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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正不能相信,就像是在看戏一样。”末了,杨坚头咂咂嘴,还是满面的不可置信,停了停想起什么,又开口道。
“对了,陈安所部撤离后,我是放心不下,还特地遣了干练斥候,跟踪打探,据报其部奔出数十里外后,有过短暂停留争论,因担心暴露行踪,斥候不敢靠的太近,所以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陈安并没有死。但之后他们却未退往上邽,径直往东方而去,不知道搞什么鬼。”
“当真?这倒也怪了,陈安为什么不回上邽,一路往东去做什么?”
高岳既惊且喜,虽然还一时搞不清状况,但不管怎么说,眼下危机确实已经解除,也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万宏及杨坚头二人,便就询问高岳,襄武那边情况如何。待得知已然打败了两万上邽晋军、陇西军大举集结在襄武后,万宏的脸上愈发舒展开来,拱手道:“属下庆幸及早弃暗投明,只愿主公能早日驱逐昏王,掌控秦州,属下更是衷心拥戴主公为本州牧守,从而上下一心报效朝廷。”
虽然仍旧算是肥胖,但这些天来的司马保,和原先相比,确实是清瘦了些。因为食不知味又睡不好觉,导致短短十日不到,整个人都已憔悴不堪。
吃不好,是因为战事胶着,苦等捷报不来也就罢了,最后传来的消息还越来越坏,形势对己愈发不利,这让他从信心满满到满心懊丧;睡不着,倒不是他失眠,司马保最大的爱好便是睡觉,几乎是挨床便着。
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上邽城中,总是隔三差五便在夜半失火,有一次甚至烧毁了半条街。在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动辄便被奔走呼号的救火声所惊醒,心脏都似乎瞬间被吓得停止了跳动,司马保气急败坏,连侍从都被亲手打死了三个,但失火原因至今没有找到。有踪迹显示,似乎是人为纵火,可是嫌犯也是如同土遁,遍地搜寻不着,但隔一两日,又失火了。
连日来,司马保情绪一天坏似一天,精神不济影响情绪,便就动辄迁怒于人,早不像从前那般,起码讲究个王者的从容气度。今天廷会上,群臣都噤口不言,各怀心思,反正眼下也不关己事,耳听得司马保在大发雷霆,厉声痛斥跪伏于殿中的两人。
“张春!你说,你是不是废物!孤王多么信任你,将三万大军全都交在你手上,孤王一共才有多少人马!”啪得一声脆响,堂下众人瞬间都下意识眼皮发紧,不抬头都知道,这又摔碎了个杯盏。
张春和杨次二人,被反捆双手,披头散发的跪在阶下,垂头丧气。那日襄武城下战败,张春好歹逃出生天,麾下已只剩下三千多人。他不敢从新兴城回返上邽,不得已只有北上,从陇西首阳城借道略阳郡而过,绕着路才终于逃了回来。
彼时蒲洪虽然客客气气,也有所供给,但面上那隐隐约约的一丝嘲意,让张春羞怒交加却又不敢当场发作,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憋着一股邪火,好容易回转上邽,甫才入城,便有南阳王诏令前来,将张春杨次二人大骂一顿,并当众捆缚了起来,直接押送到群臣毕集的大殿中。张春本历来自视位居众人之上,眼下境遇,让他极度羞惭恚怒,连司马保的痛斥声都听不大进去,兀自垂着头,恨恨地想着心事。
杯盏砸来,正正摔在他委顿的身前,崩起的碎渣,四下飞溅,登时便将张春的脸上擦破出好几道血痕,还有一块稍大些儿的碎片,直直的扎进了张春的腮帮子上。张春猝不及防,既惊且痛,更自觉当众遭受这般侮辱丢尽了脸面,让他本就刻薄狭隘的心胸,几乎要立时气炸开来,他龇着嘴,低低吸着冷气,咬着后槽牙强自忍耐。
上头,司马保继续在咆哮:“三万人!三万人都打不下一个襄武城,反被人家逆袭给打的大败亏输,你如何还有脸面回来见孤,你怎么不干脆去死!”
裴诜立时顺势奏道:“张春无能,丧师辱国,使大王日夜担忧。臣请立斩张春,以谢将士,才好重新鼓舞士气。”
见掀翻张春的时机稍纵即逝,惯做泥菩萨的胡崧,也终于忍不住站出班列来,俨然附和道:“裴中郎忠鲠之言,臣请大王纳谏。”
怒火烧的两眼正发红,裴胡二人之语,便如火上浇油。司马保一拍扶手,大吼道:“来人!将张春杨次都拖下去,即刻斩首!”
杨次立时瘫软在地,张春满腔的刻毒怨怼,被这一句,瞬间惊得魂飞天外。惊恐害怕甚至还有委屈,让他立时哀求嚎叫起来。
“大王,大王!我拼死力战,就是为了回来再见大王一面啊大王,饶命啊,瞧在我多年相随的份上,就饶我一回吧啊啊”
各种情绪登时如泄洪之水,汹涌而来。张春以头抢地,大声嚎哭,涕泪满面。见他这般模样,平日里与他不对付或是暗里厌恶其人的少数臣工,冷眼旁观,心中却舒坦的很。但历来与张春交好或者附从与他的,不免就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淳于定为首,不少人便开始劝谏,请大王网开一面,毕竟兵家胜负难料,不管怎么说,张将军也曾拼死抵抗,又没有投敌,最后还能收集残兵回返,也算是略微将功补过吧。
司马保气的呼呼直喘,被七嘴八舌的劝阻声吵得发昏,但却渐渐被说动了心。他脑中天人交战,望着下首狼狈不似人形的张春,又想起昔年少时的种种往事,且先王被匈奴人俘杀的时候,那般纷乱惶然的境况下,也是张春一直鞍前马后随在身边,并率先公开拥护他及时继承了王位。
“罢了!孤王一生,重情重义,不要逼着孤王不念旧情而杀人。张春死罪恕了,活罪不饶。将张春杨次拖出去,重责三十军棍,并张春即刻从平西将军贬黜为偏将军,杨次贬黜为裨将军,罚俸半年!”
到最后司马保几乎是吼了出来:“拖下去,立刻拖下去,孤现在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二人的脸,滚!”
杨次如获大赦,鼻涕眼泪糊满一脸,却只顾机械的磕着头,嘴里语无伦次不知在低声念叨什么。殿外立时便冲进来一队如狼似虎的卫士,上来拖住二人便就往外拖。张春血红的双眼睁得溜圆,骨碌碌转个不停,一面疯狂挣扎起来,一面忽然爆发出怨气,嘶声大叫道:“此次兵败,臣有罪,但臣冤枉,臣不服!”
司马保闻言不禁摆摆手止住卫士,气狠狠道:“你不服?你还敢有什么不服!”
“臣听闻大王曾早就派了陈安率军前来襄武城下,但是直到臣被陇西军突然袭击,也没有见到陈安一兵一卒前来!臣被敌军两面夹击,拼死苦斗,那陈安在哪里?他为什么顿兵不前见死不救?如今兵败,难道是臣一个人的罪责吗?臣不服!”
张春有些犯了混,不管不顾地大声嚎叫了开来。不过这番话,倒让大殿上登时静了下来。司马保愣了愣,望着下面一张张茫然的脸,不禁叫道:“孤差点气昏了头,也对啊,陈安现在人在哪里?”
第两百零八章 见机避祸()
陇城,乃是秦州最东边的一个县城,位于天水郡最东南处,基本上已是和雍州接壤了。早先,陇城一直是雍州治下,但前几年名义上又被划给了秦州管辖,所以陇城和秦雍两州都有牵连,却颇有几分边境地带三不管的味道。
这一日清晨时分,陇城的宁静被猝然打破。一拨军队行至城下,用戳着南阳王大印的敕文,叫开了城门,但随即迅速控制了全城,到了天明时分,陇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陇城了。
府衙内,陈安半卧在榻上,毫无血色的面上憔悴蜡黄,神情阴郁,只一双间或转动的三角眼里偶有精光闪烁,,他兀自沉思,正在反复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幕幕,竟似做梦一般。
数天前,新兴城下,陈安终于忍受不了万宏的各种迁延理由,积郁多日的焦急与恚怒爆发出来,陈安下定决心,无论有什么后果,也务必要在今天强行拿下新兴。
正在部署调兵的时候,有卫卒来报,说是前线平西将军张春派来了一名斥候,有要紧事要当面禀报。陈安听闻不禁有些诧异。虽然他对张春非常反感和不屑,但既然眼下战事未熄,涉及军务方面,他还是放下个人成见,便立时传令让那斥候来见。
一打照面,那风尘仆仆的斥候确是晋军披挂打扮,顶着一头厚重蓬乱的发髻,面貌不过普通之人,没什么可说的。斥候行了礼,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一面请左右士兵暂且退避些,一面呈了上来。陈安接过来便看,首先映入眼中的,果然是鲜红的平西将军大印戳在末尾,陈安嗯了声,便就抬眼去瞧那信。
满纸的内容,歪歪扭扭字迹难辨,本来就读得有些吃力,陈安皱着眉头耐着性子看完,原来张春却是命他南下,明日辰时务必要赶至临洮城东三十里处与其主力部队汇合,然后自有安排。
陈安一头雾水。且不说他此行乃是奉了南阳王亲令,去往襄武城下,充任前敌主将,再将张春收捕问罪的,从实际情况上来说,张春已经没有资格再对他发号施令了。撇开这些,就说目前全军目标正是要不计代价攻下襄武,又好好地南下去临洮做什么,且他张春竟敢擅自离开阵地,到底搞些什么名堂?
陈安茫然不知所措,便对那斥候发问,你家张将军,究竟要做什么。斥候正要开口却欲言又止,只拿眼睛左望望右看看。陈安立时醒悟,便令一众士卒再退回回避些。陈安本来自恃身手过人,当下全部精神又被那云山雾罩的来信绊着,完全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当下见空出了场子,便凑近些道有什么机密便可就名言。
斥候把头一点,道声陈将军请看,便就指向信笺上某处。陈安忙要凝神去瞧,那斥候却陡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大蓬发髻中,拔出了把不过五寸长许的匕首,照着陈安左胸心脏处,猛刺过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刺客已是志在必得。千钧一发之际,陈安不由分说急忙抬臂格挡,虽然立时便架开了些,但那匕首来势凶猛又极为锋利,将陈安左臂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大豁口之后,还余劲未消直直扎进了左胸之上,入肉没柄。
陈安大叫一声,被那刺客贯穿之力,捅的站立不住,他伸出手去想揪住刺客,终究是使不上力气,但恍惚间手中又似乎抄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心中吃惊随即便一头栽倒在地。陡然巨变的一幕,让所有人登时惊得发怔,待过得须臾,左右人等才反应过来,齐发一声喊忙不迭抢上前,都伸出手来搀住陈安,一时奔走叫喊夹杂着纷沓的脚步声,场面登时极为混乱不堪。
陈安强忍剧痛,大口吸着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紧握拳头还想挣扎着要站起,却被无数双手或扶或按在身上,抵不住力。耳听得校尉石荣厉声大喊速速捉拿刺客,外围又有跑来跑去的脚步声,片刻又听得有士卒大叫刺客在哪里,什么,不见了?
陈安又急又怒,血涌上头,竟然双眼翻白晕厥了过去。
幸好他昏过去不过半刻钟,就悠悠醒转。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正被士卒抬着行军。石荣见他醒了,大喜过望,问了几句,便告诉他,幸好他及时抬手挡了一下,没有被伤到要害,但伤口也只不过在心上三寸之处,凶险的很。随军郎中早已敷了止血生肌的草药,伤口又是被刺的很深,叫他千万不要再乱动,只管躺着便是。
石荣又道,主将遇刺,新兴城下是不能再耗下去了,而且目前这般情况,也没有能力再去襄武前线,几名校尉商议,还是先行退回上邽为好,一切听候大王调度处置便是。
这只五千人的晋军,同陈安朝夕相处,又曾听闻其独闯襄武击伤高岳还能全身而退的事迹后,都赞其为孤胆英雄,对陈安很是敬仰。又且陈安对士卒很是善待,抚慰有加,所以时间一长,上下人等,都无形中对陈安很是归心,视其为顶梁柱。
有些老兵,尤其这般。士卒们并不在乎你是什么名望、什么资历,只在乎带兵的人,品性如何,交不交心,值不值得大家听你使唤为你卖命。在众人眼中,陈安是个爱兵知兵、不打官腔的好上官,眼下见陈安苏醒,全军上下登时一片欢欣,连脚步都自觉的放缓了些,说是不要颠着陈将军。
石荣见陈安却面有忧色,不禁凑上前问他可是担心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会被南阳王责罚。孰料陈安躺卧不动,默然片刻后却突然道:“责罚事小,此去怕是我命休矣。”
石荣大惊,不知陈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就算抵达前线统管大军的事情搁浅,但这也是事出有因。张春一向嫉恨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