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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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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大窘,无可奈何,移步在高岳身边,一左一右站定。

    众人看那军棍,齐眉高度,粗如酒盅,上黑下红、上圆而下略扁,低端包着乌沉沉的黑铁,这一棍子下去,妥妥的皮开肉绽,待到打完四十下,怕是半条命都去掉了。

    两名行刑军卒,早已站定,却始终下不去手,非是不能,而是不敢也。二人似风箱里的老鼠般,带着求助的目光左右张望,只盼着有人能出来,解了这让人窘迫至极的场面。

    高岳待得片刻,见仍无动静,一扭首,见那两名士卒,还是站立不动,面带踌躇。

    高岳大怒:“所谓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主将既有令出,尔等踟蹰不前,惧不执行,若是到的战阵之上,岂不坏我大事?这般对抗军令,唯有明正典刑!”

    高岳说着话,便要从地上爬起,手已往腰间去摸跨刀。

    一看他又要杀人,二人唬得亡魂皆冒,慌忙跪下磕头道:“将军饶命,属下这便遵令!”言未毕,便站起身来,连一脑门的汗都顾不得擦,便咬牙将军棍用力打将下来。

    “啪!”

    “啪!”

    硬木击打在肉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从声音便可辨别出那沉重的质感。

    当初岳飞在训练骑兵时,“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习之。”高岳曾和岳云一同注坡——从高高的山坡上纵马疾驰而下,马踬,马在疾速下奔时,被绊倒了。

    岳飞大怒,认为二人训练不认真,做不到骑术精良,业务素质达不到标准,便欲斩之。众将苦苦求告,方才免死,怒而鞭之。所以才有“背嵬所向,一皆当百。如注坡、跳壕等艺,皆被重铠,精熟安习,人望之以为神”的世人赞评之语。

    岳飞对手下大将、重将、亲将,要求极其严格,从各方面综合入手,力求将其锤炼成放之诸军皆是出类拔萃、完全能独当一面的精良之辈。

    而对于普通士卒在武技方面存在的问题,岳飞则着重采用教育、引导等办法,并告诫他的部将们,要爱兵如子,不要为这类事而轻易地笞责和辱骂那些普通士卒。

    故而高岳身为亲将和义子,所受到的锤炼的严苛程度,比起其他部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被杖责、鞭打等,从前已是习以为常;到的后来,日渐成长并能独当一面时,才慢慢的体会到岳飞的苦心。

    两名行刑军卒,因惧死,便慌忙动手杖击。力道确是不弱,到的十余下,高岳被击打的背臀部,已是鲜血洇出,将破碎的衣服染得通红。

    高岳趴伏在地,额上已有汗珠冒出。疼痛感,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有人是钢铁般的意志,任你多么难熬的剧痛,都能强忍的住;有人则是蛛丝般的神经,受的些苦楚,便自觉经受不起,一门心思只求退让躲避。

    高岳自然是前者。**被重力击打,一下胜似一下,直痛的筋麻骨酸。但他一面咬牙强忍,一面也确实在心中给自己敲了警钟,军纪,大事也,稍有放纵,百战精兵也会变成一盘散沙,不可不警戒。

    “啪!”“啪!”“啪!”

    打到二十多下,高岳已是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汹涌而出,竟自糊住了双眼,他努力镇定,咬牙坚持,鼻息却一下粗似一下。

    周围的百姓,大家都神情紧张、敛声屏气地注视着。有些胆小的,是不是发出了阵阵叫声,仿佛那高高扬起又重重打下来的军棍,都砸在了他们心里一般。

    手下挥舞间,行刑两人无意抬头,一眼便撞见冯亮那阴森的脸。冯亮自从手刃郅平后,整个人气势大变,虽然还是那瘦小的身材,脸上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但绝然不再是从前的冯亮了。

    想起来他警告的话,两人心中直叫苦,一个说打轻了就要尔等脑袋;另一个意思打重了便取尔等性命。从前行刑打人,只觉得兴奋刺激,此刻只恨不得自己被打一顿了事,胜过在此煎熬。

    两人被冯亮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手下力道不自觉的敛了一敛,又打了十数下,已打了三十七棍。

    两人定了定,直了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一人叫道:“将军容禀,还有三下便就见好,将军再忍耐片刻,属下无礼了。”

    按照惯例,实打实的杖刑,这最后三下,等于是个收尾,便要格外重击,是个教训警戒的意味,叫犯人加深印象,牢牢记住,从此以后,莫要再作奸犯科、违犯法律。

    当然,那塞过好处、走走过场、的场面活,自然另当别论。

    三百六十行中没有杖击这一行,但这一行绝对也是靠手艺吃饭的。打惯了人、做熟了手的,笞杖在手,生杀、轻重仅在一念之间。于是,怎么打人也就成了一门学问。

    清代方苞狱中杂记中曾记载着他在刑部监狱中亲眼看见的一件事:有三个犯人遭受同样的杖刑,为了少吃点苦头,他们事前都贿赂了行杖的差役。

    一个犯人送了三十两银子,被稍微打伤一点骨头,养了一个月的伤;第二个犯人送了一倍的银子,只打伤一点皮肉,不到一个月就好了;第三个犯人给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受刑后当晚就步履如常了。

    吃不吃皮肉之苦,会不会伤筋动骨,全看你的身份和使得钱财。高岳没使钱财,但他的身份在那摆着,行刑两军卒,不敢敷衍了事,但也绝不敢十足十的下死力气。不过这最后三下,在气势上,一定要做足。

第五十九章 人心如秤() 
听闻二人说话,高岳低声应道:“我已听到。你们大胆的做,我绝不怪罪。”

    冯亮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在高岳身边站着,直愣愣的看着两人。两人对冯亮微微一颔首,动作轻的几乎不为人知,表示自己知道轻重,冯亮便垂下了眼光。

    两人又对望一眼。军棍扬起,口中大叫“警戒尔知!”

    “啪!”军棍带着风声,呼啸而下,一声大响,围观众人只觉得心中一颤,似乎单单用眼睛看,便能感受到那锥心痛楚。

    “牢记于心!”“啪!”

    军棍又打下,去势狞恶。乌吐真在人群中伸着脖子看至此,却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他究竟在军伍中混迹经年,这些个套路他也算是个内行,看出了这两下,貌似声势惊人,仿佛一棍子便能打死个人,实际上是个“外重内轻”的手法,不会伤筋动骨。

    两名军卒已是圆睁双眼,那手中大棍,似乎是带着全身的力气,打了下去:“切勿再犯!”

    “啪!”

    四十棍已打完。两人忙弃了大棍,立刻俯下身子,一左一右毕恭毕敬,将高岳架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样?”

    冯亮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无比紧张的看向高岳的脸。

    被二人架住,高岳已是站立不住。饶是他久经锤炼,此刻也有些吃不住劲。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疼痛从受刑处蔓延至全身,心里都疼的发木,但从那麻木中,又清晰的觉察出阵阵锥心剧痛。

    他在心里对自己喝道:“此等小伤,何足道哉?莫不是离开义父麾下多时,你便轻慢娇贵起来了吗?”

    念及此。他努力抬起头来,勉强笑道:“不用担心。”他又对石老汉正色道:“老伯,我犯了错,便应当受到责罚。虽然不能抵消罪责之万一,但总是表明我的心意和赔罪的诚意,日后,老伯我必当用心赡养。”

    此时,不惟石家妇人感激的哀哀哭泣,石老汉也泪流满面,不住磕头道:“闺女,青天大老爷为你伸了冤,出了气,你就闭了眼安心去吧,呜呜。”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妇女亦发出了感慨唏嘘的抽泣声。不知谁喊了一句:“给青天大老爷磕头!有这等好官在,我等草民就敢放心睡个安稳觉!”

    在场近千名百姓,闻言轰然,都激动的大声应和,又乱纷纷的跪了下来,磕头不已。

    丁绰正在自思自想。他主政陇西郡已有两年,在这襄武城中,同样是呆了两年。可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百姓这般,发自肺腑的拥戴感激之情。

    他失神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激动的脸,一下子就有些艳羡起来。高岳入得城来,才两个时辰不到,本来一桩足可以引起汹汹民愤的恶劣事情,不但被他一招化解,更且用的好手段,将一众民心收拢的服服帖帖。

    不服不行啊。丁绰心中感慨万千,面有落寞之相。他下意识的去看乌吐真,竟有同病相怜之感。

    这边厢,高岳以目视李虎。李虎连忙上前,将石老汉夫妇好歹搀起,宽慰一番,又劝解众人先且起身,便来至高岳身侧,躬身肃立。

    高岳道:“将事情原委,乃至本将受罚经过等等,一应露布,告知全城,并将龚福等人头颅,于校场内挂起示众。”

    “再次警戒全军,不计新兵老卒,无分亲密疏远,敢有扰民欺民、违乱军纪者,杀无赦。当然,若有不良泼皮,借机寻衅滋扰,亦当处斩。当此非常之时,首要便是迅速安定,恢复秩序,你不可再疏忽了。”

    “遵令。”

    李虎恭敬应道。高岳最后重重自责,却没有责罚与他,李虎心中既感且愧,五味杂陈。故而他脸上,没有因为龚福被杀,而有一丝的怠慢怨恨的表情。

    高岳看了看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低声叹道:“从我私人粮饷中,拨出一半,送与龚福等人家中。厚加抚恤。你得空便替我跑一趟吧,务必将我的本心带到。”

    “杀,是因为彼等干犯军法,做了禽兽不如的罪行。为正我军风,不得已而为之。我心中痛惜之情,岂差似你?

    “是。”

    强忍着剧痛,连续说了一番话,高岳只觉得汗如泉涌,虚弱不堪。

    曹莫见他缭乱的头发贴在额头脸面之上,汗水已湿透了前襟。竟有些着急,便大声道:“诸位,诸位!将军高风亮节,刚正仁义。不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更是个堂堂正正的好汉。我等宁不有敬重感佩、尽忠追随之情?”

    回应他的,是阵阵的欢呼声。有百姓的,更有军卒兵丁的。

    “既如此,将军有伤在身,大家便都退了吧。各回各户,各司其职;让将军不要再为这等事烦扰心神,安心养伤,可好吗?”

    于是大家都应下来。李虎现场指挥调度一番。一众兵卒有条不紊,各归岗位,百姓们也自交谈言语,慢慢散去。

    只剩下五十名健壮的白领子弟兵,留在当场警戒护卫,还有十余名郡官,没有得到授意,不敢自行离开,便也站定不动。

    高岳示意左右,将其架扶到曹莫身前,曹莫一眼瞧见,忙不迭迎了上去。

    高岳艰难的迈着步子,目光清澈流动。“先生!先生拳拳之心,宽厚之情,爱护之意,高某领受,感激不已。”

    曹莫伊始抱着求死的决心,进的府衙大骂高岳,心中将高岳自然而然的看作那等不知生产,专事屠杀掳掠的变兵乱匪。

    到的后来,高岳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他大感诧异,只觉着这个“匪首”,却是与众不同,倒还像个有些抱负,良知未泯的人,倒是可以与其一谈。

    再到后来,见高岳处置民女受辱致死一事,他大受震动,短短时间内,心思已是不知不觉的彻底翻了个边。

    他混迹官多年。上至尚书刺史,下至兵丁小吏,什么样的嘴脸没有看过,什么样的人性没有见识过?

    高岳这种只讲纪律,不徇私情,能为毫无背景、毫不相识、毫无利益的百姓愤然出头撑腰,真正是凤毛麟角,确实很让人感慨,大晋朝从上至下,这般人物,怕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但讲纪律讲到连自己都要责罚,而且是实打实的责罚,没有一点徇私作秀的走过场面,四十大棍打下来,高岳早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本来高大威猛的年轻汉子,此时都已是站立不得,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不带一丝掺假。

    这才是真正让曹莫心潮澎湃的感动所在。他自诩持身以正,对高岳自杖其身的举动,不由大受感触、击节赞叹一声,壮哉!

    和这样的人共事,便是奉他为主,又有何不妥?

    曹莫恳言道:“在下今日才见,什么叫做刚直凛然,什么叫做大将之风,什么叫做公正无私。将军一身正气,在下既感且佩。若蒙将军不弃,自今而后,愿为将军效微末之劳。”

    高岳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曹莫粗糙的手,大喜道:“有曹先生大才襄助,何愁民不得安,高某谢过先生。”

    曹莫一向被上官和同僚所瞧不起,现在被高岳这般当众夸赞,不禁有些局促,黧黑的面上竟然泛出红来。

    他微赧道:“这。将军这样谬赞,在下真当不得,当不得。我出不得谋,划不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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