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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我滚开!”
随着陈安的不断叫喊,他身后的陇西兵卒慢慢的散开来些,陈安拖着刘青,一步步退到了城墙边上,后背已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墙砖上,他已然无路可退。
雷七指带着一众兵卒,呈扇形包围住陈安。楼下已经听到更多的陇西军的脚步声,援军已经大至,陈安也开始浑身冒汗急躁起来。
“陈安!可敢与我单打独斗?赢了我,我便做主放你离去,是好汉的便过来!”雷七指厉声叫道,想尽力拖延时间并分散扰乱陈安的心绪,好抓住些可乘之机。
陈安并未回答,却从怀中摸出一捆绳索,他将匕首换到左手上,刀尖仍然朝里对准刘青,右手却快速的将绳索打了个圈结,随后从刘青头上套了下去,套在了刘青的脖子上。
众人不明所以,连雷七指也有些微微愣住。就在这一扎眼的功夫,陈安突然往后纵身一跃,整个人竟然跃出了高高的城墙之外!
一片惊呼声中,陈安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刘青脖间的索套立时被拉紧,人被勒得两眼翻白。生死一刻间,刘青忙转过身来,条件反射般双手死死攥住绳索拼命往里拉,竭力抵消陈安下坠的冲劲。若不是这样,刘青即算不被绳套勒死,也会被陈安带着一同坠下城楼摔死。于是借着这股反抵之力,陈安在十米高的巍然城墙外,双臂拉着绳索,如灵巧老猿般一点一顿的迅速往下荡去。
雷七指心中一沉,眼疾手快箭步上前,不暇多顾一刀便斩断了那绷得笔直的绳索。随着刘青猝然倒地,城下也接着砰的传来一声**坠地的闷响声和惨叫。雷七指冲到城墙边急往下看,隐约能看见陈安已摔落在地,委顿不动生死不明。
雷七指大吼:“速开城门,就地捉拿!”便忙往楼下疾冲而去,西城门上下登时一片手忙脚乱,沸反盈天。
城门轰隆隆打开,无数人举着火把、手持刀枪大喊着冲了出来。雷七指前后脚便赶至,可他愕然看到的,是一众面面相觑的兵卒,和地上的一滩血迹,陈安早已不见踪影。
东方终于现出了大片柔和的鱼肚白,天上挂着一钩失了光芒的淡淡晓月,曙光渐强,万物的轮廓已渐渐披露了出来。经过了一夜惊惶难言动荡不安的襄武城,在晨曦中也似乎终于松了口气。街面上,越来越多的门窗被慢慢的打了开来,男女老少都悄悄伸出头来观望,那明显增多的巡城兵卒,除了让人感觉多了几分可靠外,也让人凭空有了些许不安,对于昨夜的暴乱,更增添了不少后怕。
“消毒生肌的药,我已仔细敷过,暂无大碍,只是要注意静养。主公的伤口虽然不长,但却很深,差点便伤到骨头,此外主公郁怒积胸,有些躁动,情绪上也要多加劝慰疏导。众位可以去探视一番,时间不要太长就好——总之主公还是需要多静养,不可乱动。”
施礼后,郎中捋了捋胡子,叹口气收了药箱离去。七八名陇西主要官员忙迈步便往府衙后走,正待要使人传报进去,远远便听见内室里传来了高岳的怒声连连,紧接着咣啷声脆响,显然是什么物事被摔碎在地上。
众人愕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韩雍向杨轲望了两眼,转首向众人沉声道:“主公郁怒交加,有些许失态也是正常,我等万万不可失了做下属的分寸,可都知道么。”众人连声称是,待走近了,韩雍杨轲硬着头皮在门外禀报求见,片刻才听到高岳低低道了声进来。
众人进的屋内,打眼望去,高岳半靠在卧榻上,苍白面色中带着些病态的潮红,一副木无表情。地上摔散了一地的杯盏碎渣,夫人阿池和侍女落梅俱都是正蹲着捡拾。韩雍忙上前两步,也俯下身去收捡,杨轲以下也慌忙随着收拾,阿池低声劝阻,韩雍不敢抬头,只是谢过阿池的好意,手中却不停。
高岳突然支起身子,拍着床沿暴怒起来:“大好男儿,却来做这般妇道人家的琐事,是来看我的笑话吗?都给我滚出去!”
苗览唬得一个哆嗦,忙起身躬着身子就要退出去。汪楷面色肃然,见众人僵住身子低着头,都没有动,便悄悄地拉住了苗览。
阿池也立起身来,呆了呆,转身慢慢走到床榻边,弯腰将高岳的被褥边沿又掖了掖,眼眶开始泛起红来,她低声道:“夫君,大家好意来看望你,你不要这样。”高岳望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生着闷气不作声。
落梅飞快的将地上的碎渣都捡拾起来,退了出去。屋内众人不知所措,韩雍却上前一步从容道:“大好男儿,也是能伸能屈。些许挫折,主公可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杨轲轻声道:“主公,这次乃是上邽使出了卑鄙伎俩,我们猝不及防,请主公重重责罚便是。只不过目前敌我双方的无数眼睛,都盯在主公身上,主公务必要振作精神,早日康复,以好带领我等规划反击之计。须知萤烛之光,终不能与日月争辉,主公切不可妄自菲薄。”
高岳默然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诸位同僚关切之情,我心中很是感动。方才多有失态,诸位海涵一回罢。”
众人忙连连摆手逊谢,苗览在人后悄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韩兄说我耿耿于怀,我不隐瞒,确实如此。”高岳疲惫的声音中,仍有掩饰不住的愤愤之意,“陈安贼子,我以君子待彼,彼却以阴损回报!又且,若不是我酒醉难以自制,又焉会伤在这等宵小之辈的手中,乃至英名毁于彼手,每念及此,都让人情难自禁,恨不得要手刃此獠,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见高岳终于肯开口正常说话,情绪也有所释放,阿池稍稍放下心来,在高岳耳边又低声劝慰了几句,高岳勉强一笑握了握她的手以示歉意,阿池便转身出去招呼落梅来给众人沏上热水来,韩雍等人接过杯盏,谦逊谢过。阿池晓得这些人将有重要事情要商议,便带了落梅走出屋外,轻轻的关上了门。
屋内空气又变得有些静默。此时连平日素喜胡言乱语的骨思朵,都垂首肃立,不敢哗众取宠一句。众人心中仍是十分后怕,敌方趁夜偷袭也不算什么,关键是高岳差点就有个三长两短,若是主心骨没了,那么陇西如今的大好局面,便会因群龙无首而最终分崩离析,这所有人,都又将如飘零野草,不知所终。
沉默片刻,雷七指突然上前跪下道:“属下无能,使那贼子当面逃脱,属下难辞其咎,愿意接受主公一切处罚。”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换个思路()
雷七指满脸愤恨,他对于陈安在眼皮子底下最终成功逃脱一事,简直是气炸了肺。那个不明事理粗心大意的队主刘青,被他当众亲自抽打了数十鞭以致气息奄奄,当夜值守南门的所有兵卒,全部杖责二十军棍以示惩戒。眼下,雷七指便将事情经过当面禀告了高岳,听罢汇报,榻上的高岳面色愈发阴沉,半晌没有作声,只是气息明显粗重起来。
“罢了。”高岳强自抑制住怒气,默然深吸口气,低声道:“陈安此人,勇悍坚韧,冷静大胆,他有这个本事能逃走,果然非是常人所能及。雷七指,你起来吧。”
雷七指如获大赦,忙叩首拜谢,起身恭敬站到一边。
“主公。当初在我们预想中,并没有想到南阳王会有这般卑鄙之举。这次刺杀主公,已经不仅仅是针对主公个人的私事了,这是南阳王结结实实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面,是我陇西上下的奇耻大辱,已无法再息事宁人了。”
彭俊见雷七指免于处罚,心中也松了口气,便将主要矛盾摆明了讲出来。这一夜中,襄武城内撒下天罗地网,闹的人心惶惶,最终也没有抓住陈安,他彭俊作为重要将领,要说失责,怎么也有一份。
“如今局面已然演变成这样,我们若还是默不作声,没有什么应对之举,不要说敌人的气势更加嚣张,便是手下万千兵士,也会士气大跌,从而人心不附。”
彭俊转过头来望望韩雍等众人,见大家已是有些明了,便进一步挑开了道:“所以如今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必须要考虑和策划与南阳王的正面敌对了。”
苗览与汪楷对视一眼,均有些忧虑之色。在他们眼中,新老两代南阳王的重重积威和煊赫声势,实在是难以逾越的高山,是无法敌对的庞然大物。
“对对。亏他娘的还做个王爷,这样下三滥的手段也能使得出。冯都帅,干脆找些得力的人,照葫芦画瓢潜入上邽做了他一窝老小。”
骨思朵肥头阔面上,很有些青紫,他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言语之间已经毫无顾忌。他夜中闻警仓促奔出,折腾半宿,最后奉韩雍严令,亲自持刀在府衙前值守至天明,本就衣衫单薄,还一动不动吹了多半个时辰的冷风,也有些冻的扛不住。他本就是简单粗暴的人,此刻心中满是对南阳王等人的怨愤。
冯亮虽是气恨难平,但在内衙主持情报侦私等工作时间久了,已变得沉稳冷静的多。听得骨思朵嚷嚷,冯亮摇摇头,无奈道:“我何尝不想要他的命?但眼下陈安刺杀主公失败,上邽那边必然在一段时间内更加防备森严,并且王府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混得进去的,眼下想要刺杀南阳王,肯定难如登天,我不能白白牺牲上邽城内潜伏的暗探,此事要从长计议。”
高岳靠卧在榻上,面无表情地扫视面前部下,他的目光跳过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韩雍,接着开口道:“杨长史可有何良策以应付眼下局势?”
杨轲这回却未做谦辞,他双目炯炯一拂袍袖道:“若是依我之意,眼下不宜与南阳王立即开战,应该再做忍耐,等待时机。”
“时机是什么?”
韩雍面目阴沉,沉声问道。屋内其余人已经有些低低的讶异声音,但并不敢大声质问或者口出不逊之言,俱是在窃窃私语。
杨轲充耳未闻,只看了韩雍一眼,便转向高岳朗声道:“主公容禀。眼下应该立即上奏朝廷,将主公为南阳王辛劳任事却反遭阴谋刺杀的冤情详细奏闻,以此得到朝野上下的同情和支持。”
韩雍张口就要问,杨轲摆了摆手,继续道:“韩将军不要着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谓的时机,指的便是匈奴人再次大举进攻长安的时候。到时,朝廷危急,皇帝必将急促各地勤王,届时主公便大张旗鼓的率军东进,在长安城下,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与匈奴人奋勇大战一场。”
杨轲微微一笑,浑身又不知不觉已充满了自信的气息:“同样是尽全力厮杀,我们为何要把实力白白消耗在南阳王身上,还不如用匈奴人的人头来做筹码,迅速积累功勋声望捞取政治资本,在朝野上下得到更多的支持和拥戴,或者能够换取到什么意想不到的好处,从而使我们的实力在最短时间内急剧增强。等到有了更强的实力,我们再挟战胜之威,突击上邽,届时秦州的强弱情势,自然会就此翻转过来。”
“积累功勋声望,捞取政治资本?”
高岳虎目一亮,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韩雍先是频频点头,想了想又逼问道:“勤王对我们有好处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有两点,一是匈奴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进攻长安?”
冯亮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据我长安细作所报,本月以来,长安东临潼附近,匈奴人的军队集结的规模和速度,已经明显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据估计,最多在下月,匈奴人就可能会发动试探性攻击了。”
“好快的速度!”
“匈奴人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唉,朝廷危矣,国将不国。”
苗览等人惊讶感叹,饶是骨思朵这种思想简单的粗人,一想到即将要到来的大规模国战,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人,会因此失去性命,都是满脸的凛然之色。
韩雍嗯了一声,又道:“最关键的第二点,若南阳王趁着我们主力东进的时候,就偏偏不顾长安危急,或者说假装也勤王,暗里却突然派遣重兵,强势攻打我陇西,届时我兵微力弱,如何抵挡,只怕会将根基之地沦于敌手。”
杨轲吸了口气,无声的叹出来,徐徐道:“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多半不会发生。但若南阳王果真不顾大义,趁虚而入誓要灭我陇西,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果真如此,也一时没有好法子应对,陇西只会被南阳王重新掌控。”
高岳默然。韩雍以下众人也停住了口,都带着忧色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定了杨轲。
杨轲突然将话音一提高道:“若真是这般最坏的结果,我们也不是就会一蹶不振,从此沦为丧家之犬。只要记住一点,主公既然去勤王,那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