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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把个粗大手掌往冯亮瘦削肩上用力拍了拍,拍的冯亮歪眉咧嘴。他赞道:“亮子,你这话说的直到我心坎里,是好兄弟!”
说罢他又转向高岳道:“高兄弟真要抱,就去抱个漂亮娘们,别来抱我大李,哈哈。”
“二位兄弟说的是,倒是我矫作了。”高岳想了想,自己也不禁笑了笑。
入了城门,顺着两边低矮屋子的主路,三人信步向前。越往城中走,也渐渐有些热闹起来,有商贩叫卖,有行人匆匆,也有三五个巡街的士卒,懒散的踱着步子。不过乱哄哄的,一切都有种纷杂无章的感觉。
三人顺着路,来到县衙前。衙前一侧空墙上,贴了一张老大的告示,告示前倒有些人,十来个的样子,俱在抬头观看。人不多,不用挤,高岳便径直走近,张目便看。
“时事艰难,百姓无过。近日,有乱兵山匪日炽,所过尽为白地。为佑一方,兼且自保,护我首阳桑梓不受荼毒,使民有安也。今谨奉城主之命,诚募愿从,勇武过人青壮入伍。
一,募十四以上,四十以下之男丁,一日三啖,皆使饱腹,是日有财复贻。
二,募兵以河西鲜卑、羌人、氐人等为主。汉人孱弱,末之。
自谓可也,速去城北兵营校场。男儿丈夫,当扬其名,建不世勋,使千载之后犹知其人,空负才力,徒留嗟恨。”
和昨日里龚福说的差不多,最后要求自认达到要求的,去城北兵营校场报名。
内容也罢了。高岳但见那两尺宽、三尺长的告示上,满篇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每个字又是入木三分,力透纸背。端的是一笔好字!不由得再多看几遍,心中赞叹不已。
他前世之时,论书法大家,北宋苏、黄、米、蔡四大家就不必说了。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父子都是此中圣手,一笔瘦金字瘦挺爽利,阅之真使人神清气爽,不忍释手。昔年岳飞征战之余,亦爱研究书体,泼墨填词,高岳很受影响。
这告示上的一篇字,竟是以钟繇楷书为骨,卫瓘章草为肉,遒美健秀,神韵别具一格却宛似天成。
他进城时,对这首阳县的印象极差,只觉得处处都是一种粗俗破败的景象,让人很是不喜,却没料到竟有人写得这一笔好字,让人精神爽利,心情畅快。这人究竟是怎生模样,倒真是想见一见。
冯亮探着身子,仰头在磕磕巴巴的读,旁边李虎直摇头,“亏得昨日听小福说了告示内容,不然叫我大李和亮子两人,认字猜文,到日头落山,怕也是一知半解。”
冯亮立起身,耸耸肩,对李虎苦笑道:“太累。头抬着累,这狗屁告示读着更累。两句话直接写明白不就完了,这么文邹邹,这谁写的,我倒想见见,咱们再揍他一顿,让他不会好好说话。”
高岳闻言,暗自发笑。心里打定了主意,也不搭话,便让二人带路,要去城北兵营校场看一看。冯李二人,不知道高岳打算,也不想多问,让去校场,带路就是。
县城不大,不多时,三人便来到城北。经过一排民居,绕过最拐角的一家小酒店,高岳便看见校场的大门。
和他后世的飞檐亮瓦、青石大砖矗立而起的高阔门楼不同,眼前校场的门,只是十来根木料搭建而起,一丈来高,搭着枯黄茅草的木檐下,钉着一块四尺宽的木板,上面校场二字斑驳不堪。
饶是如此,高岳直走进去,竟有点略微激动起来。
他多年从军的历程,让他从骨子里喜欢沙场,喜欢军营,喜欢和军队行伍能沾上边的一切东西。
虽然这个校场已基本不成形,没有一点宽广雄阔、威武肃穆的气势,但触动了他,前世沙场点兵、旌旗蔽日、纵横驰骋的熟悉感觉,一涌而上心头。
校场纵横不过一百五十步。沙土地上,左首已经东一群西一个的站了五十来人。还有十余名士卒站在场边阴凉处,东扯西拉的自顾聊天。
高岳日光直射场子最右首处,一张木桌后,一人深目高鼻,面容瘦削,唇上八字浓髭,头戴平巾帻,身穿黑布衫,最外面套着兽皮做的两裆铠,看模样应是个主管招募的军官。
正午日头高照,这人仍然肃然端坐,腰板笔直,紫棠脸上虽然都是汗,可是没有一丝厌烦不耐的轻浮神情。。
高岳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那军官立即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扭头便看向高岳,目光沉冷锐利,高岳冲他笑了笑,那人面无表情,转回了头。
这人倒像是个能自我约束,军容严谨的真正军人,且机警敏锐,不行于色,应是百战老兵。
高岳一边想着,一边抬脚往人群中走去,冯李二人紧随其后,三人站定不动,与身边一众陌生人互相打量。
第十二章 杀鸡儆猴()
不多时,有兵卒从校场外进来,冲那军官老远喊道,韩队主,时辰差不多了。那韩队主抬首看看天,便站起身。
他清清嗓子,对场内大声说道:“招募事宜至此结束,我这便去请城主大人前来查看训示。届时再进行筛选辨识。”
“不过尔等即来应募,也应多少晓得一点军营内的规矩。我不在时,都安静等待,不得无故挑衅生事,否则必不轻饶,可都听到了吗?”
三三两两的应答声传来,韩队主皱了皱眉,很是不满,但终究没有说什么,便自离去。
校场内便剩下五十余新人,他前脚走,校场内的一众人便活跃了起来,有认识结伴而来的,自聚在一起说着话;便是那单独一人想前来投军的,也和周边人拱手招呼,熟络熟络。
“哎?你们看看那边,那小子才多大,还没老子的机巴粗,就想来当兵混碗饭吃?哈哈,怕是毛还没长齐吧,这汉人哪,天生就是被咱揍的份。”
十数步外,一人群中身形最高、极其粗壮的光头莽汉满面虬髯,身穿件单马褂,袒露着暴突隆起的胸肌,指着高岳三人,对身边几个新朋旧友大声笑道。
那莽汉头似冬瓜,光秃秃的脑门上泛着青光,一双三角眼笑的时候,也像是在恶狠狠的瞪着人。
人群中,也有少数几个汉人,听他出言不逊,忍不住横眉以对。那莽汉目露凶光,恶狠狠地与之对视,相视片刻,几个汉人挪开了目光,莽汉哈哈大笑起来。
冯亮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自己。他今年也有快十三岁了。个头不要说和高岳、李豹这种八尺大汉比,就是和村中同龄人比,也是少说矮半个脑袋。
甚至,还不如有些比他年纪小的。再加上人还瘦弱,此时在这些欲来投军的彪形壮汉中一站,格外扎眼。
冯亮年龄、体格两面条件都不够,不过他本来就不是来投军,只是随着两位大哥来县城转转。要是别人正常的问,他会好好的和人解释。
可是现在被人无端取笑侮辱,一下子刺激了他脆弱敏感的心,登时眼睛就充血,想也不想的立刻回了一句。
“毛是没长齐,长齐了就像你嘴上那胡子。”
这句话,比刚才那汉子取笑冯亮的语言,更引起了一阵哄然大笑,有人还不怀好意、怪里怪气的吹着口哨,叫出好来。他们是想看热闹,更想看一出有人被残暴殴打的好戏。
光头汉子三角眼凶光暴射,青亮亮的脑门上竟泛出红光来,正欲发作,他身边一马脸壮汉叫道:“不要老大亲自动手,待兄弟我来教他怎么做人。”说罢,面带狞笑,冲着冯亮直走过来。
李虎横眉竖眼,就想迎过去,高岳冲他点点头,李虎便就站在了冯亮身前,怒目而视。
光头这才看到,原来那小子也有两个伴当。嗯,都是人高马大,不过比起老子好像还是要差一点。再说除了马脸,另还有一个相熟朋友,打起来绝不会吃亏。
他在心里迅速盘算,先让马脸出手,称量称量对方的斤两;此外也正好借这一下,在这些新兵老卒面前,好好地立一下威,让人晓得老子的狠处,以后入得军营,也得是个被人奉承的主。
“嗯。下手也别太重,拧脱一条手膀子,给点教训也就行了,跟个小崽子也不要真坏了性命。”光头故作镇静,在马脸身后不屑语道。
人群中一阵哄然笑骂,有人催着快点,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有人竟开始以双方输赢下赌,赌注则是校场外酒馆里请一顿好酒好肉的晚饭,整个场面一时沸反盈天,笑声叫声骂声乱不可闻。
马脸几步便走到三人前,走近了看,却比高岳李虎都还要高出半头。
他径直来到李虎面前,冷笑一声,瞪起三角眼,把粗大的脖颈来回转的“嘎啦嘎啦”响,嚣狂道:“咱们老大,在陇东郡赫赫有名,混山蛟屠木扎的名号,谁不晓得?你们几个杂毛,还敢老虎头上挠痒痒,嘿嘿,不晓得死字如何写。”
屠木扎乃是雍州陇东郡彭阳县内一著名泼皮人物,无赖凶残,到处厮混,最近在凉州境内,因先偷后抢,争执之下杀了一户牧民。
他连夜逃窜,昨日经至首阳县,正逢县里募兵,他便盘算先来投军,躲避一时风头。再说,当了兵不就能光明正大的烧杀抢掠了嘛。
人群有的认得屠木扎的也罢了,大多数闻名而不知面的,不由得一阵低声惊呼,看向光头的眼光变得有些顾忌,个别胆小的,还往远了站些,生怕招惹了这尊凶神。
屠木扎极其享受众人敬畏的目光。马脸见到大家反应,更是得意嚣张,往李虎脸上喷着气道:“把你身后那个小崽子给老子交出来,我可以放过你。”
李虎本也是个横惯了的人物。此时闻言不由大怒,瞋目道:“放你娘的屁,什么混山蛟下水虫的,哪个裤裆破了,冒出你们这些个杂碎,爷爷来称量称量你。”
校场中的人远的近的呼啦一下,都围过来看热闹,把马脸和高岳三人围在中间。连那士卒也在人群外围,嘴里嚷嚷着不要乱动不要乱动,实则也是一脸兴奋地往人群中看。
“狗杂种,你他妈的作死?”
见人围了上来,马脸愈发显得暴跳,他故意伸着头,歪着脸,夸张的叫道。
李虎大怒,一个虎跳扑向马脸,提拳劈面便往面门击来,马脸怪叫一声“好打”,侧身闪过,朝李虎当胸猛地踢来,李虎虽然身形粗大,打斗起来却也灵活敏锐,他扭身闪过,突然蹲下身来使了个绊脚,马脸猝不及防,一下重重跌坐在地上。
马脸咬牙爬起,抡圆了胳膊打过来,李虎忙抬起左臂格挡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重击。马脸抬起一脚,又将咬牙忍痛的李虎踢得倒退了三步,栽了个屁股墩。
见李虎栽倒,马脸忽地一下欺近身来,李虎刚爬起身,马脸粗大拳头便往李虎面上招呼过来,一拳打的李虎嘴角流血,趔趄着又摔倒。
高岳按住身后又急又怒、面红耳赤的冯亮。他是真想看看,号称在村中青壮中无人能敌的李虎,此前曾敌不过雷七指,此次若是再败,难道是个名不符实的?。
马脸狂吼着扑来,李虎忍痛并不躲闪,他从地上嗖得弹起,一头猛地撞进马脸的胸肋上,趁马脸猝不及防,一勾拳又重重砸在对方下巴上。
马脸接连遭到重击,很是吃痛。不妨李虎跟着又一拳,便打在马脸的右眼之上,打得眉梢迸裂,眼眶中鲜血涌出。
马脸狂叫一声,只觉得右眼之处一阵钻心剧痛,乱糟糟的金星闪过,便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什么事物都再也看不见。
惊骇加上剧痛,马脸一屁股栽坐在地上,死死捂住右眼,口中哀号连连,鲜血不断地从他的粗大指缝中滴答落下,浸湿了胸前一大片。
李虎却不含糊,抬起一脚,又重重地踢在了马脸的头上,马脸闷哼一声,仆倒在地,翻着白眼直发昏。
高岳微微点了点头。看李虎刚才的身手,还是可圈可点的,并不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此外,要么不出手,要么便将对方彻底打倒才能罢休。这个道理,看样子李虎也是深谙此道。
见马脸瘫在地上连声哀嚎,李虎站直身,往回便走。他擦了擦嘴角,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吐沫,嗤之以鼻道:“这等废物,没的上来耽误爷爷的时间,连筋骨都没活动开。”
屠木扎先是怔住,继而勃然狂怒。被打的不仅是马脸,更是他的脸面,这个场子要是不狠狠的找回来,那以后都不要混了。
他一把推开身前挡路的人,大踏步走过来,先怪马脸不该轻敌大意,又故作从容的劝解抚慰一番,继而面容狞恶之极,对李虎咬牙切齿道:“老子要你跪下来舔鞋!”
“鞋倒不必舔,只要你跪下来就行。”高岳冲跃跃欲试的李虎摇摇头,上前一步,对光头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