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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玉妍一直认为,世上除石之轩外,再无任何一人需要她联合婠婠对付,至此方知自己难免大意。眼见天魔带就要缠住苏夜,网中蓦地黑光连闪。数点光芒亦连成飘带般的黑带,正面冲向祝玉妍。
天魔罗网本来向内收缩,并不停旋转,试图束缚苏夜周身气劲流动,将她活活缠死在罗带中。但黑光乍现之时,天魔带仿佛受其牵引,不由自主地向外膨胀,伴随嘭的一声轰鸣。
天魔双斩从苏夜身边擦过,旋即回拉,不着痕迹地刺向左侧,刺上她晃动不休的袖子。然而,这双利器就像刺上了一种坚实光滑的屏障,刀尖尚未穿透绫罗,便觉刀身不停颤动,难以再进一寸。
婠婠螓首一摆,万千缕青丝自背后绕了过来,抽向苏夜上半身。就在此刻,苏夜身形突然前移,扑向祝玉妍,竟不在意婠婠的举动。
祝玉妍神情仍然飘逸淡然,绝无半分着急的意味,皓腕连抖,令天魔带收束成球,反射向苏夜后心,快的如同一道闪电。更奇异的是,即使天魔带由网变为直线,笼罩三丈方圆的力场仍未消失,仍一刻不停地拉扯着苏夜,从精神、肉…体两个方向影响着她,给她施加重重压力。
“铮!”
黑光飞出,带着人刀合一的凌厉气魄。祝玉妍袖口的天魔带忽地凸起,挡住这莫可抵御的一刀。丝带在她真气护持下,坚硬如金石玄铁,连一处刀痕都没能留下。与此同时,她两只水云袖被刀风卷起,露出袖中白如凝脂的玉臂,双臂双手,均在做无可形容的玄奥变化。
双方终于首次近距离过招,以快打快,招式均是变幻莫测,宛如游鱼飞鸟般无迹可寻。旁人尚未看清一招变化,第二招、第三招已经递上,令人看的喘不过气。
这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见招拆招,而是更深一层的交手。两人无时无刻不在以精神锁定对方,排查对方心灵上的破绽,希望借此看破下一步行动,以便先发制人。
如果说,普通武人的交手是按照曲谱弹奏乐曲,出招收招都有套路,那她们两人就是当世难求的曲艺大师,挥洒间暗合自然规律,既凶险凌厉,又一派洒脱。
但苏夜无心和她在此分出胜负,无论如何,阴后绝非能在三招两式间打倒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两位先天高手助阵。当祝玉妍错身飘开,躲避夜刀刀锋时,她亦得到喘息机会,反手一刀,硬架背后袭来的天魔双斩。
婠婠手上先实后虚,感觉非常诡异,却见苏夜如同没有重量似的,任凭自己被天魔双斩传来的浩然巨力弹开,弹向已在摇摇欲坠的大门门檐。
夜刀忽然从疾掠如火,变的轻灵如风,大出婠婠意料之外。祝玉妍反应远比她快,双袖同时拂出,行云流水般拂向苏夜双腿。
又是一声闷响。苏夜右腿踢中水云袖,将它踢的向旁歪去,自己则再次借力,弹射向更远处,足不沾地,直射马车驶离的方向。
那辆马车外表平凡,但内里宽大舒适,又非常结实,乃是阴癸派不想引人注目时的座驾。上官龙正端坐在车门前,满脸阴沉,驱使拉车骏马沿路飞奔。
那天荣凤祥来上官府面见阴后,转述苏夜的警告。上官龙当众哈哈一笑,表现的很是不屑,实则提心吊胆,整天惴惴不安,思考自己是否得罪了宋缺那种等级的大宗师。因此正如苏夜想象中那样,寇仲找他晦气时,他还错愕了很久,心想难道对方找错了人。
祝玉妍亲自救他,只因看在大明尊教和阴癸派合作的面子上,也为了她本人的脸面。他若死了,阴癸派不好向朋友交待。但若仅此说阴癸派会拼命保护他,不惜付出门人死伤惨重的代价,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上官龙本欲在阴癸派撤出洛阳的同时,与他们一起返回长安,却没想到苏夜动作这么快,明知祝玉妍在府中,仍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以往,他才是那个威胁对手,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如今角色掉转,他绝对没有比较开心。
边不负叫他带走傅君瑜,他还松了口气,心想即使教主或善母亲至,也会被祝玉妍挡下,大可不必担心。但他内心深处仍有隐忧,多次鞭打马匹,希望两匹马跑的快些,更快些。
长街两旁店铺林立,街上行人也不少。他们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位身穿绸缎袍子,满脸阴沉的老者叱喝连声,旁若无人地奔过大街,奔向远处的运河。没有人认出,他就是被人当众揭穿身份,自此身败名裂的前任洛阳帮主。
上官龙如果将心一横,抱起傅君瑜,以轻功逃亡,或者觅地躲藏,可能苏夜还没那么容易找到他。可惜他错估了苏夜的本事,不知她已脱出天魔带网,紧跟马车而来。
这并不能算他的错,因为他没想到,别人也没想到,只不过想错的后果,要由他一人承担而已。
终于,他已能看到运河、石桥,以及渡口旁摆摊的小贩、河上的桅杆与船帆,却也倏地产生大难临头的危机感,只觉背后传来一股惊人的压力,以他难以想象的高速,撞向这辆马车。
老鼠看见飞鹰从上扑下,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感觉。但上官龙绝非老鼠,而是占据洛阳二十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一帮之主。
他反应亦是极快,右手向后一伸,从车厢里拖出那支接近百斤的龙头杖,弃假死的傅君瑜于不顾,将杖尾在车上一撞,借势拔起,跃向街旁酒肆。
这一跃救了他的命。他人刚刚跃起,刀光便从后席卷而来,犹如黑色潮水,削向车厢顶部。木材非常坚硬,在刀光之下,竟如豆腐般被劈开,整个车顶被巨力掀起,飞向天空。
车中陈设舒适精致,一张软榻上,停放着一名双目紧闭,秀发如云的绝色美女,正是傅君婥的师妹傅君瑜。她人还活着,呼吸心跳却已停止,唯有使用师门秘法,才能将她成功救醒。
苏夜一刀挥下,人也站在了车厢边缘,扭头望向胖鸟高飞般的上官龙,嘴角带出一丝不屑笑意。
上官龙也看到了她,脸色变了又变,神情中带着不少难以置信。但她很习惯这种神色,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离开车厢,凌空划出一道优美弧线,从更高处扑击上官龙。
这一次从天而降,给人的感觉活像泰山压顶,若非亲眼所见,绝对无法想象以她小巧玲珑的身材,居然能够造成石破天惊的震撼感。
上官龙双脚踩在了酒肆屋顶上。这座两层小楼结构还算坚固,但在苏夜下落之时,令人情不自禁担心起来,怕它一刀就倒。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快的不可思议。
龙头杖旋风一样舞动,飘飘杖影,笼住上官龙全身。他一张圆脸因气血上涌,变为奇异的紫黑色,杖风如罡风,锐利之处胜于利刃,又比任何利刃浑厚的多。屋顶瓦片被杖风带起、击碎,化为无数青黑色的小碎屑,随杖风飞旋舞动,蔚为奇观。
他的绝望只持续了一刹那,又重新建立信心,因为他看到,长街那一端,正追来两个无比美丽曼妙的身影。祝玉妍终不能允许苏夜当面杀人,有损她的威信。只要上官龙撑过一段时间,待祝玉妍追到,苏夜未必能够得手。
杖风呼啸作响,显示出他身为一帮之主的高深武功。然而,刀光有如死神,全然不顾龙头杖何等威风,在他舞杖的同时,已悄无声息飞进杖风之中,准确地找到龙头杖杖身,重重一刀击下。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这套杖法名为“迎风杖法”,名气直追尤楚红的披风杖。而且,上官龙常年习练魔功,内功练的颇为深厚,只不过平时刻意掩饰,避免引起他人疑心,才造成他武功一般的错觉。寇仲就因为错判了他的能耐,险些伤在他手中。
不过,狂舞的龙头钢杖碰上夜刀,立即被刀锋深深嵌入杖身。裂口一发不可收拾,不断扩大,形成冰纹般的细小缝隙,看上去如同被她一刀劈出的蛛网。
闷响过后,杖影陡然消散。钢杖本身颤动不已,发出嗡鸣之声,带的上官龙双手都在颤抖。他直觉应当抛杖躲闪,却不敢这么做,只能竭力后夺,想将钢杖抽开。
未及抽身,刀身上已传来一股无可抵抗的粘连之力,任凭他连抽三次,始终巍然不动。最可怕的是,他每向后运一次内劲,力道消逝时,缝隙处都会涌来与之前方向相反的狂猛气劲,犹如重重海潮,一次次透过钢杖,撞击他气脉丹田。
到了第三次,上官龙终于忍耐不住,被迫撒手。他双手一松,杖上最后一点力气也随即消逝,发出铁器特有的断裂声。龙头杖被夜刀从中劈开,分为两截,掉在酒肆楼顶上,又骨碌碌地滚落长街。
马车仍在奔行,却因驾车人不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上官龙跃上屋檐、苏夜掀开马车车厢,都在不到数秒钟时间内发生。直至两人正式动手,行人才发觉事情不对,纷纷大惊失色,叫喊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唯一能令上官龙感到安慰的是,事已至此,祝玉妍好歹追了上来。
这位魔门宗师鲜少公开露面,今日却为此事破例。她神情中不见慌乱,只比平时更严肃些,仍是一派镇定自若的大家风范。即使最熟悉她的婠婠,也不知她作何想法,只能默然跟在她身后,寻找下一个围攻苏夜的机会。
苏夜突然找上门,令她们不及准备,否则阴癸派将预先接触李密,再次布下陷阱。如今任何人都能看出,比起愈战愈勇、逃生技能满点的双龙,她对他们的威胁更大,也更为直接。
如果祝玉妍可以选择,她会尽一切努力,答应任何条件,令苏夜无法生离洛阳。可惜的是,武功练到她们这个地步,若非不惜代价进行生死决斗,耗费数月乃至整年时间纠缠追杀,那么很难真正杀死对方。
她飘上这间小小酒肆之时,恰好见到龙头杖一折两断,上官龙矮胖结实的身躯向后退去。值此关键时刻,她双眸眨也不眨,长袖再度卷出,带动屋顶瓦片迸飞而起,连同急射前方的天魔带,化为看似空虚飘荡,实则雷霆万钧的冰寒劲风。
劲风中心,瓦片全像卷进深海漩涡,一圈圈疯狂飞动。由于天魔劲凝而不散,这些青瓦始终保持完整外形,并未碎成粉末,却带上了恐怖力量,足以轻易击穿岩石。
她内劲控制的亦完美无缺,均直冲苏夜而去,全未波及距离苏夜只有数尺的上官龙。然而,她与婠婠都知道,自己很难成功救人。
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上官龙真气已竭,脚下自然软弱无力。但他无需转身飞掠,只需跃回街心,将苏夜留给祝玉妍,便可逃掉一条小命。他素知阴后之能,对她一直有着强烈信心,即使连受打击,信心也没那么容易消失。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飞旋的瓦片之中,漾起了水面波浪一样的波纹。波纹中心部分,瓦片迅速改变飞旋方向,接二连三划出弧线,偏离原始轨迹。这正是天魔场受巨力撞击的证据,也是苏夜不受天魔功影响的旁证。
苏夜硬碰天魔场,同时连人带刀横移,仿佛一道闪电,直插上官龙身前,硬生生隔住他的逃生之路。
从近处看,上官龙那因酒色过度而生的苍白面容更是清晰。他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却未能消除这种苍白,眼圈犹带浮肿,配合他惊恐木然的神情,更是又滑稽又凄惨。
阴癸派突然对杨公宝库产生兴趣,倒不是为了库中的兵器与财宝,而是传闻中藏在那里的一件魔门异宝。上官龙奉命逼问口供,自以为能够轻易立功,熟知埋下今日杀身之祸。
他眼前最后一幕场景,是急速迫近的黑色刀锋。刀锋极薄,仿佛一条笔直墨线。但这条墨线碰上他身体时,便飞快夺走了他的生命。
上官龙喉咙喷出大股鲜血,向后仰倒。在他倒地前,他体…内任、督两条主脉已被震断,他也已经是个死人。
苏夜看都不看他,蓦地向右后方跃去,躲开两把银光灿烂的天魔斩,与婠婠错身而过,又蓦地停在屋檐边缘,似笑非笑道:“人已死了,两位还要继续下去吗?只怕对阴癸派来说,宗主当街斗殴,并非什么好消息吧?”
这句话就像具有魔力,一说出口,楼顶呼啸不绝的狂风便有减弱趋势。婠婠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又像没事人似的,将天魔双斩收回袖中,飘然后退。
她收手,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苏夜所言为实。阴癸派向来行踪隐秘,为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要么隐瞒身份,以其他面貌行走江湖,要么匿迹隐踪,不为人知地行动。今日她们迫于形势,不得不在晴天白日之下追杀苏夜,将自己曝露于外,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反像师妃暄等人一样,令苏夜有机会借她们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