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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邺满目坚毅的望向高岳,不停的挥手。高岳见难以挽回司马邺的心意,强忍住悸动的情绪,重重地三跪九叩首之后,带了樊胜、王该,一咬牙便转身离去。刚至殿门处,司马邺哀凄激越的声音自身后陡然传来。
“高兄!从此珍重!”
此时再没有等级森严的君臣之纲,而惟愿有肝胆相照的兄弟之情。高岳犹如被电击相似,浑身一颤当即便停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回过头去看,不过片刻,便抬脚就要匆匆离去,只是,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中无声的滑落。
第两百四十三章 要紧之事()
出得皇宫,果然从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匈奴兵狂肆的叫喊和笑声,看来内城果然被攻破,刘曜应是默许了麾下兵卒,在特定时间内可以随意抢掠发泄。♀,高岳几人不得已撒开腿,埋头奔跑,一路见匈奴兵越来越多起来,几人连躲带藏,好容易跑至御马厩取了坐骑,带了百余名亲卫,扬鞭便往西首而去。眼下情势,城西之处,敌兵最少,也是相对最容易突围而出的方向。
此时外城内城,不少地方都燃起了冲天大火。长安城被剥开了最后的一件遮羞衣,任由残暴异族明火执仗的闯进来,尽情侮辱肆意妄为。成群结队的匈奴兵,如同见了骨头的野狗一般,红着眼睛,无所顾忌的扑向每个角落。城中此时已不分男女老幼、尊卑贵贱,到处都是惊骇的发狂,匈奴兵的嚣叫混合着人们的惨呼,更有妇女凄厉刺耳的哭骂声,愈发让人心中发紧。
一行人打马狂奔,欲去兵营收拢城内最后五千名晋兵,然后与本部人马合并,率众一同撤离。又过了两条街,嘈乱之声愈发不忍闻,入眼之处,尽是狼藉。听得有寻路而逃的百姓,在大声招呼同伴道:“快!四横街也遭了贼兵!那边不能去了!”
四横街又叫官街,乃是朝廷主要官僚机构及一众高级官员的府邸所在。因彼处非富即贵,故而匈奴兵闯入城中之后,在知情人的指引下,不多时便晓得了这处好场所,当即便大股大股的涌了过去,意欲放手劫掠一番。
高岳正扬鞭纵马,那路人的四横街遭袭之语,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忽然脑中犹如电光一炸,高岳立时手臂运劲猛勒缰绳,坐骑满江红陡然受了大力,倏地扬蹄人立而起,咴咴咴的嘶鸣起来。
众人立时也驻马不前,回首望来。樊胜急道:“将军,出了什么事?再不抓紧,贼兵大至,就来不及了!”
王该不解道:“将军可是有什么遗忘处?我替你去,将军赶紧去收拢军卒出城,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周盘龙默然无声,反手摸了摸身后的斧柄。他虽然也不解高岳为何突然停下脚步,但他并不想问。高岳去哪,他就去哪,只管跟着主公走就是,其他没什么好问的。
这一拨百十来人,全身甲胄,气势不凡,停在街中,很是扎眼。身后不远处,哇哇狂叫的匈奴兵立时便成群结队的冲了过来,越来越多,越来越近。高岳摇摇头,对樊胜王该等坚定的道:“我有一要紧之事,必须要亲自去办,只要周盘龙带二十人随我同去便可。其余人不要在这等我,赶紧领兵出西城,我必会及时去和你们汇合,快去!”
身后竟然开始有流矢射来。大批匈奴兵挺着长矛追了过来,粗着嗓子大叫,让众人站住!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啰嗦,樊、王二人,无暇多问,只好叮嘱声小心,便拨转马头,泼喇喇的疾速而去。
高岳拨开一支射到近前的箭,催动坐骑,绕过街角,甩开了在身后叫嚣追赶的敌兵,便打马加起速来,径直往四横街驰去。
街面上,果然布满了如野兽一般的匈奴兵,无数牛皮靴子沉重的踩踏在地,仿佛要将人的心都踏碎。往日高阔堂皇气势不凡的各处官家府邸,此时都遭了飞天横祸,乱叫声不绝于耳,大批大批的物件,无论值不值钱,都被匈奴兵抱着兜着,如蚂蚁搬家相似,来来回回公然抢掠出来,实在带不走的,便就放火焚烧,不多时,到处便蹿起了令人心惊的黑烟来。很多人身上被烧着了火,狂呼惨叫着蹿腾翻滚,那手舞足蹈的模样,却惹来匈奴兵愈发兴奋的怪笑和唿哨声。
秋末冬初,凉风透骨;黄昏将近,哭声遍野。肆意的屠杀,随处可见,眼下不再分身份贵贱,城中所有人,在敌人的凶残兵刃下,统统都是一群待宰的绝望牲畜。每一条鲜活的人命,仿佛就像只蚂蚁般,瞬间就被轻松地从人世间抹去,除了遍地横流的血,再没留下任何印迹。这血腥的一切,每一刀下去响起的撕心裂肺惨叫,生命离去时的所有不甘与愤恨,惊慌与骇然,都在白描着这人间地狱。
随处可见官宦人家的女眷,衣不蔽体的大哭着从府里冲出,后面往往有数名精赤着身子、大呼小叫的敌兵,几步便赶上来,又像拖着羊羔儿似的,将女眷们拽回去。有个别极力反抗的,登时激起了匈奴兵的变态兽性,哈哈狂笑着竟然当街便就要捺倒行*淫。也有的兵,格外暴躁凶残,随手一刀便将女人杀了,自又去寻找下个目标。
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凄厉叫声,此起彼伏。高岳心中如同有一块大石,迅速的往下坠。他一路冲荡,左挑右拨,不停击杀匈奴兵,却在心中对那遭了劫难的人们说了无数遍对不住,更提起马速,追风般疾驰而去,留下身后乱哄哄的各种喧声。
越过重重阻碍,奔到街中心,不过也才一刻钟左右,但高岳却觉得时间仿佛过去了几个时辰相似。终于远远看到了目标,乃是一座格外壮阔的府邸。
隔着百多步,便看见那府邸大门上,焦烟冉冉升腾,地上横七竖八卧倒了许多血淋淋的尸首。有个匈奴兵,刚从一个女眷身上爬起来,回头朝地上看了看,又干脆一刀将那可怜的女人杀了。匈奴兵提了提裤子,似乎很是满足,刚要迈步往里走,突然发现了风驰电掣般赶来的高岳,他把脸孔一沉,正要大声招呼人来,一杆森冷的枪尖,已然从他的口中无情的刺进,从脑后贯出。那匈奴兵黄褐色的凶狞眼珠登时突了出来,须臾便褪成了死灰色,软踏踏的歪倒在地。
高岳看也不看他一眼,干净利索的拔出枪,跳下马来,举步就要往里冲。却猛听得周盘龙急叫一声:“主公,小心!”
高岳心念电转,立即停住不动。方止住脚步,头顶上方有一重物,挟着风声,堪堪擦着高岳的鼻尖,轰然砸落在地,崩起一地的大小碎屑。高岳定睛一看,原来乃是那厚重的门匾,被火舌舔舐的噼啪作响,火星乱溅,眼下再也撑不住掉落下来。
高岳觉得自己是心神已乱。他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那摔得四分五裂的“大都督府”焦黑门匾,擦了把冷汗,不暇对周盘龙道声谢,便已身形如风的冲了进去。
府内入眼处,尽是尸首,血流了遍地。回廊处,三五个匈奴兵,正拖着一个女子往外走。那女子云鬓散乱,花容失色,大声哭叫尽力挣扎,却哪里能够从如狼似虎的壮汉手中挣脱半分。
高岳看在眼里,登时五内俱焚。他大吼一声,一个箭步抢过去,刷刷刷几枪,将那尚未反应过来的敌兵,全都刺倒在地。那女子失了束缚,但受了惊吓刺激过度,竟晕晕乎乎站立不住,只是垂首支额,看着就要往地上栽去。高岳一把抄住了她欲倒的身子,俯身大声道:“云娘!不要害怕,是我!”
第两百四十四章 前后受敌()
这处府邸,乃是麴允的大都督府,女子正是嵇云舒。?。??自从上次与高岳产生了些误会后,不两日,高岳便回转陇西,两人再没见面。麴允并不知情两人的微妙关系,还曾为嵇云舒介绍了杨玉的提亲之事,却被嵇云舒坚决的拒绝了。但是心中怅怀,难以言表,嵇云舒郁郁寡欢,从此再闭门不出,连袁筝来访,都托病婉拒了好几回。
世事难料,未到一年,长安局面变得更加危急,高岳又复亲自来援。嵇云舒闻听,在深深敬佩高岳深明大义的忠勇品德同时,也在心中下了决心,与其这般日日难熬,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等到战事稍缓,待见到高岳时,定要寻机当面问个清楚。
她本来拿定主意,但因战事吃紧,高岳只在初时几日,因公曾来麴府拜见过麴允,与嵇云舒简略地打个招呼,此外再无他话。嵇云舒心中如小鹿儿乱撞,羞涩和犹豫又复涌来,等好容易重新鼓起勇气,高岳已大步流星般离去。此后形势江河日下,二人也没有机会再见面,更谈不上单独相处剖析心迹。
嵇云舒既牵挂高岳,又担忧国事。等到今日,待听说了匈奴人已经破城的时候,已经迟了。麴允自在皇宫内,决意死守司马邺,他顾不上自家的府邸家眷,只能听天由命。故而,大批的匈奴兵毫无阻碍的冲了进来,府中立时便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在危难面前,都本能的选择四散逃命,女眷们只能瑟缩发抖,哭喊着挤在内宅,束手无策。
富丽堂皇气度雍容的官街,对于边鄙胡人来说,简直有如天堂。这里虽然已经没有粮食,但却有各种闪花了眼的珍奇宝藏,有从前高高在上现在却能肆意侮辱的官家宝眷。匈奴兵们开始发了疯般烧杀抢掠,如野兽般尽情地破坏着一切。
麴允府邸,格外阔大,更遭到了严重的侵略。府中遍处冒火,上下人等,死的死伤的伤。嵇云舒虽有些外柔内刚,但毕竟是名女子,在塌天般的巨大灾难面前,也是极度害怕六神无主。她本躲在内室,几名匈奴人闯入,立时便尖声惊叫起来。有兵卒冲过来便要要施暴,万幸的是,领头的队主见其貌若天仙,便动了献宝的心思,想将嵇云舒就此掳走,寻机能献给上司,或者是能入了刘曜的法眼,更是再好不过,定能有所升赏,比眼下胡天黑地的爽一回,总要划来多了。
所以在队主的喝令下,嵇云舒总算没有被侵犯,被几人死死捉住,就要拖出去。而高岳在无意听到四横街遇袭的消息后,立时便想起了麴允的府邸,绝对难以幸免,由此开始担心起嵇云舒。他终究放不下,便急急赶来,两边正正撞在一处。
嵇云舒本来心胆欲裂,早已乱了神智。高岳多日未曾净面,下颌及两腮处,已是长满了黑漆漆的胡须,嵇云舒透着朦胧恍惚的眼,却见一个浓髯军汉正半抱着自己,且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的脸,当下更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的大声惊叫起来,奈何身子发软,想挣扎却已没有力气。
却见那军汉伸过头来,凑近了似乎意欲轻薄。嵇云舒惊怕羞惭,已欲骇死。待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曾在心里回想过无数遍的声音,嵇云舒几乎怀疑是否在做梦,她拼命睁大了水雾濛濛的一双秀目,仔细看去,果不其然,当真是那最想见到的人。
仿佛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很久,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在狂涛几欲灭顶已然绝望的时候,却终于攀上了坚实的陆地。嵇云舒再也顾不得许多,她一把紧紧抱住高岳,什么话也说不出,放声大哭起来。各种强烈的情绪,如同决了提的洪水般,将她娇弱的身子冲击得秫秫发抖,但心中却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许多。
高岳终于救得嵇云舒,心中也算松一口气。他轻拍嵇云舒的背,努力安慰道:“云娘,不要怕。麴大都督决心寸步不离侍奉陛下,已无暇顾及府上了眼下事态紧急,我来救你出去。”嵇云舒脑中一片混乱,便对高岳连连点头。
这边只不过片刻功夫,院里不远处已经有更多的匈奴兵,立马就发现了异状,统皆停下了手中的行动,提矛舞刀,哇哇狂叫着都冲了过来。
周盘龙本默然侍立在旁,见状忙提斧上前,大喝声中,将冲到最前的一名匈奴兵,一斧便斩去了首级,那没头的腔子里,血柱猛冲出来,激起三尺来高,随即咕咚栽倒在地。但更多的匈奴兵,因仗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却并没有被震慑住,愣了愣,反都暴怒起来,呜哇哇的乱骂着冲上前来厮杀。
嵇云舒惊骇地大叫起来,将头埋在高岳的怀中,颤抖的更加厉害。此刻高岳麾下,只不过带了二十人,实在有些寡不敌众,于是审时度势之间,高岳断喝一声,抄起嵇云舒,招呼了部下,便就往府外杀出。
此刻里外喊杀声愈发势大。府门处的焦烟,愈发浓烈起来,熏的人眼都要睁不开,靠近了仿佛连头发都要燎烧起来。高岳忙叫嵇云舒将脑袋紧紧埋在自己怀里,咬着牙眯着眼,弓着身子蹿过浓烟,寻着了原地等待的坐骑,他先将嵇云舒反身举上马背,自己刚翻身上去,从街面外已有箭矢不断射来,其中一只,激射而至,噗得扎进了高岳的右肩里!
高岳浑身一颤,闷哼出声。他咬着牙忍住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