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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善意的笑声传起来。大家也知道高岳这样讲其实也算是礼貌和客气,他的身份摆在这里,他先开口说话,是名正言顺的。
高岳自己也知道,再怎么谦逊,他站在这里,人群便不会真正放松下来,多少会有些拘谨。于是便示意李豹引了众人,簇拥着李虎自去李家,于是韩雍、杨轲等人也随着喧闹欢腾的人群一同而去。
自从高岳离家,胡老汉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冯亮和李虎,当初在首阳县里还被潘武都准假回乡探亲过,高岳在半路被雷七指伏击,后来种种耽搁,便直到今天。
此刻人群渐渐离去,高岳两步便来到胡老汉面前,郑重的跪倒,不顾胡老汉的一意阻拦,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有些心神摇荡:“舅舅,云崧不孝,到得今天方才来看望您,任凭舅舅责罚!”
胡老汉俯下身,紧紧拉住他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回来就好。”见高岳跪倒,身旁的冯亮和阿池,也忙一左一右跪了下来。胡老汉激动的手都哆嗦起来,强忍住要涌出的眼泪,将高岳和冯亮拽了起来,又有些迟疑道:“这个女娃娃,又是什么人?”
冯亮笑道:“舅舅,这是我嫂子。”高岳便示意阿池站了起来,牵过她到胡老汉面前,“舅舅,她叫阿池,是我的娘子,当日成婚时,很是局促,来不及禀告舅舅,总之也是我的不是。”便又简单的将怎么在西和城与阿池成婚的事,说了一遍。
阿池大大方方上前来,施了个万福道:“舅舅,阿池给舅舅见礼了。”
胡老汉高兴极了,又有些手足无措,在身上摸索了一阵,跺着脚道:“啊呀,这头一回见面,我事先也不知晓,慌慌忙忙的,也没有啥东西给我这甥媳妇,这可怎么好。”
阿池捂嘴甜笑,忙叫胡老汉家里人不用如此客气。冯亮又好似回到了从前一般无忧无虑的快乐,跳着脚直嚷道赶紧回家,于是四人说说笑笑便也离去。
因为早得了消息,胡老汉在邻居帮衬下,收拾了一桌吃食。饭,是黍米煮的粥,粗瓷碗盛的满满的,散发着粮食的原始香气。菜是山间新鲜的菜蔬,河里洄游的冬鲫,还有一大碗蒸腊干肉。那肉是取的山猪胸肋之肉,风干腌制,再切成薄片,蒸煮而食。
高岳身为陇西之主,不说天天锦衣玉食,在伙食上虽然从不挑剔,但厨间也算是顿顿精心制作。好吃好喝习惯了,这猛地重新又吃上这质朴的山村农食,实在是食指大动。
高岳细看那肉,在蓝边大碗中片片透明发亮,色泽鲜艳,黄里透红,散发出浓郁的肉香。他赶忙夹起两片塞进嘴里,吃起来味道醇香,肥不腻口,瘦不塞牙,香的差点连舌头一起卷进肚去。
熟悉的家,熟悉的味道,亲密的家人。高岳无拘无束,再也顾不上什么得体不得体,一屁股坐下便大吃起来,还招呼阿池也赶紧吃。阿池本就是农家出生,吃起来好无矫饰香甜无比,连连夸赞胡老汉厨艺精良,末了还将碗吃的干干净净,说道不能有所浪费。
吃罢了饭,阿池不顾胡老汉的拦阻,麻利的收拾了碗筷,又将屋内屋外打扫了一番。阿池现在已经贵为太守夫人,在襄武城内也是有侍女随身服侍,在这里却自然的恢复了农家子女的本色,见她这样勤俭知礼,利索能干,胡老汉笑开了眼,连说云崧捡到了宝。
一夜无话。第二日乃是算定的良辰吉日,李虎正式迎娶了同村何家之女何香芹,终于兑现了当初许下的出人头地后再风光迎娶的诺言。香芹与李虎自小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候多年却心意坚定,如今终于嫁的如意郎君,且位高权重,乃是陇西郡的一方大将,得偿所愿更是喜出望外,香芹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竟然从头哭到了尾,让李虎也有些动容。
李家叔伯,见到高岳又要磕头,慌得高岳死活拉住他。李家叔伯心中清楚,自家两个儿子一年前还是在山里刨食的农家汉,如今为官为将掌管一方,这般光宗耀祖,全都是仗着身后有高岳这座大山。在他心里,高岳就好比天上掉下的福星一般,恨不得供奉起来才好。
他亲家何老汉,大声招呼众人,满面红光。昨天夜里,他还对婆娘悄悄说,亏了当初没有听她的话,顾忌李家家贫,李虎没有出息,险些咬牙回绝了李家,将女儿香芹另许他人。若当真如此,今日悔断了肠倒是小事,李虎一飞冲天,怎会不报复夺妻之恨,届时满门性命都是堪忧。
他婆娘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早就忘了当初私下里经常说李家的种种不足,不停怂恿丈夫将女儿改许人家。她只说是女儿眼光独到,一眼早看准李虎定会有大出息,所以女儿将来也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
小小的白岭村,一时欢腾无比,高岳也放下了一郡之主的身份,带头喧闹,将气氛烘托到极致。连不苟言笑的韩雍,也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少了许多平日里的严肃端正。自他以下,陇西郡举足轻重的人物,云集在此,忙的地方上一众乡绅,忙不迭见礼纷纷,手都拱到没有知觉。
正忙碌热闹的时候,何成来到高岳身前,行了个礼,指了指不远处两人,对高岳道:“主公,那边两位托了人找到我,说是想请我代为介绍,有生意想和主公详谈,我问又不肯和我细说。我本来不想打扰主公,奈何他们说的很是郑重,我想万一真有好买卖也不能耽误。”
“主公请看,那个年纪大一些,个子高些的乃是首阳本地的乡绅孔德亮;另一个年轻些儿的,叫做龙傲天,却是来自咱们陇西最北边的白土镇,是个行商。”
高岳有些奇怪,这些本地的乡绅,要么是世家富贵,要么经营有方,总之都是各有门道,不需要再重新开发什么新业务,尤其不愿意和官府中人产生经济上的牵扯,哪怕情愿每年敬献些孝顺钱,也不想和朝廷官员做什么实质性的买卖。
孔德亮五十来岁,保养得体,精神奕奕,早在一旁等候,见何成对他招手,带了龙傲天,两步便走了过来。高岳点点头,“啊,孔先生有何事?”
“啊呀不敢不敢,小民当不起高明府这般称呼,便唤我一声老孔便是。”孔德亮很是谦逊,连连躬身摆手,客套了一番,才说到正事上来。
“回禀高明府,是这样的,这个龙傲天乃是小民贱内的远房族弟,我们两家有些年没有来往了。前几日却突然来我家走动,恰好听说李校尉即将大喜,明府老爷也会驾临,所以便等了几天,要面禀明府。”
绕了半天,原来是这个龙傲天有事情,何成与孔德亮不过是中间人而已。高岳便示意几人都往旁边人少处说话,龙傲天不待高岳询问,便已开口起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要紧生意()
原来龙傲天其实是西域焉耆人,还是焉耆国王的宗室,只不过隔得久了,上几辈就内迁到陇西白土镇。焉耆乃是西域古国,离长安七八千里之外,其王室都是姓龙,而国土狭小,人口稀少,正是一个小国。几年前还被凉州牧张轨所讨伐,国王龙熙胤卑躬屈膝费了无数好话,又兼张轨认为此撮尔小国没有任何有利价值,教训一下即可,焉耆才勉强得以保住国家不亡。
焉耆虽然国小民贫,皆无财物,但盛产一样不俗之物——焉耆马。焉耆马体格强健、蹄质坚实,奔跑起来步履轻捷平稳,特别善走。好马日甚至日行千里,跋山涉水具有持久耐劳的特性。焉耆马还有‘海马龙驹’的的美誉,如遇急事,它能游二三十公里不成问题,而且能驮着主人一起游。甚至还能驮上主人行李潜泳,它游泳的姿势也十分美丽大方,就象一条龙在水中龙腾飞跃,由此人们又称其为‘海马’。
它叫‘海马’另一个原因,是善于在冰湖冰滩上行走奔跑,拉车载人。冬天焉耆地区的人把当地博斯腾封冻的冰滩叫大海子冰滩,其它地方的马在这上面行走,必定摔倒,寸步难行,而焉耆马却在大冰滩上健步如飞,决不会摔倒,而且还在冰上拉车拉爬犁,拉载几百斤重车。轻松自如。
故而,焉耆马一直被称为西域名马,久负盛名,这也是焉耆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极品。焉耆王便想贩卖马匹,换些财物充实国库。不过凉州也有西凉大马,同样神骏不凡,产量丰厚,足以供应西凉骑军,且凉州军更偏爱土生土长的凉州马。压服焉耆国后,对焉耆马的兴趣不大,既没有抢掠,更不愿购买,甚至觉得自家的凉马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焉耆国往东,只与凉州及青海接壤。凉州对焉耆马没有兴趣,青海的河西鲜卑人,更加敬谢不敏。独霸青海的鲜卑人,国号乃是吐谷浑,本为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如今仍在位的开国之主,便是慕容吐谷浑,乃是辽东慕容燕国君主慕容廆的兄长。
兄弟二人本来感情良好,但有宵小挑拨,于是吐谷浑率领部众,远涉万里,来到青海这地广人稀之处,便停下脚步以此为家,渐成一国之势。
吐谷浑东来,本来就带来了数千匹辽东大马。辽东马出身苦寒之地,也是耐力绝佳,来青海后和当地的青海马混居杂交,后代更是大力善跑,品质优良,号为青海骢。吐谷浑对于焉耆马根本不屑一顾,直说若是别的买卖,还可以商量,若是想推销马匹,趁早打住。
焉耆王失望无比,好似一个穷汉家徒四壁,唯一有个祖传的美玉,便想用它来换些金银钱粮。孰料别人家美玉满屋,根本没有这个需要,不由不让人郁闷。
龙傲天本是个往来焉耆和汉地的无本商人,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倒爷,空手套白狼,把甲家的东西,贩卖到乙家,把乙家的东西推销到丙家,从中赚取一个差价做跑腿费罢了。他居住陇西,当然晓得本郡的情势,也听闻陇西对战马有着很高的兴趣,便不禁想起若是从故乡赶来焉耆马,贩卖与高岳,不也是一件皆大欢喜、三家都有得利的好事吗?
商人本来就是逐利心重。一念及此,龙傲天哪里还坐得住,便从白土镇东来首阳,备了些礼物,敲开了多年未曾来往的表姊家大门。孔德亮对他的突然造访有些惊讶,听闻他的来意后,也想若是促成此事,有没有钱赚倒是其次,关键是能给太守帮上一把忙,使他能够高看自家一眼,那无形中便攀上了大树,在地方上登时便会高人一头,这可不是钱能买来的。
于是孔德亮便也愿意出力,他是本地土著,很快便托了关系,找到了代任县丞的何成。何成一听此事关系倒也不小,便直言相告,此事我做不了主,不过李校尉即将回乡大婚,届时高太守也会亲自前来,正是尔等当面禀告的好机会,我可以帮尔等引荐一番。
于是便有了适才的一幕。龙傲天兴致勃勃地说完来意,眼巴巴地望着高岳,生怕他大摇其头或者另有变故。高岳沉吟片刻后,果然摇了摇头,“此事多半不能成功,好意我心领罢了。”龙傲天的心,随着高岳的话,猛地往下一沉。
旁边孔德亮一脸失望之色,讪讪的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何成也有些暗中奇怪,主公想要优质战马由来已久,如今别人推销上门,为何又当面拒绝,但他哪里敢出言询问,便就想将孔龙二人带走。
龙傲天终究是不死心,走了两步竟有转过身来,“小民还想问一句,这样互利互惠的好事,明府为何要拒绝,难道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何成把脸一沉,“放肆!明府既然已经表明态度,你还如此这般死缠烂打,是何道理?再说明府做事情,是你能质疑的吗,尤不知轻重!”有数名卫卒耳明,几步便奔过来,怒目而视,连带不少宾客都诧异地望过来,气氛登时为之一滞。
孔德亮很是惊慌,赚不赚钱都不重要,关键莫要惹了祸端,无端被牵连进去,他一把上前拽住龙傲天责骂几句,又对高岳连连赔笑施礼。
“无妨。”高岳摆摆手,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挥手让卫卒都退下,又示意大家不要介意。继而对面有惶惑的龙傲天道:“其实非是我不感兴趣,而是目前我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购买,所以才无奈拒绝罢了。”
原来不是不想,只不过是价格的问题,这个好办。龙傲天不由精神一振,急急道:“明府老爷,我还并未说价钱,老爷怎么知道贵是不贵?我焉耆大马,每匹”龙傲天转了转眼珠又道:“每匹卖五两银子,如何?”他在心中瞬间打了算盘,必然要向焉耆王索要每匹马十分之一的回扣才行。
高岳不由一怔,剑眉挑起道:“哦?可做准吗?”不久前,他才从河西鲜卑人手中买马,每匹要价九两银子,高岳便只买了五十匹;转而向凉州购马,每匹竟然要十两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