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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身子,想往前走,但一双脚怎么都踩不稳,左脚一歪,险些跌坐在地,好在一个厚实的肩膀撑着,让她勉强站住了脚。
锦华知道接住她的是谁,心里不愿意,可架不住身子软绵,眼前一抹黑,到底昏了。
王鲲自认为自己前半生是个磊落的君子,他头一回见了姑娘这么把持不住,扶着“投怀送抱”的小娘们儿,见她脸皮莹白,像上等白玉,又瞧她五官精致惹人怜爱,小心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厉害,不由心中一软,把她先前的暴行一股脑全给忘了,打横抱起,小心翼翼踩着楼梯朝屋子走去。
作为一个单身汉,还是个不讲究的单身汉,王鲲屋子里各种味道齐全,本来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抱着馨香如花的姑娘进去了,突然鼻子就通了,被那股子臭气儿熏得受不住,又跑了出来,提溜着一卷铺盖将姑娘包好,大义凛然又钻进屋,好一通收拾,直到光可鉴人,才将姑娘抱上了床。
探了探小娘们儿的额头,王鲲自觉的又去打了一盆水,他将一块新毛巾浸了凉水,给小娘们儿敷上了。
目光在娇颜上游移,王鲲心里忍不住琢磨,要是他东山再起,这娘们儿甭管是北平哪位爷的小老婆,都要抢过来收入房中,如此可人,只此一面相睹,他便心动了。
锦华再一次梦见高宽,那一幕,她怎么都忘不得——阿宽笑容浅浅,如若暖阳。他身上,一条青虫噬肉噬骨,但他忍着疼,温柔的说:荣华,你是个好姑娘。
平日里这些话,憋着,跟旁人啊,都说不得。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梦里:
“阿宽,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不会让你一起下墓了,小狗蛋的事情,我也不跟你吵了,我不爱钱的,可那钱不一样,我想让荣家重新的站在上海滩,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被自己逼得发疯了,我想钱想疯了,那些来路不正的我也拿了,可我就是想风风光光的回到上海滩,你知道这些钱根本不够的。”
“阿宽,我不是个好姑娘。我骗了你,其实我叫荣锦华,我想跟你坦诚些的,真的想过跟你坦诚的!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宽,我没有小姑奶奶的能耐,现在连送你回去的本事都没有。”
“阿宽,我对不起你。。。”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王鲲在一旁照应,手背被滴了泪,他先是一愣,下意识仰脸瞧头顶上的白墙,当他瞧见满脸泪的小娘们儿时,心口像被一击,连忙探手摸她额头的温度。
越来越烫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离与相别()
接触了王鲲几日,锦华对他印象虽无改观,但较于先前,态度确确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主要是因为生病期间承蒙照顾,再冷脸,着实不好意思。
抱着恩怨两清的心态,锦华典当了剩下的那些首饰,准备明白按医院护工的价钱跟他做结算,最后两人咖啡厅里坐坐,权作告别。
北平实在不可久留。高宽之事,她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神农架之行,迫在眉睫,据相约之日,没几天工夫可以徒消了,她须得妥当准备。
想到这一点,锦华头疼的紧,慕少秋嘴里的话,不真不假,她虽有怀疑,可指不出来到底可疑在什么地方。所以在这一点上,对神农架之行又极没把握。
握着骨瓷金边的欧式咖啡杯,锦华垂下浓密的眼睫,看着杯盏里褐色的液体,握着银夹放了半块方糖,浅抿。
王鲲受不了那鸡屎味的东西,只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他心里极不是滋味儿,两只眼始终溜着桌上放的现大洋,心里哀呼,小娘们儿不中意他,要划清界限。
王鲲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怎么说,他横竖也是个大老爷儿,怎么能拿女人的钱,还是自己看上的姑娘的钱。
他自诩大侠士,又将银元推了过去,目光灼灼:“我见小姐伶仃,方才出手相助,小姐不必见怪。”
锦华以为他嫌银元少,心思一沉:“王先生想要多少?”
王鲲觉得脸皮被凌空甩来一巴掌,心道小娘们儿辣的够呛,拿钱作践他人格,心里憋屈,憋了一会儿,实在闷不住了,冷脸反问:“你能给多少?”
锦华见他脸色不善,谈吐硬气,寻思着泼皮要狮子大开口,算计了手头余钱,找了个中值数,回道:“再加十银元,不能多了。”
王鲲看着小娘们儿那条白藕似的小臂,顺着那半截白玉,目光向上爬,瞥到了小娘们儿跟塞了两个大馒头一般的胸脯,喉咙滚了滚,火热的视线旋即落到了那两瓣可爱的粉樱上,他食髓知味,嘴巴里涌起一股子甜香,目光终而定在那双漠然疏离的眉眼上。瞧着那双眼中的冷,不由自主,所有燃烧的欢欣被这道目光给扑灭了,心里极不是滋味。
摸了摸脸皮,心道自己也算是个美男子,怎么这小娘们儿就不为所动呢?!
锦华瞧见泼皮目光死盯着自己,从手包里又掏出了一张十元的票子,放在银元上,一同推给了泼皮。
“多谢当日相助,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王鲲瞧着那张钞票,又看了看面前姑娘精致的小脸,不死心,取了钞票,又将银元推了过去:“我只要这么多就行了。”
锦华看着桌上的银元,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两日早将青瓷瓶打包好了,寻思着喝了咖啡后去火车站附近找家客店住着,这几日,实在不行就带着高宽的骨灰回去。
银元她给了王鲲,自是不打算要回去,再说,给王鲲的钱都是满打满算好的,她也不想占这个便宜。
“这钱你拿着吧,说了给你的。”锦华看了看腕子上棕色皮带的洋表,见时间不早,准备先行告离,去车站需要不少时间,她得趁着天黑之前,在车站旁边订下住宿的屋子。
看着面前亮闪闪晃眼睛的银钱,王鲲头一回觉得无可奈何,他是个正直的绅士,极少同娇俏的姑娘接触,不能理会男女交际的门道,眼睁睁看着佳人浅笑告辞。
他想,他吻了她,她总该有所念想吧。
回头,看着她走出咖啡馆,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消失在人潮中。
可她,始终,没有回头。
如同一切初涉情场的青年,王鲲那一颗被爱神射中的心脏顿顿发疼。
他猛地站起身子,像一匹发疯的野马,朝玻璃门的方向冲去,他跑在人群中,左右四顾,寻找那个美丽的姑娘。
天地白茫茫一片,灰色的人影擦身而过,人群仿若河流,围绕周身。
王鲲没有寻见她。
他心灰意懒的往旅店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拿出那张十元的钞票使劲儿瞧。
他记住了她,荣锦华。
他也一定会千方百计的得到她。
许下心愿,王鲲吊儿郎当的走进了客店,看着柜台的伙计,贼兮兮一笑,瞧见伙计脸色跟见了鬼一般发白,便笑呵呵的走上了楼梯,用钥匙扭开门,看着整洁的屋子,将那张十元钞票,整齐的夹在了枕头边的字典中。
锦华坐在黄包车上,看着身前的脚夫卖力奔跑,念起了上海滩的繁华种种,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回上海的日子,不能继续这般拖着了。
风水轮流转,早些回去,也能根据局势早做打算,前些日子,她听闻风声,说是国民政府两派,相互绞杀的厉害。她备了这么一份贿赂的银钱,如果真如流传所言,一份银钱定是不行,至少要备上两份。
暮色四合,夕阳残红。锦华在天黑之前总算赶到了车站,她一手拿着手包,一手小心提着青瓷瓶,付了车费,寻了一圈,瞧见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可以的旅店,快步走去。
“荣姐姐!”
锦华回头,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
“你们怎么来了?”
苏苏穿了一件粉色的洋装,衬得小脸粉嘟嘟,锦华越瞧越欢喜,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苏苏拉住。
“荣姐姐,你跟我一起住吧。白崇,帮荣姐姐拿东西!”
白崇眼眸温柔的看着苏苏,他爱极了这个姑娘,对她言听计从,跑过去接那荣小姐手上的东西。
那日两人闹过别扭后,白崇怎么也想不到,小姑娘会在大半夜跑去找他,跟他道歉,说她爱他。
我爱你。想起这句话,白崇忍不住眉开眼笑,他对苏苏选择了俯首称臣,选择了顺从,他的坚硬到底抵不住她的一句话。但同时,白崇亦知道,苏苏经过挣扎,还是选择了他。
无论战争,还是流离变化的局势,谁都不能将她从他的血液里分开。(。)
第一百五十章 隐瞒()
月华如水,流泻。
苏苏仰躺在旅馆的雕花大床上,黑玛瑙一般的眼珠子,泛着晶莹,她抱着印度棉的薄被,笑嘻嘻同锦华说话,说些女孩子的秘密。
苏苏讲了许多,锦华一字一句的细听着,心里对苏苏认识了大概:出生于书香世家,双亲都是留过洋的先进人士,算得上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幼年在英国长大,后来回国便就读于贝满女中了。
“那你为什么不读了呢?”锦华看着窗外皎白的月光,对苏苏中途的辍学觉得可惜,无论从家庭背景还是其他而言,苏苏有着良好的资本。
苏苏听了锦华的话,咧嘴一笑,神秘的压低了声音:“我啊,偷偷跟白崇一起私奔了。”
锦华有些惊讶,没想到苏苏会率真的说出私奔,要知道清誉对女孩子而言是极重要的,打量苏苏有一会儿,苏苏突然侧过来脸,目光纯净的像个孩子,语气里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荣姐姐也讲讲你吧。”
锦华一愣,下意识拒绝:“我能有什么讲的。不过是个普通人。”
苏苏皱着鼻子:“荣姐姐才不会普通呢,哥。。。嗯,好姐姐,你讲一讲吧。”
她心里想的是:哥哥看上的人才不会普通呢。
差些说漏嘴,不过还是巧妙地掩饰过了,苏苏自见到锦华的第一眼起就把她当做是嫂嫂一样尊敬。当年她从家里偷偷跑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哥了,瞧着漂亮嫂嫂,苏苏心里莫名有些发酸,也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锦华想到过往,眼中一黯,沉默有一会儿,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回忆:“我呢,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就很疼我。”
苏苏默默地记在心里,荣姐姐是家里的独女,以后姑嫂相处,她要对荣姐姐好些。
“恩,然后呢。”
锦华瞧着小姑娘如饥似渴的求知眼神,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呀,又不是给你讲课,怎这般看着我。”
说着,清了清嗓,继续道:“爹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要第一时间买给我,娘呢,喜欢把我打扮成小公主。”
锦华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谈及爹娘,突然提起,眼角莫名溢出一滴清泪,她趁着苏苏抓枕头的瞬间,迅速的抹掉了那滴眼泪。
继续:“其实一直都挺笨的,什么也学不好,小时候跟着一位法籍的钢琴老师学琴,你猜我学了有多久才学会的卡农?”
苏苏托着小脑袋,月光洒在她柔美的侧脸,显得颈部极长,像只优雅的白天鹅。
“嗯,在贝满的时候跟音乐老师学过一些,不过是哥哥教会我的,学了大概有一个多月。”
锦华揉了揉苏苏那一头细软黑发,笑道:“苏苏是个聪明姑娘,我当时学了有大半年呢,即使这样,依然弹不出来老师的味道。嗯,苏苏还有哥哥?”
苏苏想对荣姐姐摸根知底后,再说出那层关系,但被她这么一问,却犹豫了,咬着唇瓣,不知当不当说——她与哥哥久未联系,是想知道哥哥的消息的,故而心里有些踌躇。
看着靠在床头,眉眼明倩的女子。苏苏想起高宽那个老实木讷的模样,想起那个陈腐的家族,觉得她应对荣姐姐多番考察,这样才可将她唯一的哥哥,放心的交给她,毕竟,像荣姐姐这样的女人,哥哥是降不住的。
憋住了心里的焦躁,回道:“恩,哥哥长我几岁。是大娘的儿子。”
“嗯。我在圣玛利亚读书的时候,总羡慕人家兄弟姐妹多呢。”
苏苏瞧见那张极其美丽的面孔上爬上一缕忧伤,心道自己年幼时总排斥大哥,竟不知兄弟姐妹少,也有无奈。
心里越发心疼荣姐姐,连忙转了话题:“荣姐姐原来在圣玛利亚读书啊。我先前也想去的,但爹娘舍不得让我一人去。”
锦华点点头:“在圣校,我的成绩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这一点总让母亲恼火,在旁的小姐面前,我的家政课和算术都是极差的,我自己也总觉得丢光呢。圣校出来的淑女。。。”
苏苏见她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