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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神道:“苏公子本来准备派人叫你回城,又觉得等你赶回,决战已经结束,就没这么做。”
苏梦枕在如此紧要的当口,还没忘掉她,令她好一阵感动。虽然说她了解苏梦枕的为人,知道他并非叫她去看戏,而是帮忙围攻关七,但这更能体现他对她的重视。
她微微一笑,答道:“我倒不怎么可惜。你们莫非忘了,我已见过五湖龙王,见过他的出手。他是个正常的人,并未多长两条手臂,或者一条尾巴。南边进贡的大象,长的还比他稀奇呢。”
莫北神目光如针尖一般,从眼皮之后射出,像要看透她的心思。她只微笑,不说话,一脸坦荡,表示自己真没把龙王放在心上。莫北神见她如此,随即道:“姑娘这么想,倒是与众不同。”
苏夜和他没有太多共同话题,正要告辞,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笑问道:“师兄不打算趁此机会,虎口……龙口夺食,抢占迷天盟的地方?要知道,五湖龙王意欲结盟,只怕不会太和风雨楼计较。”
莫北神摇头道:“公子什么都没说。姑娘若想知道,亲自去问他好了。”
莫北神在白楼,杨无邪却不在。苏夜惊讶过后,也不在意,独自进入资料室,翻阅架子上的卷宗。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看过了感兴趣的所有资料,包括她的仇家与恩人,以后遇上意外,再来翻阅也不迟。只不过,这些厚实的书卷就像现代社会的八卦小报,只有寥寥数语,却透露出深藏着的奇异秘闻,令她很感兴趣。
她重点查阅关七,关七那里却没有小白。其实如果有,早在决战之前她就能看到,如今再确认一次,得到的仅是深深的失望。
她想,雷损和关七是同一辈人,苏梦枕却不是。即使苏梦枕不知道小白,雷损也极有可能知道。可惜他们是敌非友,他知道的再清楚,都没必要告诉她。她若露出对小白的浓厚兴趣,只会反遭对方利用。
这一天下午,苏梦枕休息过后,得知她从城外回来,立即着人唤她过去。表面上,她和程英等人走的很近,关系十分亲密,已经以姊妹相称。因此,十二连环坞一旦出事,她总会被派到那儿,再带回一些消息。
这些消息令苏梦枕很满意,令她自己也很满意。苏梦枕一叫她,她立刻怀疑又得跑一趟。
雨夜之中,人人都看见了破体无形剑气,因它目眩神迷,无心商讨正事。后来关七离去,龙王也受了不轻的伤,同样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苏梦枕看出她心情不好,并未啰嗦,简单说了几句,便带人离开。
当然,双方尚无深谈的必要。除非有朝一日,十二连环坞因为某事,与风雨楼发生冲突,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就算苏梦枕礼数周全,想在正式场合下拜访龙王,也要等三个月后了。
苏梦枕服药过后,已不再咳嗽,从容地坐在书桌后,静静看着她。最近风平浪静,无事值得劳心费力,他的气色多少好了一些,却无法与正常人相比。
苏夜注视他时,想的却是雨夜中的那抹刀光。她还小的时候,曾开过玩笑,说是要和大师兄一起砍人,想不到直到昨天晚上,才夙愿得偿。
她坐到书桌对面,笑道:“我回来了,你找我有事?”
苏梦枕冷冷说:“你错过了决战。”
苏夜失笑道:“原来,师兄你也是个俗人。路上我还在想,若你开口不提决战,我就送你一锭银子。依我看,不如找个笼子,将龙王关在里面,向每个来看他的人收一吊钱。用不了多久,你会富可敌国。”
苏梦枕脸上也浮出了笑意,口气却十分淡漠,“我说了六个字,你就敢回我六十句。之前我觉得不凑巧,后来想起你已见过龙王,想必对他兴趣不大。但你未能目睹关七的武功,实在可惜。”
夜刀虽是短刀,却与红…袖、青罗两柄刀长短不同,轻重不一。江湖中,用短刀的人从来不少。自始至终,无人由夜刀联想至红…袖刀,再想起苏夜。苏梦枕太熟悉红…袖刀法,反而身在山中不自知,没起过半点疑心。他同样认为,破体无形剑气乃世间武功的极致,苏夜若能亲眼目睹,对武功应有很大好处。
苏夜依然不怎么在意,浅浅一笑,道:“你们都这么推崇关七,倒让我不想见他。听说他同时应付你和五湖龙王,仍然有赢无输,最后九霄惊雷帮了你们的忙,才除去了他。”
苏梦枕道:“是。”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像刀锋般刺人。也许在他心里,关七地位终究与众不同。因关七之故,他不得不在师妹面前,承认自己不行,又不由自主地佩服他,同情他。他和苏夜想法几乎一致,见关七神志不清,受人操纵,均觉不该再杀他。关七断臂离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苏夜轻声叹道:“获罪于天,不可祷也。”
她只是突发感慨,并非真这么想。苏梦枕却放下手中羊毫,正色道:“他什么都没做错,反倒多年遭人坑害,为啥要获罪?他只是运道不好,恰好被雷劈中。如果那道雷劈的是五湖龙王,难道他也获罪于天?”
他当然不知道,这句话听在苏夜耳中,具有意味深长的讽刺效果。苏夜盯着他,目光极为复杂,然后向椅背一倚,淡淡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五湖龙王早不选,晚不选,偏偏挑我出城的日子决战。”
苏梦枕道:“若我没想错,此事乃是方应看挑的时间。”
苏夜微微一惊,未想到他直觉如此敏锐,随即笑道:“原来如此,那么都是小侯爷的错。对了,你说出为啥找我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十分重要,也许听完后,你再也不想派我去做任何事情了。”
苏梦枕道:“哦?”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说话时,眼中仍带着笑意。苏夜察觉了这笑意,所以愈发不安。但她历经风霜,脸皮锻炼的比城墙还厚,绝不会因为一点点不安,就放弃决定要做的事情。
更何况,她亦是被强迫行事,而非自主决定。从这一点看,她还是半个受害者呢。
她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得再次离开三个月,准确地说,九十天。但三个月比较好记,所以你就当成三个月吧。”
有时她会把自己代入苏梦枕,尝试体验他的感受,模拟他的心情。可惜迄今为止,她仍未想出,当她莫名其妙离开三个月时,苏梦枕心中作何想法。
这间宽大、冷清、处处透出寂寞的书房中,没有任何声音。苏梦枕静静听完,挑了一下眉,仅仅一下,然后沉吟不语。他不说话,苏夜自然也不好说。她既然不想捏造谎话,欺骗师兄,就只能保持沉默。
忽然之间,苏梦枕淡淡道:“你那时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可从没往这回事上想。”
苏夜道:“我居然用了‘惊喜’么?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惊讶’。”
苏梦枕道:“你指的并非同一件事。”
他语气平淡冷漠,代表他对说出的话有着充足信心,不容他人置喙。苏夜终于一笑,笑道:“我一直佩服你,大师兄,非常佩服。在你面前,虚张声势不仅愚蠢,且是对你的侮辱。古董一定胆识过人,才敢在你面前说谎。你说的不错,确实并非同一件事。”
苏梦枕不理溢美之辞,只冷冷问道:“为什么?”
苏夜笑道:“我上次不说,这次当然也不会说。你若需要,我可以道歉。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有,相信你也不例外。”
苏梦枕道:“我不用你道歉,我只想知道原因。”
他方才见到她时,还很高兴,尽管外表看不出,眼中的寒火却在消退。时至如今,苏夜本人亦很清楚,苏梦枕欣赏她,享受她的陪伴。他们可以待在同一间书房中,几个时辰不说话,仍然轻松自如,也可以谈上几个时辰,同样不觉厌倦。
但此时,那两点寒火又回来了。她无故离开,令苏梦枕非常在意,在意到影响心情的地步。她感觉抱歉,却坚持到底,似笑非笑道:“你若真想知道,何不用你本人的秘密来换?如果你不肯,就证明你没那么渴望。”
苏梦枕沉吟片刻,似在思考此事是否可行。但他很快抬起头,摇头道:“我并非说笑,也不想把这事当成一桩交易。”
苏夜轻笑道:“那你把它当成什么?”
苏梦枕冷冷道:“我从不无故怀疑人,也从不饶恕叛徒。你却不一样,你不是楼中的兄弟。师父带你回山时,我教你武功,教你读书写字,直到我下山赴京时,小寒山门下,只有你我两人。”
苏夜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候,忽然提起师门过往,不由道:“我知道,我从没一刻忘记。”
苏梦枕道:“我也没忘,所以我说你不一样。我若怀疑别人,必当追查到底,要不还他们一个清白,要不将他们连根拔起。但对你,我不会去查,我会直接问。”
他口气冷而厉,既像金风细雨楼楼主,又像小寒山的大师兄。他身上涌动着一股无形力量,仿佛出了鞘的红袖刀,向她直刺过来。
苏夜缓缓道:“这么说,你怀疑我?”
苏梦枕寒声道:“我若至今不起疑心,还怎么当这个老大?我只问一次,你也只需要回答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从此以后不再提起。”
苏夜身上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五湖龙王。倘若苏梦枕竟看出了这一点,那她当场认下也无妨。若非玉佩招她进入副本世界,她已准备坦言相告。只因迷天盟覆灭不久,她就必须远赴他乡,事情太过紧急。她不愿再生任何变数,才临时改变主意。
她无视了这股压力,微笑道:“好,无论你问什么,我都说实话。”
苏梦枕声音如刀锋,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不是毒手药王?”
这件事已在他心头盘旋很久。刘独峰与苏夜认识几天,便起过相同的疑心,怀疑她曾活动于江南,连续击破蔡党阴谋,毁去他们私下研制的药人、迷药。但他与苏梦枕只有公事来往,从无私交,到头来又犯了不愿多事的毛病,将话吞回肚里。
苏梦枕亦是在连云寨完事后,发觉多名朝廷命官中了她的毒,并听说她下毒手法隐秘至极,才忽然生出这个想法。这一想,顿时如洪水出闸,难以遏制,却被他强行压下。直到苏夜突如其来,又要离去三月,他终于按捺不住疑心,决定当面问她。
苏夜一惊,目光由冷静转为意外,并断然道:“我不是。我怎会是毒手药王?”
苏梦枕果真不再纠缠,又问道:“那么,你也不是五湖龙王的部下?十二连环坞总管之一?”
苏夜叹了口气,心想他问的实在不够巧,摇头答道:“真的不是。你为何这么想,就因为我和她们走的太近,时常去开封府中拜访?”
她答的斩钉截铁,绝无犹疑,似乎释去了苏梦枕的疑惑。他姿势不变,神情不变,寒意却削减不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许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才不得不这么想。”
苏夜听完后,才知自己并未露出破绽,只因无法解释三个月的问题,才使对方有此一想。她并不在意,一边思索,一边问道:“你以前选中我,想要我当你的副手,一如狄飞惊对雷损。如今你终于明白了吧,我为什么迟迟不愿意,实在是因为我别有苦衷。”
苏梦枕道:“我并未改变主意。”
苏夜奇道:“为什么?”
苏梦枕看着她时,目光渐渐变的柔和,几乎不像出自他眼中。他淡淡道:“我本就是无理由地怀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而且,我从不认为你会害我,我只觉得你有难以出口的隐情。”
苏夜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倘若我说了是,你又要怎么样?”
苏梦枕笑了,笑道:“你是我师妹,过去是,以后也是。你身份如何更改,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难道你担心,承认之后,我会突然向你出手?”
苏夜却没笑,因为她笑不出来。她叹了口气,坦承道:“是有一点儿。话说回来,你既对我身份起疑,为何怀疑十二连环坞,而不是六分半堂,抑或蔡京?”
苏梦枕收起笑容,正色道:“若真是那样,以你的聪明才智,绝不会让我产生怀疑。”
苏夜缓缓道:“说的也是。”
出乎她意料之外,苏梦枕找她,并非有事叫她去做,也非某人得了病、受了伤,请她出手救治。他叫她来,其实就是看过破体无形剑气,有了心得体会,想找同门讨论而已。
苏夜离开象牙塔时,心情意外轻松。她并不以为强制离开是坏事,因为武功到关七,或者当年天下无敌的燕狂徒、萧秋水等人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