是代我受过。”
文弘的目光往下瞟,看君霖修长优美的手指微微蜷缩着,看丑陋无奇的扳指泛着暗光,他的呼吸短促,心慢慢往下坠。
不管他为了君霖做了多少事,哪怕他将君霖放在比他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位置,到底还是抵不过一个身份。
君霖终是不信他。
“那个扳指,有毒,对吧?”君霖这些年不碰女色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怕被人偷袭,疑心这样重的一个人,整天不离身的扳指难道会是普通扳指?
他闭上眼,手背在身后,抓住自己的衣角:“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杀了我。”
“如果你以后怀疑我到这种程度,那我在你手中,迟早都要死。”
他勾起唇角,拼命想要化解眼里的湿润。
以前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对别人太好,免得你巴巴地送一颗心上去,人家抬手就给你捅个穿透。
只是可惜了明年开春的游玩。
他还想在那个时候,向君霖求婚呢。
冰凉的触感离开他的脸,他感觉君霖退了一步,然后他的身体被一股力道往前带,离带有血腥味的大坑越来越远。
“跟我回宫。”
他睁开眼,看见一张带有薄怒的面容,以及一双冷目中泛起的点点关心。
“不。”他格开君霖的手,“我还要回庄子看看。”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