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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风舞柳剑轻灵流动,西河剑器锋锐凌厉。软剑拂动着公孙大娘的长裙,就像春风拂动柳枝。一时之间,连苏夜都看不出谁强谁弱。当然,她根本无心去看,因为木道人的木剑已经近在眼前。
他用木剑,和她用夜刀一样,早已习惯了,所以不必特意更换。她很少依仗夜刀的锋利,木道人也不觉得木剑吃亏。事实上,木剑正在不停催发剑气,阴阳交融,刚柔并济,攻守兼备,竟是与回风舞柳剑齐名,并称玄门三大剑法之二的武当两仪神剑。
木道人用剑时,全然没了方才的阴森诡异。他足下不紧不慢,按照六十四卦踏着方位。玄门弟子常常使用这步法,威力却有天壤之别。木道人身形刚刚展动,便和手中木剑配合的天衣无缝。只要苏夜出半点纰漏,重则当场受伤,轻则无法拦住他,被他以梯云纵轻易逃去,顺手击响铜钟。
在她经历的所有世界里,最高深的武功通常位于佛门和道门。这并非普遍规律,只是符合大部分情况而已,因为武功练到高深处,就该考虑天人合一的奥妙,将目光从凡尘移到天地宇宙。
所谓技近于道,总得先弄清楚什么是道。和尚道士自古研究这个问题,没有人比他们更精通。如此一来,这两家的宗师数量最多,质量最高,也就有了解释。
石鹤对自己的剑极有自信,认为足以比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木道人性格与他不同,从不多谈武功,武功却比徒弟更高。
木剑朴实无华,运剑如风时,只有模模糊糊的剑影。但它剑刃上散发的森寒剑气,已经超过了旁边的锋利软剑。
苏夜不知西门吹雪实力如何,有没有达到“无剑”的境界,但木道人的确到了。陆小凤不敢冒险去揭他的斗笠,实在是极为明智的决定。
夜刀笔直射入木剑剑影,犹如划破长空的一道墨线,又像砍开竹子的柴刀。剑影忽地向两边分开,为夜刀让出通路,显然不愿接触刀锋。
刀剑同时生出变化,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变化。若说旁边的剑光像闪电,那么他们的交锋就像冲击在一起的浪潮,明明相互敌对,一经碰触,又毫无阻碍地融合到一起,共同形成太极两仪之形。
木道人从未遇过这种情况,苏夜也是。她与张三丰试招时,太极功尚未完善,不便判断谁强谁弱。他们既见猎心喜,又全神贯注,不断试探着对手的能耐。
夜刀啸声本如龙吟,这时被苏夜刻意抑制,成为一柄静寂如夜的魔刀。它不仅自己寂寂无声,还能压制旁人的剑啸。剑风割裂空气,常能发出哨子般的尖锐响声,这时被刀芒干扰,最多产生短促轻响,再也无法惊动他人。
苏夜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得出做得到,说了要灭人满门,就当真鸡犬不留。她借用这手段,塑造言出必践的可怕形象,使十二连环坞帮众惧怕五湖龙王,不敢违逆她的号令。
夜刀拦住了木道人,让他不能移到窗边,阻止他鸣钟示警。她还嫌不够,又压制木剑上的气流波动,硬逼着所有人和她一起,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这很霸道,也很符合她的性格,令她胸臆畅快,无形中增添了刀法的威力。
木道人赫然发现,夜刀之威竟难以想象。他与苏夜易地而处,绝对做不到她正在做的事情。身处生死之战,她居然还在浅浅微笑,生怕被公孙大娘比了下去似的,笑的比月下昙花还美。
她能笑,就表示他笑不出来。夜刀织成风雨般的大网,劲力逐渐收向大网中心,粘住了木剑,强迫它和它一起移动。刀势细密到了极点,仿佛春日时降下的如丝细雨,晚秋时弥漫开的淡薄云雾,看似没有杀伤力,却无处不在。
每一刀之间,插不进哪怕一根头发丝,行云布雨,自然天成,无处下手也坚不可摧。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阴云中,陡然爆发出一道亮的可怕的刀光。
刀光一出,立刻让人觉得看到了真正的闪电,当场将剑光彻底压倒。木道人周身笼在刀光下,已然避无可避。
他在云房下设了地道,但没有开启地道的机会。因此,刀光笼身的一刻,两仪神剑瞬间烟消云散。他避不开,也没去躲避,任凭夜刀当头而落。
苏夜握着刀的右手浮出青筋,硬生生遏住了这一刀。刀尖一晃,刹那间分成四刀,分打木道人四处重穴。刀未至,劲力先透穴而入,封住穴道经脉,让他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
木道人倒下时,神情已很沮丧,然后问了个不太可能在这时问的问题,“我的剑法比叶孤城如何?”
苏夜一愣,仍然回答道:“白云城主的剑天高海阔,不沾不染,你的剑浑然一体,道法自然。你们若不真正交手,我不知道该怎么比较。”
木道人道:“那我总有和他比剑的资格。”
苏夜道:“当然。”
他忽地笑了,苦笑道:“这不是为我问的,我不在乎。但我有个徒弟,他一直很想会会当世的两大剑客……”
第七十六章()
木道人倒地后,古松大为吃惊,软剑顿时慢了下来。剑器气势如虹,此消彼长,重新交织成一片灿烂的光幕。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软剑从中折断。公孙大娘没花太大力气,便制服了他。
她收回短剑,凝视地上的两个人,竟觉得恍若隔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老刀把子曾让她心生恐惧,避之不及,此时却像个普通老道士,无精打采地瘫在地上,任凭苏夜取出绳子,把他和古松捆起来。
夜刀这一次出手,比上一次更为惊心动魄。她感觉那不像武功,而像天地风云的威力,蓦地汇聚在这间斗室里,让人根本无法抵挡。
苏夜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阴晴不定,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我知道,大娘你突然从红鞋子首领,变成了在我手下做事的人,心理难免有些落差。所幸你运气还不太差,何不把心思放宽些。我虽是个俗人,没有撼天之力,金璧之才,总不至于让手下人太吃亏。”
公孙大娘摇头道:“你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后悔。只是,我还得问你一个许多人都问过的问题。”
苏夜道:“哦?”
“你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多的财富,仍然孜孜不倦,四处搜罗人才,究竟想做什么?”
苏夜微笑道:“我有一个梦想,想把它变成现实。现在梦还是梦,没必要说给别人听。”
她目光投向木道人,不由轻叹了一声,方道:“你看,他想抢走武当掌门的七星剑,毁去剑柄中对他不利的证据。那么他的所有举动,全部围绕这一目的展开。我却没这么详细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最后不成功,那就算啦。”
公孙大娘缓缓道:“你说话时,充满了犹疑和期待,让我非常好奇。罢了,你不说就不说。只要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才不在意你的想法。”
十年,是个不长不短的时间,即可平静无波,也可天翻地覆。公孙大娘是个女人,也是江湖人。她孑然一身,除姐妹外并无牵挂,而她的姐妹也都不好惹,各有各的势力,并非一离开她,就烂泥般扶不上墙。
她先觉得十年长了点,仔细一想,又认为可以接受。与此同时,她心服苏夜的武功,钦佩她的果断,更知道她做人极其护短。只要成为她属下,对她忠心耿耿,那么无论遇上什么危险,她都不会抛弃他们。
枭雄时常自我膨胀,觉得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别人活该为他牺牲,最后将所有棋子利用殆尽,回首一望,发现自己已成孤家寡人,再也无子可用。
苏夜并不是这种人,也不会变成这种人。因此,公孙大娘思考过后,便接受了未来的命运。
她要向南王府负责,口风依然很紧,从未透露任何□□消息。话说到这里,已经到此为止。公孙大娘和她一起,连夜匆忙离开武当山,将新到手的两只肥羊送回南王府。
公孙大娘曾说,木道人自有宗主气度,可能不会像前两只那样,心甘情愿把钱吐出来。苏夜持有相同想法,却没真正放在心上。木道人肯吐钱,是她赚了,若不肯,她也没吃亏。
她聚敛的数目之大,足够让任何人瞪圆双眼,惊叹出声。她正在为带走它们而苦恼,是否能够继续增加财富,已经不再重要。
她抓走受害者后,还要他们将武功心法写出来,交给合适的下属修炼。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资源转化器,能够最大化利用每一项收入。
她让公孙大娘先行离去,处理红鞋子的后续事宜。红鞋子这些年来,也攒下了不少财富。公孙大娘会均分这些钱,然后带上个人财产,跟随苏夜离开这个世界。苏夜相当信任她,又想瞧瞧她的办事能力,便托付给她一笔巨款,嘱咐她大肆采买她要的东西。
木道人忽然失踪,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浪。武当上下都知道,他的好友古松居士前来拜访,然后和他一起消失了,更是人心惶惶。
他平日静修的云房中,布满了利器砍出的痕迹。石雁对此十分头疼,甚至想去请教西门吹雪,要他看看这些痕迹出自何人之手。
苏夜常常猜测,究竟有没有人怀疑到她。其实就算有,他们也拿不出证据。任谁都不会相信,南王府总管奔波千里,砍了武当长老,又把他千里迢迢带了回来。
她把他们两人分开囚禁,每天耐心地磨来磨去,希望木道人拿出信物,让她到幽灵山庄置于各地的钱庄中取钱。与此同时,她派人通知蛇王,说幽灵山庄的首领已落到她手中,他可以考虑为家人报仇的事情了。
她曾担心,陆小凤会凭借比猎犬还灵敏的嗅觉,主动找上门,继续向她要人。所幸他虽然机灵,还没机灵到这个地步,直到秋去冬来,也没听说他在南粤一带出现。
她处理了这些事,便彻底沉下心,专心处理主线任务的最后一步,不再屡次离开南王府,在江湖上四处行走。
木道人的地位犹如分水岭。她成功活捉他之后,江湖路线达到了百分之五十,而王府路线的完成度再次提升。只需最后一步,她就能达成百分之百。完美路线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在最后功亏一篑。
南王世子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借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战,令大内侍卫重点布防于太和殿,其他地方守卫空虚。
他本想找人易容改装,化妆成叶孤城,以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去和西门吹雪决斗。西门吹雪见他重伤,势必不肯占这个便宜,将会主动提出推迟决战,等他伤愈再说。在此期间,世子已经带着叶孤城和她,长驱直入皇帝寝宫,杀了皇帝,代替他的位置。
此事一旦成功,第二天早起上朝的人,就不是当今天子,而是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南王世子了。
苏夜听完这个计划,明知和记忆里别无二致,仍觉得风中凌乱,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先劝服了南王父子,要叶孤城亲自前去决战,不要多此一举,弄个冒牌货,在西门吹雪面前捣鬼。即使如此,她在心里想了又想,始终觉得这计划破绽百出,不可理喻。
若她在现实世界这么做,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但这里的所有人,从世子到叶孤城,都满脸理所应当,认为一定能够成功。
宫中自然有一流高手,却不足以拦住白云城主。调不调开他们,在苏夜看来实无区别。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她一直在想,真觉得他们碍事,路上直接杀掉就是了,何必弄一场决战,震动整个武林,将所有江湖人的目光吸引到紫禁城中。
想要谋朝篡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趁着国力薄弱,天下大乱的时机,率众起兵造反,硬刀硬枪地打下江山。二是祸起萧墙之内,变乱宫闱之中,趁着谁都不知道,悄悄完成弑君犯上的大业,皇帝一死,再处理好后续事务,便万事大吉。
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定,他们只剩第二条路可走。这绝非愚蠢的选择,自古至今,总能找出几个被害死在宫里的皇帝。以北宋为例,赵匡胤戎马一生,英明果决,临死时仍有烛影斧声的千古疑案。
然而,想这么做的话,就得无声无息,暗中下手,先暗中联络宫廷力量,与后宫嫔妃、前朝大臣共同谋划。各方心照不宣,报个皇帝暴毙驾崩,再共同扶持新登位的南王世子。
世子做过充分准备,以免刚刚替换完原来的皇帝,就被所有大臣看出不对劲。他与地位较为重要的妃子交好,收买了掌管大内事务的王总管,也知道谁会支持他,谁有可能反对,准备到最后,自觉已经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