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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失机失察,致使京都遇袭,大都督韩雍主动包揽罪状引咎自劾,上表自请黜官三级,罚俸一年,并降爵为侯。高岳抚慰不许,韩雍坚请,最后高岳下旨,罢去韩雍骠骑将军、大都督两职,罚俸半年,领车骑将军衔,仍允总管军事,并依韩雍之请,免议余者罪责。
诸将敬佩感激的同时,又深感羞耻,愤懑难言。安东将军雷七指,创伤已基本无恙,但自觉惭愧怅恨无颜见人,便仍然闭门不出,等闲不见外人,连朝会都一再请了病假告休。
这一日,雷七指在府中后院呆坐,闷闷不乐想着心事。忽有门卒一溜烟跑来禀报,结结巴巴说陛、陛下来了!
雷七指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就要出去恭迎,高岳已带着韩雍、杨韬、杨坚头三人,大步走了进来。雷七指不暇多想,慌得立即拜伏在地。
“臣雷七指,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请陛下责”
“你起来吧!”
高岳面如古井,波澜不惊,拽过一张椅子便坐在了雷七指的面前,目光炯炯盯着他看。雷七指慢慢站起身来,瞥了高岳一眼,垂头不语,默然片刻,又噗通一声跪倒。
“陛下!臣知道陛下屈尊前来,是为了什么。但容臣说一句,臣亏得自负为天下猛将,连个初出茅庐的平凡后生都打不过,丢了陛下的脸,丢了我大秦军无数兄弟的脸,我原来不过是个无用的废物!”
说着话,雷七指有些激动起来,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无所谓的脸上,满是沉痛萧索,竟然几乎要落下泪来,“臣自觉没有本事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就请陛下随意处置臣这个徒有虚名的废物!”
望着这个微末时候便跟随左右的老部下,被猝然打击到这般心灰地步,高岳不禁长叹一声,只得再让他站起来,边宽慰道:“老七!一跤跌倒,便从此不愿再爬起来了么?你如今威名赫赫,便瞧石闵是籍籍无名的后生,你怎知道将来他的名声更抑或震慑天下呢?再说,单打独斗,一勇之夫;战胜攻取,才是大将之才。你不要局限于短浅,男子汉大丈夫,争得功名,也能受得委屈,些许挫折就把心给冷死了?那朕可真要瞧不起你!”
雷七指默默无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韩雍接着道:“雷将军,陛下晓得你心中郁闷难解,便专门来看望你,开导你,这般恩遇,常人罕有。你不立即振作起来,做出些成绩回报,却只一味缩在家里唉声叹气,此岂是大将所为?”
雷七指晓得韩雍为了堵住舆论,平息民心,并缓和各方情绪,主动担下了责任,如今独独被罢黜责罚,心中对他极是敬服,不禁应道:“大都督上洽君心,下慰众情,心胸宽广似海,实在让人既感且佩。”
韩雍摇摇头:“此次败绩,吾与诸将相同,俱感颜面大失。然则古人云胜不骄败不馁,实在是金玉良言,你自己多体会。”
杨韬也来苦口婆心的劝慰。君臣讲了一通,见雷七指似乎有些意动,高岳便站起身来,紧盯着雷七指道:“如今,听闻石虎攻入并州,石堪败死、并州易主几乎难免。说起来,要不是杨抚军被迫来救京师,并州早已为我所得,又岂能让石虎染指!朕意,准备挑选精兵四万,以杨抚军为主帅,再蹈辛苦复攻并州。不过副贰人选,一时不定,抚军推荐你雷七指,你们可有什么看法么?”
杨韬其实事先便得到高岳的通知,但此时为了配合,仍抱拳慨然道:“臣得蒙陛下厚恩,正欲肝脑涂地相报。且臣本就是武夫,为陛下、为国家而战,本分也,怎敢谈辛苦二字?并州,北方重地,我国家势必要取,陛下既要委臣,臣便竭尽全力,仅此而已,就不知雷将军可有这个决心。”
雷七指抬起头来,望望杨韬,又望望高岳,目光变得有些热切起来。冷不丁杨坚头在旁边说道:“我瞧他一脸衰样,多半是不成的。反正他历来不如我,陛下要么派我去,和抚军搭档,保准为陛下攻取并州就是。”
雷七指闻此言,当即拧眉横目,终于将心中的郁气一股脑喷发出来:“我老七不如你杨坚头?你说的什么笑话!”
他转过头,眼中闪着光芒,铿锵有力道:“陛下!管他石虎石闵,陛下只管叫我去,我一定要找回场子,好好地把脸面挣回来,绝不让陛下失望便是!”
第三百七十章 并州军议()
并州,西河郡,介休城外十里。
背山向阳的宽阔大地上,整齐雄壮的庞大兵营,气势昂扬的伫立于此。无数笔直向天的玄黑战旗上,一水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秦”字——三万秦军,正驻扎在这里。
中军大帐前,又一杆主将旗被挑起,上面乃是“抚军大将军杨”留个红色的醒目大字。穿过帐外分列两边如钢似铁的执戟武士,大帐内,十数名中高级将领,也是分为左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在认真聆听正中上首的主帅杨韬做军事部署。
“本帅方才说过,如今,赵军在石虎的亲领下,已经进逼到晋阳东南不足百里的交城,离我军驻地两百余里。石虎为了防备我军从背后攻击他,便在太谷、中浑、祁县、平遥等地,从北到南一路布置了防御力量,专门用以限制我军北上,他自己便能带着三万主力部队,安心的专攻晋阳。”
“晋阳城里的石堪,犹如惊弓之鸟,此前已经数次发求救信给本帅,甚至表示只要能够去救他安全,将来情愿做洛阳一庶民。眼下我军北上逆击石虎,是势在必行,但并不全是为了救他石堪,而是要在保住晋阳的前提下,趁此良机,务求一举击溃石虎主力,将伪赵的势力彻底赶出并州,将此地牢牢控制在我国手上,才是我军的根本目的。”
全身披挂着璀璨夺目的亮银明光甲,愈发添着气势煊赫,不怒自威。上首,秦征北行营主帅、朔州牧、宁硕郡公、假节、抚军大将军杨韬,正在有条不紊的侃侃而谈。数年来,在高岳的厚待和支持下,他手握重兵,长期活跃在西北方面,扫荡北地异族、先后抵御刘赵、石赵的侵略,并逐渐转守为攻,为秦国开始攻城略地,如今做了一方诸侯,在秦国众多武臣中,已经不再是将领的级别,而是大帅的地位。从昔年在司马保麾下郁郁不得志的偏裨,到今天威名赫赫的方面统帅、国家重臣,杨韬对高岳无比感激,发誓毕生以死效忠,而此次奉命征伐并州,他更是踌躇满志,势在必行。
“我军要北上保住晋阳,便要从东北方向进军,但前路艰险,阻碍重重,实话说,确实有很大的困难。不过,路是死的,人是活的!离此地西边三十里外,翻过羊耳山,便到了一处叫侯家庄的地方,从侯家庄再往西北不足两三里,便是山北港,只要击溃守军,然后在彼处渡过汾河,便可以一马平川,直接杀到交城乃至晋阳城下,就可以在背后狠狠捅上石虎一刀,叫他不死也得重伤。”
帐下,众将在杨韬的指引下,齐刷刷地望向墙上的并州地形图。纷纷言道虽然绕路,但比起平常路线,此却是捷径一条。大帅此计,果是灵活机变的策略。
片刻,身如铁塔的征虏将军傅山,腾地站起昂扬道:“末将不才,请为大帅攻下山北港,迎全军及早到达汾河北岸!”
他话音还未落,早有建威将军邢武也忽地跳起抱拳道:“末将愿领本部三千人马,非惟攻下山北港,此后更要为军前驱,打通奇袭赵军之路!”
傅山怫然转头,横眉瞪目道:“邢武!你这是何意?当面与某拆台么?”
邢武面带些笑,但话语却针锋相对:“傅将军一路功勋良多,这回还是放放手,让些微末苦劳给邢某便是。且都是为国杀敌,说什么拆台?”
眼见傅山拧眉大怒,邢武亦是毫不退缩,开始拔刀亮剑,引得诸将都站起身来。行营司马、全军副将、安东将军雷七指当即便出声,将二人喝退,斥道:“军前争名夺利,成何体统?这次都不要抢了,山北港,由本将亲自去打,日后遇着石虎,少不得你们的战功!”
傅山、邢武哪里敢与雷七指争,只好诺诺退下。杨韬摆摆手势,让大家都先坐下,赞许道:“傅将军素来号称孤胆英雄,邢将军也是逢战敢为人先,都无有怯畏懦弱的时候,很好!本帅很是喜欢,你我将帅兵卒上下一心,斗志昂扬,还怕什么石虎石狼!你二人都不要争,雷将军也请稍待,此次都各另有任用,先不要着急,待本帅一一交代便是。”
杨韬清了清嗓子,向着南方,朝虚空处拱一拱手,面色立时变得俨然起来:“此次,本帅奉圣天子之命,领重兵,建符节,专征并州,必期克竞全功。望诸位同心同德,临敌敢战,用实打实的成绩,上报至尊恩德,下慰平生抱负,也能博取功名光宗耀祖。本帅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哪一个,敢犯军令,败坏士气,就不要怪本帅刀口无情,可知道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整齐响亮的声音。杨韬点点头,将桌案一拍,高声道:“众将听令!”
哗啦啦甲叶声大作,两边将领呼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昂首挺胸,长身肃立。
“命,建威将军邢威,率部三千,往东攻取绵山,保住介休不失。”
“命,虎牙将军马志,率部六千,以主力声势,攻打平遥,并扬言平遥不下,誓不收兵,从而牵制、迷惑东方诸路伪赵守军。”
“命,征虏将军傅山,率部三千,绕出平遥背上,攻取东观,切断南北赵军的关联,并深入腹地,破坏袭扰,寻机掳掠粮秣,切记不要正面迎战,以游走事态,与敌周旋。”
“命,后将军姚襄,率部三千,攻取山北港,并架设浮桥,为主力大军渡河北上创造有利条件。”
“命,”
随着道道军令,帐下诸将接连应声允诺,慨然领受而去。片刻之间,分派部署完毕,便已空无一人。杨韬收回目光,正也要离席,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相似,像无头苍蝇般在帐里帐外急慌慌地四处梭视一圈后,他的面色,已经开始变得煞白。
“来人!快来人!”
一众亲兵亲将,呼的都涌过来,却听杨韬满头急汗,极少见的失态般大吼道:“本帅的亲兵,那个王长,到哪里去了?有谁见到?”
众人面面相觑。王长,是杨韬新提拔收纳的一个亲兵,年纪甚轻,样子秀秀气气,又似乎没有什么过人的武力,虽然是挺灵活,但和一众虎背熊腰的粗犷军汉相比,就是个没长开的娃娃。众亲兵亲将,都是跟随杨韬良久,征战四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不理解杨韬为什么收了这么个相对弱小之人,但主帅决意如此,众人倒也不敢擅自评论妄自揣测。
“王长,之前不都一直在帐里么,方才各位将军离席,人多影杂,是不是那时候出去了?”
有亲兵茫然地努力回忆,苦于大家对他无感,也基本没放在心上过,故而当真没有什么印象。众人七嘴八舌讲了一通,不得要领,杨韬额头暴出青筋厉声道:“快!都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这时,一个亲将突然叫道:“啊!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见他跟着姚襄姚将军一同走了,似乎听到说什么一起打山北港、什么也要立份功劳什么的,我也没大在意。恕属下无礼,这么个小角色,怕是连刀也舞不利索,真战死也就战死算了,不知大帅又为何如此紧张?”
话音方落,兵将们吃惊地发现,主帅的脸,变得从未有过的惨白。而杨韬一瞬间,似乎被人兜心窝狠狠打了一拳相似,他连连跺着脚,几乎要呻吟着喊出来:“小角色?那是当今的皇太子!小贼姚襄自己作死,却要连累老子,老子临死前也要剥他的皮!”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以身犯险()
汾河流经侯家庄一带时,有支流分开,宛如一个‘人’字。而山北港就处在人字的一撇一捺的中间,其实算是一个大岛飞地。其势陡绝河滨,高出水面丈许,俯瞰两岸,好算是易守难攻。石虎自从河洛而入并州,将拟攻晋阳的时候,便在此地留下三千劲卒驻守,专门阻击可能从此渡河的秦军。
此时,漫天的箭雨毫不间歇地激射,打在河岸边的石头上,竟至火星四溅起来。山北港前,虽然喊杀声震耳欲聋,但临河仰攻,实在困难,秦军数次组织进攻,都被打退,无奈只得丢下一千多名尸首,还有负伤者无算。
前军主将姚襄,将嗓子喊哑,频频指挥进攻,却眼见一拨拨地被打退,恨得跳脚大骂,但总归骂不下山北港。他的身旁,小兵王长,其实便是皇太子高全,竟也顶盔掼甲,拎着一把马刀,双眉紧锁远眺。
先前,杨韬挂帅征讨并州前夜,被高岳秘召入宫,竟将太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