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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石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张着嘴去望陈安,陈安也颇有些瞋目结舌的模样。两人千猜万想,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万宏竟然回答出这样的话来。
陈安打马上前两步,仰着头道:“万县令,你从哪听来的这般匪夷所思的谬语?我乃讨逆将军陈安,今奉大王亲令,正要率军西向剿敌,若是投靠了匈奴人,大王怎么还会将兵马交付与我!万县令,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我”
回答陈安的,是一阵箭矢攒射。陈安慌忙掉头奔回,避开势头,心中恼怒不已,又百思不得其解。石容气急败坏道:“这,这他娘的,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咱们倒莫名其妙被自己人给狠揍了一顿,这叫什么事!”
“关键是去往陇西的路,被这新兴城牢牢挡住,除他没有旁道可走。这万县令,不知怎的,一味认为我们是投降了匈奴人的叛贼,故而这般斩钉截铁翻脸为敌,又不听解释,委实有些头疼。”
陈安面色不虞,半天也是无法可想,沉吟道:“事情原委没有弄清楚之前,咱们也不好贸然行动。这样,立时派人轻装飞速赶回上邽,将此突发情形据实奏报,并请大王赐书一封,以证清白,让那死脑筋的万宏消除顾虑,早早放咱们通行。此间大军先暂驻扎城外。”
张春已经好些天没有像样的吃些东西了。他不是不想吃,反而是饿得难受,但他委实张不开嘴。他的嘴唇四周,长了一圈大大小小的疮疱,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脓,同时又有新的冒了出来。嘴巴乃至整个下颌,像是每日被火燎灼一般。最难以忍受的,是这几天变本加厉,连带着后槽牙也发疼起来,且愈发厉害,让他捂着脸直哼哼,坐卧不安,感觉生不如死。
数十天来,他从初攻襄武时候的志满骄狂,到如今的身心俱疲,仍然还是坐困城下。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什么放火烧、垒土山、挖地道、撞城门等等等等,甚至连不管不顾只用人命去疯狂强攻,似乎什么办法都使遍了,但守将吴夏,随机防御,很有对策,又有阖城军民的同心助守,张春眼看着襄武已经好算是残垣断壁焦烟弥漫的惨淡模样,但他就是迈不过那日渐崩坏的城头,始终被无情地拒之门外,无奈只有围住,做持久战。
手下士卒,已经从近三万士气高昂的大军,变成了不足两万垂头丧气的低迷之徒。如今全军上下,越来越沉默寡言,目光呆滞,做起什么事情来,仿佛否是机械性的。“师老兵疲”这四个字,是绝好不过的注解。
张春抄起把胡椅,出的中军大帐,便兀自坐在帐门口晒太阳。此前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连人心都似乎要长霉出来,今日难得放了些晴,再不赶紧见见日头,人都要烂了。
被阳光温和的照拂,张春似乎觉得牙疼都好了些似的,又发起呆来。身边的兵卒,对他这般模样,似乎也见怪不怪,大家都端着碗吃着汤饼(面条的雏形,古时乃是片状),各自想着心事。
那处处传来的呼噜噜的吞食声,让张春又觉得胃中发紧,他已经连续吃了小半个月的野菜汤了。随军郎中反复交代,说他体内邪火大盛,汤饼多食容易上火,对他如今是百害而无一利,于是只有用些祛火的野菜加黍米熬粥来专门喂他。关键菜粥这玩意,当时能喝个饱,但不抵用没一会就饿了呀。
张春咽了咽口水,心中却越来越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敢主动请缨,来打什么陇西,还幻想着自己带领王师征伐,四处贼徒便如如汤沃雪,不值一扫。届时身负大功,凯旋而归,那是何等的意义昂扬!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多少明白了,就算是做梦,怕也是不能肆无忌惮的瞎做。
方才城头上,忽然传来一片疯狂的喊叫声,还有什么必胜、万岁之类的。张春呆呆的望了两眼,不感兴趣。如今形势,正是两家都要扛不住的时候,能撑下去就不错,还什么必胜,他暗忖城上之人是不是都疯了,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个干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军!我有要事相报。”循声过去,见是副将杨次急火流星似的大步走了过来。
第两百零三章 螳螂黄雀()
张春面无表情得斜睨一眼,呆坐不动。,他倒不是此刻还要摆什么架子,实在是牙口和嗓眼干疼,不想多说话。杨次走到跟前,却先将周边的兵卒打发走远些,四处看了看,在张春身边半蹲下来。
见他那满面凝重的模样,张春心中犯起了嘀咕,不想说话也得开了口。“什什么事,搞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将军!还不知道吧,我才接到咱们自己人的加急密报,说大王已召开廷议,对咱们没有攻下襄武很是愤怒,当众表了态要撤了将军你的职务,还让我俩回上邽认罪去!”杨次灰头土脸,声音嘶哑,这段时间以来,也熬得不成人样。
“什么!”
张春既惊且怒,忽的便站起身来,引来一片目光。张春视若无睹,狠狠地擤了一把鹰钩鼻子,龇着牙道:“我为他出人出力,要死要活,受了这多大的罪!怎么,些许不如意,便要撤职拿办?好好,真是个好主子昂。”
抬眼望了望襄武城上那让他无比憎恶又再也难忘的身影,张春忍不住怨念不止:“这个吴夏,当真是铜豌豆一颗,嚼也嚼不动,砸又砸不烂。我看他也伤的够呛,但始终就是不死,也是奇了。如今硬生生把老子拖在这里,让人郁闷。”
“还有,听闻阴平的陇西军余部,整合了兵力,被高岳领着已经大举北上,打算反攻我们。临洮的王连,不是才发来求援信么,他是咱们自己人,不好置之不理,只好派去了四千人助他,明确告诉他无论如何也得顶住。我在这里,襄武又打不下,还要分心去防备南边,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陈安又要来凑个热闹,老子还真他妈够衰的。”
杨次拉了拉张春,张春兀自发着满腔牢骚,僵着身子,将杨次的手直甩开。杨次急的连连跺脚,也直起身来,凑近了又道:“将军,先别管他,我还没有说到重点哪!大王已经指派了一人,前来代替你出任全军主将,那夺职问罪的诏书,也是令此人一并带来,并要当众宣示,再将你我都押解回去。”
“妈的,老子绝对是流年不利,这两日连平西将军的大印,都不知搞到哪里去了就是找不到,现在坏消息又一桩接一桩,太晦气!呸,哪个敢来代替老子?胡崧吧?别看他是个镇军将军,老子根本就”
“什么呀!没有胡崧的事,是陈安!”
陈安二字,硬生生的将张春的话,堵在了嘴里。他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可是见杨次坚定的点头表示绝没有弄错,张春面上,红转白白转青,满腔怨愤嫉恨似乎化作了一把利剑,在狠狠得挖琢他的心肠。
“陈安已经被越级提拔为讨逆将军,大王又拨给了他五千人马,如今正在半路上,不日就要抵达襄武城下。将军,咱们怎么办?”
不待杨次来拉,张春已然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消息,便是火上浇油,让他的牙疼更加发作起来,忍不住重重的拍击脸颊,似乎能缓解些许。
“我们跟随王爷多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无数吧。今日却一旦翻脸,实在是令人寒心。放着旧部不信任,却一心提拔陈安这种半路投靠的人,真是让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再说陈安那小贼,狂妄无礼,一向不买老子的帐。”张春瞪着发红的眼,喷着粗气,“如今爬了上来,更是小人得志,一定会当众狠狠地折辱我们。一想到这,老子就寝食难安,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来,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
杨次连连嘟囔着怎么办怎么办,一脸的沮丧惶急。
张春厌烦的横了一眼,喘着气暗自琢磨对策,片刻,他转了转眼珠,问道:“陈安要来,这边还有那些人知晓?”
“只有我一个,得到密报后,我就立马来报知将军,所以,本军上下,目前再无第三个人晓得。”
“好!既然这样,那么咱俩也算是毫不知情。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么。”
杨次眨了眨茫然的眼,脑中思索不已,突然叫道:“将军是指当初陈安刚刚投奔大王那次廷议之后,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他右手做了个下切的手势。
张春警惕的迅速四下扫视,见无异状,方压沉了声音低斥道:“小点声!不要一惊一乍的,既然事情如此,咱们就决不能坐以待毙。找个靠得住的,迎头摸过去,找机会将陈安一刀做了。陈安死了,还怎么来替代和押解咱们。一了百了,不就最好?”
“可是万一事有败露,或者大王怀疑”
“听我说。事成之后,立刻杀人灭口,怎么会有败露?大王就算怀疑,那时刺客遍寻不着,陈安又已死,而且人也不是在我们这里死的,明面上咱们是从头到尾一无所知。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们干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万一日后”
“你怎么那么多可是?男人做事,怎么这般瞻前顾后!日后再说日后的话,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就是。再说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应急的法子,将这道坎给迈过去。难道你还当真老老实实等那姓陈的过来,然后把咱们羞辱一番后捆起来押解回去,像落水狗般再被当廷问罪么?”
杨次咬着牙,面色变幻不定,片刻重重一拍大腿,恶声道:“好!一不做二不休,他不仁我不义,干他娘的,咱们在细节上再多琢磨琢磨,别功亏一篑才好。”
两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起来。但是他们哪里想到,身后一里多开外,某座诨名老鼋背的土山上,向阴处的乱树林中,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人无声马无息,沉默肃杀的藏身在此。一个昂藏大汉,身躯雄阔,却弯着腰隐在一颗老树桩后,时不时探出头朝山下探望。顺着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看去,远处山下却赫然正是围在襄武城边的张春所部晋军大营。
“周都帅,可要再派人去接应么?”
一个校尉,凑近了那大汉,压低了声音道。那大汉转过头来,正是陇西求死军都指挥使、虎贲中郎将周盘龙。这支军队,也便是陇西军中头牌精锐——求死军。
思忖片刻,周盘龙摇摇头道:“不。主公既然严令我等在此静候,便要坚决执行命令。主公身手过人,且经验丰富,方才只不过是独自下山,要悄悄近前查看敌军态势,又不是单枪匹马跳出去厮杀,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咱们先等着便是。”
一个时辰前,高岳亲率求死军,从新兴城一路疾行西来,将至襄武时,便转而先向山中隐藏起来,居高临下一望,整座晋军营盘尽收眼底,何处兵多,何处将寡,基本上就能瞧出大概来。但毕竟距离尚远,为更进一步掌握敌情,高岳便卸去甲胄,稍作改扮,拦住了众人的阻止,也不要人跟随,独自下山溜往晋军大营边界,想再做详细打探。
虽这般说,周盘龙心中也有些焦急,只不过不好在部下面前表露出来,以免引起军心不稳。等到心中开始急躁起来的时候,终于远远见到高岳安然回返,待近了一看,竟然还押着个人回来。
一众人等,都不禁先大大松了口气。高岳却不以为然,前世时候,这般勾当,真正是做的精熟,从来都是有惊无险,毫毛不失一根。但见大家发自真心的关切,当下也很是暖心。
“主公,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正巧南边的信使来报,韩将军已经收复临洮城了。”
第两百零四章 俱有所()
略问候两句,周盘龙迅速直奔主题。虽然大都知晓,还是引来了一片低低的欢呼声。高岳眉头一挑笑道:“我给了韩雍一万五千人之多。虽然我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但依着他的能力再加上优势兵力,若还是不能攻下临洮,我倒真要有所怀疑了。”又道:“那么如今他所部人马在哪里?”
“据报,韩将军于五日前,攻下了临洮,并生俘敌将王连。信使,韩将军抓住王连后,心生一计,叫王连亲笔写了封求救信给张春,是主公亲自率军北上,让张春无论如何拨个三五千人马来援,意图将襄武城下敌军分割歼灭。眼下韩将军亲率一万大军,正在临洮城以北三十里处埋伏下来,准备伏击南下的敌军援兵。”
“好。此计甚妙。韩雍用兵,果然可以深深信赖。”高岳闻言大喜,襄武城下张春所部,虽是屡攻受挫士气低迷,又变得散漫其阿里,但好歹也是两万人的上邽精锐晋军,经历过不少战阵,若是正面厮杀,预计很是棘手。韩雍此举,正是用计来诱,使敌军由整化零,才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