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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族,何苦敌对?略阳氐人若是现下来归附,我必待之上宾,许其高官厚禄,总之务必唆使其从后方突然进攻陇西的首阳城,略阳氐人突然袭击,陇西哪里能够预料的到?据我所知,陇西郡也就襄武和首阳乃是重镇,如果二城皆破,可谓是头既被斩,肢体又残,那么陇西不死何待?”
刘胤说的兴起,站起身来,面上闪着异样的光彩,索性一股脑的全端了出来。“大本营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我料高岳必定如坐针毡,肯定慌忙回军相救,叫司马保届时再派军去阻击,就此消灭陇西势力,最好不过,若是司马保打不赢高岳,也没什么,让他们自相争斗去,使陇西头尾不能相顾。在此期间,父王可以回师河东有所作为,或是等待时机复攻长安,没有强力臂助的晋廷,不值一提,便是从从容容,胜券皆在我手了——此乃阳谋。”
刘曜听得目瞪口呆。他初时听闻刘胤要献策献计,心中虽然嘉许,但总想一个半大小子,哪里能当真想到什么神机妙算,听一听,给些鼓励也就罢了。可眼下听闻刘胤一番计策,合理、准确、高效,可行性极大,心中真是震惊无比。
“你的计策,确实可行,但是,为父倒有一事不解,听你言谈举止,为何对那陇西军上下,似乎颇为熟悉?”刘曜思忖一番,有些疑惑,不禁沉吟道。
刘胤面色数变,突然向着刘曜跪下,郑重道:“孩儿对陇西军上下人等,确实比较熟悉,对那高岳也有所了解。此中缘由,一直想对父王说明,但却因为局势敏感,颇有违碍,屡次话到口中又不敢说出,梗在心间左右为难。现就禀告父王,请父王恕罪。”
原来刘胤便是当初高岳在首阳城中,从潘武都手里救下的那个少年。永嘉五年,匈奴汉国集中优势兵力,大举进攻洛阳,未几洛阳城破,刘曜因功晋升为车骑大将军、中山王。随即,刘曜等乘胜之威,西攻长安,俘杀司马模。
刘胤年少,且出生北地胡族,中原名都的繁盛壮丽,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引起了初长见识、惊羡好奇的刘胤,于是他便趁着刘曜忙于军政事物,无暇看觑他,便独自在长安城内外四处游走观瞧。
虽然彼时长安已经被匈奴军攻陷,但城方易主,城内各种不稳定的情状时有发生,如暗流涌动。有残余晋军屡屡暗自连接意图反抗,还有部分晋军暴起杀伤门卒,突围逃脱而去,甚至还有乱兵为匪趁机劫掠的,总之形势如麻。彼时潘武都正有手下,在城内寻机意欲偷抢一番,却偶见毫无防备单身一人的刘胤面目俊秀,便掳了去,献给了潘武都。
陡遭险境,刘胤惊怕却未慌乱。他作出万分怯懦的模样,使潘武都等放松防备,进而随机周旋。后来当街遇见高岳后,刘胤当机立断,巧妙呼救,终于脱困。但即便面对救命恩人,刘胤也至始至终没有吐露半句实话,高岳纵使有些怀疑,也断然想不到他的特殊身份,后来趁高岳计取襄武时,刘胤终于寻机离开了首阳,逃回刘曜麾下。
刘胤失踪多时,乍见归来,刘曜惊喜不已,也曾当众询问他去了何处。刘胤只说四方游历了一番。匈奴男子,巴不得子侄辈自小便受些磨砺,早日成长,所以刘曜听了也并未往心里去,这番经历便被刘胤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将前因后果说罢,末了刘胤又道:“高岳曾救了孩儿,又对我照顾有加,孩儿本来对他也心怀感激。但如今他既身为晋将,与我大汉作对,那么是父王的敌人,也就是孩儿的敌人。孩儿怎肯因为私恩而罔顾国家公义!所以才暗自筹划,献计与父王,非是孩儿心思猥琐忘恩负义,还请父王体谅孩儿的苦衷!”
听闻刘胤一番言说,刘曜不怒反喜,对其简直刮目相看。这年纪轻轻面若璞玉的少年郎,却竟有这般成熟敏锐的思虑和机智,又且头脑冷静,处处以大局为重,真是难能可贵!若说从前对刘胤是对子女的喜爱多些,那从此刻起,刘曜对刘胤,喜爱之外,乃是对后起之秀的格外器重。
“好,好孩子!不愧是我刘曜的儿子,为父曾说过,你将来不可限量,可见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刘曜开怀笑道,除了有能解决当下军势麻烦的振奋以外,还有后继有人的深深欣慰之感。
得了父亲毫不掩饰的夸赞,刘胤也放下心事,喜上眉梢。他逊谢几句,顿了顿,待刘曜缓和了些许情绪,便压低了声音又道:“孩儿还有阴谋一策,可谓之祸起萧墙。”
刘曜一摆手,恢复了威严神色,向着堂外沉声叫道:“来!把门先掩上,来人通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先入内,违命者斩!”
进堂听令的卫卒,大声应允,趋退而下,带上了大门。堂内的光线立时阴暗下来,肃穆沉寂,只有那一坐一立窃窃私语的父子二人,四目中间或有异芒闪烁。
两日后,数万匈奴军集体开拔,离开了临潼城,行动迅速往东方而去,毫不回头。浩浩荡荡的大军方才离开三个时辰,早有斥候将这最新军报飞马送回了长安。朝野上下更且松了一口气,都道眼下危机总算解除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略阳蒲家()
与长安城内重新焕发生机的一派欢欣相比,略阳郡平襄城倒显得从容不少,似乎什么战事纷乱,都毫不相干一般。但若是此刻进了城北那座巨石垒成的阔大碉楼里,就又会感觉到气氛明显的肃穆压抑起来,这里却正是平襄城乃至略阳郡的中心所在。
碉楼里,氐酋蒲怀归抱着双臂缩坐着,眉头紧锁。蒲怀归年过五十,时感精力不济,人也总是委顿无力。但眼下事关重大,不由他不强自振作精神。蒲怀归不时瞄几眼面前案几上的一张薄纸,若有所思。大堂内,十来人窃窃私语,面色各异,在蒲怀归周围而下,却有四名青年人躬身肃立,没有说话,都拿眼睛望着蒲怀归。
“你们有什么想法?”蒲怀归思忖了一会,终于打破了堂中的沉默,抬起眼皮扫视片刻道,“你们这些人,或是我最信任看重的子侄,或是跟随我多年的忠心部下,政务军事,都有这个权利和义务来参赞一番,大家都说说吧。”
底下众人本就各有心思,见蒲怀归发了话,便彼此看了看,陆续开口。
“父亲,咱们还是不要蹚这浑水才好。如今天下这么乱,咱们略阳还总算平稳些,那些事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管他谁成王败寇的。父亲不如婉拒,咱们自在略阳过自己日子就是。”蒲怀归次子蒲安左右看看,没有人做声,他便首先表了态。
蒲怀归名为略阳氐王,但实质上只不过是部落的首领,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不像杨茂搜有晋廷左贤王的正式授衔,称王名正言顺,故而蒲怀归的儿子们,并不唤他父王。
侄子蒲光接着便道:“二弟虽然说得也有道理,但若以侄儿的意见,匈奴人气势正如日中天,很有些不可阻挡,大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咱们也要未雨绸缪。方才大家也看了刘曜的信,对咱们是威逼利诱,总之有不容不许的意思。既然如此,伯父还是给个顺水人情,照准了吧,万一忤逆了他,将来咱们总也有隐患不是。”
儿子和亲侄都讲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不论对或者错,赞不赞成,总也是一个参考,兹事体大,正要集思广益嘛。随后,堂间众人,或是忧虑,或是兴奋,七嘴八舌叫了起来。蒲怀归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移向了另一人,“广世,你身为长子,却一言不发,却是为何?”
被他唤着的,乃是长子蒲洪。
“父亲,儿子的意思,此番是我略阳氐人出头的好机会!”
蒲洪二十九岁,身材匀称很是精干,平日多机变有谋略,更且善于骑射,气质格外出众。此时他胸中自有思忖,听闻父亲发问,又见几位兄弟都投来了不解的目光,蒲洪张口便侃侃而谈。
“从前大晋一统万邦,强盛不已,对四边胡族,都威逼压迫,予取予夺。实力悬殊,咱们那时只有忍气吞声。可如今天下大乱,朝廷自己朝不保夕,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各部族的掌控。我族既然眼下身处乱世已脱桎梏,那要么毫无作为被人所吞并,要么就奋发图强,努力使我族做大做强更进一步,断然没有置身事外安之如怡的道理。”
“匈奴人,当年不过是朝廷北方的内附小胡,和咱们一样顺服于朝廷。现在只不过趁着国家内乱,就敢当先跳了出来,耀武扬武,竟然能够做出如今的大事业,公然称帝好算威风的很。但咱们氐人,哪点不如他们?同样位列五胡,瓜分中原,凭什么没有我们。他们能想到去打江山,我们为什么就要坐困于此?”
不知不觉,蒲洪的声音已经越来越高,双目前炯然有光,他见所有人都在认真倾听,便很觉得振奋,接着大声道:“我听闻匈奴刘曜进兵长安,却被区区郡兵击败,说明刘曜怕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眼下他派人来,是有求于我,那么正好发兵出击,非是为他匈奴人,乃是为了扩充我们自己的实力,在乱世中也能分得一杯羹吃。”
“譬如蛟龙出海,猛虎下山,咱们正应借着这个由头,走向更宽广的天地。且自古国家都由人开创。我部族如今既有锋利的兵刃,也有敢战的勇士,更有父亲英明雄武,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怎么就不能开创属于咱们氐人自己的国家!”
一番慷慨激昂言毕,堂内却安静下来,各人都眉头微皱在心中盘算。蒲怀归闻言却不禁眼皮一跳,心中鼓荡,望着蒲洪的眼神也深邃了起来。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广世,你好大的心思!”
蒲洪满目期盼,直直望着蒲怀归道:“为家为国,不得不略尽智力。此中道理,父亲乃是英明之主,定然比儿子更加明了的。”
蒲怀归怎么不明了!他身为略阳氐族的大首领,虽然一直未有动静,但私下里却无时不在关注天下大势。暗想晋朝怕是已经积重难返,那么,从此以后,何去何从,他思忖良久,总觉一个不慎,都会导致家忘族灭的惨重后果,不能不慎重。
“嗯好。你再详细说说看。”
蒲怀归面色如常,瞧不出什么喜怒。蒲洪话已说出,哪里能够忍住,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昔年,咱们和杨茂搜共同居住在略阳,还曾起过纠纷。幸好杨茂搜得罪了司马保,有所畏惧远遁武都。咱们对司马保恭顺有礼,司马保也转而愿意扶持咱们,所以直到如今,略阳还是咱们部落说了算。内忧既无,便要时刻注意外患。”
“司马保和刘曜,都不是心地良善的厚道人,只可虚与委蛇,不能结交终身,说不准哪一日便突然对咱们刀兵相向。所以提前壮大自身的实力,才是要紧的事,不趁着眼下此二人俱有羁绊无暇图谋于我,我正好迅速发展,还更待何时!”
“眼下,匈奴人急功近利,想一举攻破长安灭亡大晋,却暂时受困于陇西军,要我们暗中出兵袭击陇西首阳城。咱们便就应允,毕竟匈奴人正强盛,拉好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为日后留些余地。”
“陇西那边,如今的目光,都落在了长安及上邽方向,万万不会料到咱们会突然攻打他,且后方相对空虚,所以我可以肯定,首阳必会落入我们之手。反正匈奴人会在长安和晋朝殊死搏斗,陇西也会和司马保争斗不休,都暂时没有时间来把矛头指向我们。所以,等到这四方势力在错综复杂中,理出个头绪,分出个成王败寇来,我们早已开疆拓土,实力大增。届时,要么求得一介大藩地位,要么自立为王传宗立业,总之应时而动便是。”
“说得好!”
四子蒲突高大粗犷,雄武好杀,闻言不禁眉飞色舞,张着大口呼道:“大哥所言,我很是赞同!请父亲下令,那就出兵罢,反正都是打仗,打谁不是打,我蒲突自请为前锋,才好大杀一阵过足了瘾!”
“混账话!”
蒲怀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蒲突,斥道:“军国大事,慎之又慎,岂是让你随便用来过瘾的?不成器的东西。”
听出父亲语气中并没有真的动怒的意思,蒲突咧嘴一笑,道:“军国大事,听任父亲和兄长们决定便是。反正若要打仗,一定要将前锋大将给我当,我当为父兄全力驱杀敌人。”
兄弟几人彼此看看,又交头接耳了几句,便都点点头,复一起对着蒲怀归躬身道:“父亲,大哥所言,很是有理,我们兄弟愿意同心协力,去闯一闯!”
蒲怀归默然不语,垂下双眼沉思,末了面色数变,张目叹息道:“我略阳羌人,多年居住在此,本来也没有什么野望。如今风云际会,说不得,也正是你们年轻一辈要博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