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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氐之人,打仗时往往凭着一时豪勇,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军纪来约束。很多人便收了兵刃,情不自禁便向惨不忍睹的亲人,伸出手去,完全忽略了那些俘兵嘴里究竟在喊些什么。
杨坚头在马上驰纵跳跃,无情劈砍乱兵,大声嘶喊竭力约束族人,但收效甚微。须臾,两拨人马便接合在一处,场面登时乱不可视。
就在此时,杨坚头悚然发觉,在头一波氐族败兵身后,有数不清的汉军沉默如山,紧随其后迅猛扑至!
惊呼之间,氐兵军势登时便被冲乱。有想奋力反击者,又因那故旧亲人夹杂期间,颇有些投鼠忌器,这边犹豫时,那厢汉兵却阵势森严的扑上来,刀斧手在前,长枪兵押后,一股脑只管闷头乱砍乱刺,为首之人,肥硕凶恶,来势狂猛,正是陇西军前锋将骨思朵。
骨思朵手中镔铁大刀舞的呜呜作响,每一刀都重重砍击在**和骨头上,那从刀刃处而传来的紧实顿抑感,让他感觉非常快慰。这种肆无忌惮的杀人勾当,直让他兴奋不已,他天性中残暴嗜杀的本性被激发,于是手中大刀左劈右砍,间或纵声狼嚎,一时竟纵横辟易。
陡然遇袭,接战失利。杨坚头心中急怒交加,但并不惊慌失措。他除了武技不凡外,真*枪实剑的战场,也趟过了不知多少回。他年少时便从军,跟随父亲杨茂搜,和另一氐酋、作乱西北的齐万年厮杀过,和略阳蒲洪交战过,和南安羌王姚弋仲争斗过。后来迁居武都,又和南方的成**队,发生过龃龉,小规模的阵仗,也打过不少次。
他虽然年轻,可说是正儿八经在战场上硬生生的长大,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杨坚头领着十余名亲兵,小范围的以圆形轨迹,来回驰突数遍,刀锋过处,血溅三尺,不多时便肃清了一小片空处来。
杨坚头头面上被溅满了血,他并不擦去,在马上举刀怒目厉喝:“仇池神山的儿郎们,这些汉人只会使些阴谋诡计,论厮杀哪里是我们的对手,都跟我来,用手中的刀,轻松地斩去他们的首级!”
他麾下五千精锐,果然都是百战之兵。在初时的一阵骚乱失利后,尚能迅速反应过来,奋起反击,绝无后退一步。此时听闻勇武过人的主将声音,都纷纷顿足高呼,接着便以更为狂暴的气势,凌厉反击杀来。
杨坚头在阵中纵横决荡,两只弯刀在手,无所畏惧,见人杀人,见神杀神,不多时,死在他刀下的陇西军兵已有数十人。骨思朵麾下有队主王山,素有膂力,善使双斧,此时见状高喊贼将休走,大步疾奔上前,扬斧便斩,双斧如风车横旋,上劈人首,下砍马脖,一时迅猛无比。
杨坚头马术精良,生生的将坐骑横转开来,堪堪避开王山砍至马脖的一斧。王山去势未老,斧未收回,杨坚头却已斜着探出了身子,手中弯刀骤起,在王山颈项间急速划过弧线,王山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贼将拿命来!”
陇西军又一将奋勇杀至,乃是队主卢哲,他素与王山友善,陡然见王山阵亡,肝胆俱裂,嗔目便挺枪刺来,誓与王山复仇。杨坚头见枪尖已至身前,倒也不敢托大,一个后板桥,倒伏马背上,卢哲一击不中,改刺为砸,卯足了劲,将手中大枪照着杨坚头胸腹处,恶狠狠地砸将下来,杨坚头未及起身,忙使双刀架住。
再击又未得手,卢哲便自恃枪长,与杨坚头拉开了距离,便不惧他的双刀。于是索性刷刷刷几枪,枪枪都往杨坚头面门刺来。杨坚头凝神招架,一时不得还手。
交锋十余合,卢哲愈发奋起勇武,大枪白樱飞旋似雪,难以抵挡。
杨坚头忽而身影一晃,滚下马鞍,氐兵惊呼声中,杨坚头却来了一个镫里藏身,从马腹下陡然窜到卢哲面前来。卢哲猝不及防,再想撤回长枪抵挡,已是来不及,杨坚头弯刀交错而过,卢哲头颅便已飞起,带出一蓬漫天热血。
杨坚头复又纵上马背,将手中弯刀高高举起。
“众儿郎,看我接连斩将,可快慰否?”
“二王子天下无敌!”
杨坚头狠狠抹去脸上溅满的卢哲之血,满面狰狞,放声大笑。数千氐兵欢声雷动,士气暴涨,陇西军望之夺气。
骨思朵远远看见,暴怒不已,便往杨坚头身边杀来。杨坚头高坐马上,早也望见了骨思朵,便也拨转马头,迎面而去。
“铛”一声大响,骨思朵硬生生接住了杨坚头从上而下砍来的一刀。这一刀势大力沉,兼且刚猛迅疾,又是居高临下之势,骨思朵堪堪接住,便自觉有些吃力,一阵骨酸筋麻后,他连忙后撤几大步,眼中反而爆出浓烈的杀意。
“好贼囚,给老子拿命来!”
骨思朵下盘刚扎稳,便又立时扑上前,手中大刀割裂空气,怖人心魄。杨坚头毫不躲闪,只冷笑一声,左手刀架住,右手刀又砍出,骨思朵便又回护面门,觑机再击。他举着刀向上方打斗,很是吃亏,便总想寻机先将杨坚头的马给砍死,孰料杨坚头反应迅速,往往在格挡出招之际,还能单手控御马辔,接连灵巧避开骨思朵的袭击。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二十合。毕竟杨坚头武力更为强盛,又且得了居高临下的便利,双刀翻飞,守御进击间,便已将骨思朵杀得气喘吁吁,开始招架不住。
杨坚头抖擞精神,两把弯刀次第交相进攻,快如闪电,刀刀催命。骨思朵身形一慢,便被刀刃划在了左胸前,鲜血登时涌出。杨坚头便要再补一刀要结果骨思朵时,两侧兵卒拼死将骨思朵救出,一来一回,又被杨坚头连杀数名兵卒。
杨坚头斩二将、败一将,一时睥睨无双。他见骨思朵已被兵卒架着迅速远走,也懒得追赶,早死晚死,都难逃一死,杨坚头回首舞刀大呼道:“前进,将敌人全部杀光!”
第九十一章 何方来军()
氐兵狂呼跳跃,争先杀向前来。陇西军凭着日复一日的严格操演训练,此刻仍自拼死抵住,然而难以抗拒氐军的凌厉攻势,又且王山、卢哲众目睽睽之下接连被斩,骨思朵受伤生死不知,群龙无首,士气大挫之下,已是撑不住一刻钟便要崩溃。
一战而胜!杨坚头心中热血沸腾,纵马肆意攻杀,不停收割生命。此战后,挟大胜之威,回师下辩,不要说父亲允许他独立于河池,便是鼓动汹汹群情,迫使父亲改立继承人,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战场上,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战马奋蹄嘶鸣声、刀枪争斗的撞击声、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交织混做一处,嘈乱不堪。正当此时,氐兵后有士卒急慌慌跑来,在杨坚头马前大叫。
“有军后来”
四周杂声太大,杨坚头又高坐马上,哪里能够听得清楚。略有茫然时,那报信士卒已急的青筋暴起,面红脖粗的竭力嘶叫,还跳着脚往后直指。
杨坚头便彻底勒住马,挺直身子往后眺望。只见一里开外,黄尘大作,似扭动的旗帜,翻滚升腾直向天空。
这是有骑军在迅速接近。杨坚头心中一动。背后的方向,乃是下辩的方向。且一路平坦,并没有什么敌人埋伏,且斥候曾经探知,敌军中的骑兵,已被派出北方,不在此地,所以此军不可能是敌军。这时有军队来,难道是兄长杨难敌率军前来,抢夺战功?
杨坚头越想,越觉得十有**是这样。一霎那间,他心中对杨难敌的忿恨,简直要超过了对陇西军的程度。杨坚头望了一阵,面色铁青,对左右亲兵大吼道:“此必是大王子前来抢功。不要理他,咱们迅速向前,击溃敌人,让那无耻小人白跑一场。”
人说关心则乱。左右亲兵没有杨坚头这样先入为主的心理,他们骑在马上,向后眺望良久,看出了些不对劲的苗头。来军气势汹汹,已经离后队不到半里地,若是大王子率军来抢功,此刻就应该避开大军,从侧面加速而过,从而才能保证赶到前头,攻杀敌人。但此时,来军眼看着就要撞进后队中了,却仍然没有变向,感觉好像,不,应该就是奔着后队去的!
亲兵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对杨坚头大声道:“二王子,情况不对,后面好像是敌袭!”
杨坚头此时哪里还要提醒,他眼睁睁的看着后方风驰电掣般驰来了一支骑兵,便如一支尖锐的楔子,恶狠狠地猛然扎进了氐兵后队中,譬如直捣后*庭花。
那支骑兵,皆是人人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冲入氐军阵后,一阵左劈右砍,锐不可当,登时便搅乱了局势。氐兵虽然奋力抵抗,奈何敌人来势甚猛,杀意腾腾,不多时,便被砍死砍伤了百来人,氐军后阵已开始混乱了起来。
杨坚头怒不可遏,赶忙传令前军压住阵脚,自己调转马头,一时惊异无比。难道杨难敌发了失心疯,丧心病狂的攻击自己人?这不可能,不要说他现在只不过是武都的大王子,氐王的继承人,他便是日后成了氐王,也不可能做下这般冒天下之大不讳的事来,虽然嫉恨杨难敌,在这一点上,杨坚头还是坚信兄长干不出这样的事。
但如果不是杨难敌,那么这支骑兵从哪来的?是什么人?又怎么会从身后下辩方向杀来?
杨坚头百思不得其解,但骑兵转瞬即至,哪有时间给他慢慢思索。为首一将,面色黑黄,方头窄额,鹰钩鼻下乱蓬蓬的一大把胡须,被风吹得直飘起来。这将格外剽悍,单手便提一把硕大无比的宽背大刀,在马上疯狂砍杀,间或闪躲腾挪,却更显得那人矫捷灵动。
有三名氐将,见那人勇悍,便发一声喊,各使刀矛来攒刺劈砍。那人双脚一夹马腹,先是借助战马的冲击力,将一员氐将撞翻在地,又巧妙躲过连刺而来的矛尖后,一刀便砍死了第二员氐将。
那将大喝一声,手中大刀雷霆般斩向第三员氐将,他刀大力沉,氐将吃力不住,招架不到七八合,也被斩了。那将便回转来,被撞得晕头晕脑的第一员氐将,正刚从地上挣扎爬起,那将从容控马上前,俯身手起刀落,氐将大好头颅应声滚落在地。
杨坚头大怒,催马便上前迎住。须臾之间,他双刀和那人大刀已撞击了数次,锵然巨响,两马交错而过。听闻那将惊讶地咦了一声,杨坚头手臂也有些酸麻,他不禁吃了一惊,此将膂力颇强,且刀法纯熟,不似等闲之辈。
“你可就是陇西太守高岳?”杨坚头赶忙拨过马来,厉声喝问。那将哂然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斜着眼道:“问你爷爷姓名做甚?”
说话间,那将麾下怕是有百多名骑兵,身上并无甲胄,皆是紧身小袖一身劲装,格外矫捷,在氐兵中前后往返冲杀,无数氐兵上前死战,怎奈何骑兵往来如飞,刀过处,割头如割草,随着伤亡迅速加大,氐兵阵势被搅动的愈加混乱。
杨坚头见此将身手不凡,不亚于自己,便认定了他即使不是高岳,至少也是陇西军中重要大将。于是便一心要与此人放手厮杀,不惟是武人比强好胜的争雄之心大起,也是为了擒贼先擒王,能更快更有效的打击敌军气势。
杨坚头大吼一声留下头来,复又纵马来战。那将也不闪避,将胯下坐骑一催,手中大刀声势骇人,迎面斩来。杨坚头在马上立身而起,双刀齐出,生生架住那巨刃,硬咬着牙没有被砸坐下去。他双脚一夹马腹,倏地冲到那将面前,便觑准了将双刀舞起,反守为攻。
二人交战数十合,坐下战马彼此瞪视,振鬃怒嘶,踢腾挪踏好似转灯般相似。又斗数合,那将虚晃一刀,跳出圈外,吊儿郎当道:“有些本事。不过老子不与你玩了,你奈我何?”
他哈哈一笑,纵马便即跃走。
杨坚头愕然片刻,不由怒发冲冠。他没想到此人身手不俗,为人却这般粗鄙无赖,毫无大将之风,更无武人虽死不退的烈气,这是对自己的蔑视、调侃和侮辱!
杨坚头下了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人斩于马下。他复催马时,己方后阵已被冲突的支离破碎,无奈之下,他暂时放弃追击敌将,不断高喝,收拢士卒,集结成阵,抵御骑兵往来回复的冲杀。
正焦头烂额时,氐兵中军外沿,也莫名开始骚乱,兵卒们搡动奔跑像潮水般涌动,一浪接一浪,冲击得杨坚头已经立马不稳。
此刻前军后军皆在苦苦争斗,中军如何又乱。杨坚头汗湿衣甲,将手中双刀举在头上,使刀身互相撞击出声,正要大声喝问时,却见中军左翼外沿,又有一支骑军,看人数,也有百来人,却是全身甲胄,亦是风驰电掣般拦腰急速撞了进来,马蹄爆响时,似乎连大地也为之颤抖。
杨坚头莫名其妙,直道今日见鬼。但遇有敌袭,只管前去厮杀,管他是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