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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夜迄今没收到双龙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打上了海沙派的主意,仍想靠着运私盐发家。以往的副本世界中,靠运私盐发家的人通常就是她本人。倘若他们真的这么做,她会觉得非常亲切。
鲁妙子一问,她顿时又想起了他们,笑了笑方道:“不要心急,按照我的安排,你的好徒弟应该会在半年之间,忽然来到飞马牧场。”
鲁妙子根本不当一回事,喟然叹道:“如果你留在牧场,只用五年时间,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真不明白,为何每个人都急匆匆地投身于江湖,受够教训之后,才悔不当初。”
苏夜毫不客气地道:“我想这是大部分人必经的成长过程,就和你五十岁前一样。那个时候,你也最喜爱锐意进取的年轻人,不甚欣赏淡泊名利。何况,我并无兴趣做第二个鲁妙子。对我而言,花费精力研究奇巧工具,只会拖累我自身的进益,难道你还没受够教训?”
鲁妙子轻叹一声,道:“我本来看好秀珣,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苏夜笑道:“所以让你不要着急,总有一天,你会遇上天生不喜江湖争斗,却又悟性奇高,连气质都飘逸出尘的合适传人。”
她两次提到这种人,终于使鲁妙子产生了兴趣,皱眉问道:“此话当真?”
苏夜笑道:“我从不骗自己人。不过你眼光太高,谁知道能不能看上他们。我暂且不说他们的名字,如果你看不上,我也不至于丢脸。”
鲁妙子哈哈一笑,果然不再追问,忽道:“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苏夜道:“我希望说服秀珣,让她趁迦楼罗军尽失人心时,掌握附近的重要城池,防止在愈来愈乱的局势中失去主动。也许太过行险,但……我认为这是早晚的事。你虽然幽居于此,对四面八方的消息肯定不陌生,也应知道我的意思。”
鲁妙子蓦地微微一笑,道:“秀珣什么都和她娘说。”
苏夜道:“然后她娘什么都和你说……”
鲁妙子不理会她,边思索,边摇头道:“你可以和青雅谈谈,但这是牧场一百多年来的规矩,恐怕她一样不愿答应。”
苏夜冷笑一声,不赞同地道:“家法?他们若真不想涉入江湖纷争,就该效仿桃花源中的隐士,永不与外人来往,不要靠着做买卖养活自己。牧场饲养战马,卖给各方势力,本身就是对人家最大的支持,何来置身事外?莫非林士宏来问,为何把马卖给宋阀,不卖他们,或者独孤阀来问为何偏帮李阀,秀珣可以拿出牧场家法说自己是无辜的,堵住他们的嘴吗?”
青雅和女儿一起,住在飞鸟园中,几日才来小楼一趟。虽说如此,鲁妙子仍下意识向旁边一望,就像她在旁听着似的。
他收回目光,笑道:“场主早已勒令我不准多管闲事。你和我说,不就是为了让我帮着劝一劝青雅?看来,李密与翟让两人还不够你烦心,你竟跑回来打竟陵的主意。”
苏夜正容道:“翟让才能与名声不匹配,占山还行,为王则差强人意。至于李密……他胸襟眼光,兵法谋略均为上选,可惜品行太差,不但要义兄的位子,还要他的命。在我看来,他不像猛虎,倒像毒蛇,如果一生百战百胜,笑到最后,那倒没什么,如果敌人比他更强,他战败后气馁投降,只怕没有人容得下他。”
鲁妙子捋着长长的胡须,好像凑巧想起来似的,漫不经意地问道:“我早就履行约定,将杨公宝库的机关设计图、平面设计图交给了你,你是否尚未取宝?”
苏夜道:“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鲁妙子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聪明人,无需她多作解释,不假思索地道:“我可不相信,翟让会乖乖推举你为首领。”
苏夜摇头道:“他不会,但我至少不会伤他性命。我和他有义父义女名份,也不合适作这样的事。我已想好一个机会,希望能在江湖群雄面前亮相,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再取翟让而代之,减轻这事的阻力。”
她说到这里时,忽然露出无奈表情,“等那天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问我那些无聊的问题,诸如什么……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长辈是谁,你师父是谁,你和谁学的武功。我发誓,如果有人认识我过后,不问这些问题,我就给他一些好处。”
鲁妙子想笑,甚至取笑她两句,却渐渐收起笑容,淡然问道:“什么样的机会?”
苏夜道:“你若保证不告诉别人,我就告诉你。”
鲁妙子道:“我保证。”
苏夜脸上,无奈的表情已经消失了,被似笑非笑的浅浅笑意取代。她微笑道:“听说在玄门地位至高无上的慈航静斋,已派传人持和氏璧出山,为和氏璧挑选合适的主人。我不知道我合不合适,但我很想要它。即使我拿不到,也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和氏璧,指的其实不是那块玉璧,而是由玉璧雕成的传国玉玺。此物价值连城,曾经为秦汉两朝皇帝所持有。后来王莽篡汉,王氏太后将玉玺扔给取玺的使者。玉玺滚落在地,磕碎一个小角,后来以黄金镶好。这是它唯一的缺陷,也成为其重要的特征。
汉末乱世至今,和氏璧始终由慈航静斋保管。在天下大乱时,静斋方派传人出山行走,从群雄中选择一位足以终结乱世的人,作为和氏璧的主人,亦代表中原正道门派的承认。一言以蔽之,谁从正常途径获得和氏璧,谁就能得到正道诸门派的支持,不仅军事实力大增,民间声望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绝大多数门阀家主、义军首领眼中,这是胜过所有武功秘籍的宝物。
因此,苏夜才说即使自己拿不到,也不想让别人拿到。她向来认为,和氏璧本为楚人卞和献给楚王的宝物,历经数代皇朝,乃天生异宝,并非任何一个门派,或者任何一人的私有财产。如果公平地说,世间所有人都应有获得它的资格和机会。
鲁妙子听完这番雄心壮志,并未露出惊讶表情,只挑了挑眉,算是对她的回应。他和苏夜接触过两年,深知她既这么说了,就绝对不是开玩笑。她既想要杨素藏匿金银、兵器的杨公宝库,当然也会想要和氏璧。
由于他将她看作晚辈,还慈和地提醒她,如果恃武力硬抢,后果可能愈演愈烈,更有可能惹来玄门高人的敌对。苏夜却说,倘若有人成功抢走和氏璧,也就是变相证明,高人们并无保住这件宝贝的实力。
不过,她并未告诉他,和氏璧还牵扯着她和沈落雁的赌约。沈落雁一年前与她定下约定,倘若和氏璧出世,最终落在她手上,又没被人抢回去,那她就承认她的手段与抱负,正式放弃李密。
这是原因之一,亦是最重要的原因。
除此之外,苏夜本人的想法倒与群雄不同。她从未特别看重和氏璧,而是想要其中蕴藏的天地灵气。她甚至不想自己吸收运用这神秘宝物,因为她已经过了被外物吸引、困扰的阶段。她想把它带回去,交给苏梦枕,利用它调节他的体质,从根本上治愈他的痼疾。
静斋传人承认她也好,不承认她也好,她都志在必得。俗话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和氏璧何尝不是如此。
鲁妙子长谈之后,正式答应她,会尽力帮忙说服商秀珣母女。他精擅兵法,当然能看出掌握附近城郡对牧场的好处。然而,即便他亲自出马,也未撼动牧场一百六十年来的家规。牧场元老大多认为无此必要,不太赞同出兵的提议。
苏夜得到答复后,并未怎样失望,自忖要等形势非常危急时,他们根深蒂固的心理才能有所动摇。
换句话说,倘若迦楼罗军仅仅占据一城,商秀珣还能把他们当草寇看待。但她一旦正式攻打竟陵,就等同于和朱粲父女为敌,未来不可预料。她心中,仍希望有另外一支军队驱走迦楼罗军,而牧场儿郎仅仅充当援军,或是提供后方支持。
苏夜早料到事情很可能如此发展,虚行之却微觉失望。他毕竟是竟陵本地人氏,比外人更关心家乡情况。苏夜见状,劝他前往瓦岗,投奔翟让,并说自己一月之后,也会返回瓦岗寨。虚行之似乎颇为心动,答应她见机行事,便独自返回竟陵。
直到苏夜离开飞马牧场,侯希白才将她画在了美人扇空白的那一面。事实上,他画商秀珣在前,因为商秀珣比她易画许多,之后又花了无数力气,总算成功描绘出苏夜年幼与成熟,清丽与明艳兼具的独特气质,尽可能地把她融入背后云山雾罩的朦胧景象。
这幅人像兼具自然、人为的美感,正是两人交手时,他心中浮现的感觉。
苏夜看完画作,不得不承认花间派传人的艺术造诣,对效果十分满意。之后,侯希白又陪伴了她一段时间,和她探讨唐代及以后朝代的名家画作,才正式分手。他按原定计划北上,苏夜则一路东行,前去扬州面见云玉真,赴人家为她定下的约会。
她仍然不走水路,沿陆路向东,离开朱粲势力范围后,回到了相对宁静安详的世界里。然而,似乎她每走一趟远路,路上便会发生意外。她即将抵达湖北黄石时,忽地察觉身后有人追踪。
此人武功极高,似乎擅长匿迹之术,行动之时十分小心,气机感应若有若无。若非苏夜武功比过去更进一层,只怕难以发现有人刻意缀着她。
她已不再刻意掩藏面貌,同时渴求与真正高手交锋,从交锋中汲取经验,助己体悟最后,亦是最重要的两种卦象。如果她继续装神弄鬼,要么是懒的和对方啰嗦,要么是出于其他原因。
但是她在此之前,应该没有结下死仇大敌,所以对这位神秘的跟踪者十分好奇,不晓得他是路过看见了她,闲来无事随便跟一跟,还是蓄谋已久,想掌握她的行踪。
她生怕对方有所警觉,装作一无所知,在苍茫悠远的暮色中,悠闲自在地走进黄石城,随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她进房安置后,那缕若有若无的感觉又盘旋一阵,确认她真的住在这里,才渐渐远离,去往城中另外一个方向。
此人一远离,苏夜立刻精神抖擞,由猎物变作猎人,由被追踪者变为追踪者,展开反向追踪。她蓄意跟踪一个人时,除非那人功力比她深,或者感应极端敏锐,否则绝无可能察觉。这一次,她才走过两条长街,便成功从街上络绎不绝的人影中,辨出她想找的目标。
那是一个身穿文士服,背影飘逸潇洒的男人。从背后看,他有种儒雅挺拔的气质,从侧面看,他五官笔挺,清秀俊雅,人已经到了中年,满身都是少年、青年难以比拟的气度风姿。
他腰间插着一把铜箫,添上不少闲云野鹤的意味,像是满腹诗书,不理俗务的人,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可苏夜跟他到最后,竟目睹他走进一座名叫“醉香楼”的青楼。
“我就知道,”她无奈地想,“我就知道。”
入夜之后,青楼楚馆比白日更热闹,终夜大开夜宴,客人倚红偎翠,闹到天明方才歇下。那位中年文士走进青楼,感觉就像哥斯拉走进了金风细雨楼,除了不相配,还是不相配。
苏夜见他如此,已基本确定他魔门中人的身份,只是急切间想不出是哪一位。而这一处醉香楼,也应当是魔门产业,平时充当安全的落脚地点,又能为门派搜集打探消息。
所幸楼中女子大多不谙武功,睁目如盲。她想寻隙混进去,根本没有任何问题。那人一进门,立刻被老鸨熟门熟路地迎上二楼,进入一间陈设华美,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房间。
直到进入房间,他才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出第一句话,“都准备好了吗?”
老鸨一反妖娆常态,恭敬地道:“都准备好了,管教那群铁勒人满意。不过,听说‘大盗’曲傲乃铁勒第一高手,喜爱声色享受……”
中年文士冷哼道:“曲傲来湖北,为的是见我辟守玄,不是见你楼中的姑娘。我只需向他展示圣门的诚意,无需像溜须拍马的小人,蓄意讨好他。”
老鸨道:“是。”
苏夜隐在门外,见人走上二楼,就在柱子之间调整位置,有时甚至如同壁虎,紧贴在墙上、天花板上,躲进来人的视线死角。不过,楼中人显然已得到吩咐,未经召唤不得打扰,所以几乎没人真正接近这里。
中年文士一说“我辟守玄”,她顿时如雷贯耳,想起了他的身份。此人名叫辟守玄,外号“**双修”,精擅房中术,经常以男女交…合来回气疗伤,乃阴后祝玉妍的师叔。别看他外表只有四十岁左右,真实年纪说不定年近百岁,是阴癸派辈分最高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