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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伟锋的学武行程其实卓阳也想不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陆蓥一心里微微有些计较。兰承荣明明是蓝蛟,是对他怀有世仇的仇人,但奇怪的是,秦伟锋这件事里他似乎透露了太多的讯息。比方说这个风雷武馆的事,按照秦伟锋的计划他当天傍晚就会被绑架了,交不交代他当晚的安排或者随便说个安排都行,为什么他非要说出风雷武馆这个所在?还是说,在兰承荣看来,自己这个对手实在太不成气候,无法与他对等地厮杀,不拉一把会显得比较没意思?
卓阳问:“通知了吗?”
陆蓥一道:“嗯,已经通知好了。”相信韦正义接到消息以后一定会立即组织警方展开有秩序地围捕,到时候一切就能有个清楚的结果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半,日光明晃晃地投射下来,风雷武馆的建筑在日头底下显得安安静静的。这是一栋老建筑,陆蓥一一眼就看出这里过去就是个武馆。
武馆是民国时期政府提倡国学才冒出来的新鲜事物,当时入行极严的镖局行业已经每况愈下,与之相反,一个师傅教一批徒弟的武馆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好些人都争先恐后地去那里跟老师傅学习拳脚。那时候的学徒拜师是件大事,拜进门除了要交学费住宿费搭伙费等等,也要替武馆和师傅办事,所以武馆里都会统一安排住宿的地方,便是库房那样的大屋子,一群徒弟在里面打通铺,再有个排风扇换气。卓阳也是个敏锐的,飞快地就联想到了这里。
卓阳问:“我们等着还是进去?”等韦正义来了再行动自然更保险,陆蓥一却摇摇头。
“先进去。”陆蓥一做了个手势。于是两人悄悄地接近风雷武馆,也是此处气候未成,风雷武馆周边都没有别的店面之类,路上看不到半个人。陆蓥一和卓阳绕着风雷的院墙一周,找到了一个后院偏门。
有的时候人心是有点奇怪的,比如总觉得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雷雨天,罪恶的事情会发生在深夜之中,这刚刚好大晴天下午的时间,几乎就麻痹了人的知觉,让人莫名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卓阳拦住陆蓥一,自己打头,他撬开门锁,慢慢推门进去,确认没危险了,才做了个手势让陆蓥一也进来。
青砖石的院子里有一栋老房子,陆蓥一一眼就看到了侧面的排风扇,跟卓阳点点头,双手拔出那双锥握在掌中,慢慢靠近过去。这老房子的门上挂着锁头,这时就可见陆蓥一手中的双锥有多快,轻轻一挑一削就把那截锁给斩断了,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进去却被卓阳一拽,眼睁睁看着那人先闪身进去了。陆蓥一只好留在原地,他屏住呼吸,一面警惕地打量四周,一面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里头很安静,陆蓥一越来越觉得这不太对劲,正要进去,卓阳从里头打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冲着陆蓥一摇摇头:“赵立海死在里面,没看到兰承荣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陆蓥一飞快地冲进屋去,那果然就是视频上所见的屋子,蓝色的小推车还在,一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人形。陆蓥一走过去,伸手探向那个人的颈动脉,手底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脉动。陆蓥一将之转过脸来,是赵立海,他死前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最后的表情扭曲的十分厉害。突然,陆蓥一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猛地俯下身去,看向赵立海的双耳,那两个耳朵虽然沾染了血污,却的的确确稳稳当当地还连在脑袋上。
陆蓥一整个人都懵了,他猛地把那具尸体揪起来,一把钳住赵立海的下颚,硬生生将他已经有些僵硬的嘴巴掰了开来,赵立海的嘴里,舌头完好无损。脑子“嗡”的一声,陆蓥一就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铁棍似的,好端端地站着却眼冒金星。
卓阳看出了他的不对,过来扶他,陆蓥一却猛地一把推开卓阳,飞快地往前屋冲去。此时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会不会有危险了,然而风雷武馆从前到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前面那一进屋子被装饰得已经比较现代化了,可以看到前台、接待室,办公桌在办公区摆得七零八落,但就是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陆蓥一摇摇晃晃,胸中气血翻涌,不祥的预感如同大浪滔天打来。究竟怎么了?难道他的推理有错误?他到底遗漏了什么?忽而,陆蓥一想起来,在最后的那个视频里,兰承荣故意用信号中断传达出了第三个提示,即条件缺失,此镖无法完成是为“封没镖”以外,他其实还曾经给出过一个提示。当时他坐在那辆蓝色的小推车上,对着陆蓥一比了一个“ok”的手势,回想起来,那并不是一个标准的“ok”手势,因为除了拇指、食指以外的三根手指都是微微弯曲的……
陆蓥一忽然就想起了在梦里陆琢迩剑指向他的动作,他疯了一般地跑回后院的那进屋子,看向地上赵立海的尸体,赵立海的双手十指都是完全的,这倒不意外,因为当时警方做过兰承荣送来的切下来的食指指纹比对,确认那根手指是秦伟锋的。而现在赵立海的尸体两手都被刻意摆出了姿势,一手是拇指、食指轻捻,另外三指微微弯曲,另外一手则是拇指压着无名指、小指两指,另两指竖起,掐剑诀。他死了已有一段时间,所以哪怕刚才被陆蓥一翻看,还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即以剑指划向另一手。
“文殊师利菩萨手印……”陆蓥一心头一凉,“寓意斩断一切凡夫隔执。”
“什么?”卓阳问。
陆蓥一缓缓地直起身、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小陆!”卓阳抓住他,焦虑地问,“你怎么了?”
陆蓥一转过头来,竟是双眼空洞,把卓阳吓了一跳。他说:“我算错了。”说着轻轻拂开卓阳的手,就要往外走。卓阳抓住他,不安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他看向赵立海的尸体,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眼皮一跳,手一松就给陆蓥一走了出去。
外头响起了车子飞快停下的声音,过了片刻,韦正义带着一批持枪干警闯了进来,看到陆蓥一不由愣了一下,喊:“陆总?”
陆蓥一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如同一道影子。卓阳冲出来道:“兰承荣跑了,赵立海的尸体在里面。”
“什么?”韦正义才说了一句,忽然所有人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竟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外头停着的车辆受了这震动不由得“呜啦呜啦”叫个不停,远处传来骚动,显然是人们冲出来看个究竟。
陆蓥一望向远处,在遥远的地方,升起了一股浓烟,像是什么东西炸了。韦正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听了两句,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化,最后气得骂了句:“妈了个巴子!”摁断了电话。然而他这电话才挂,又是电话响起,“还有什么事!”他怒骂道,听了听,“什么?”过了会,挂断电话,望向陆蓥一和卓阳,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
陆蓥一此时反而显得诡异的平静,他问:“什么事?是关于秦伟锋的吗?”
韦正义咽了口口水,被他这轻飘飘的语气吓到了,他说:“刚……刚刚的爆炸发生在城外的莲台山……”
莲台山是本城郊区的一座小山,山高不超过千米,但是有一座古刹,供着文殊菩萨,前几年佛教协会和市政府签订了个合作协议,把那里辟为旅游景点,在那里竖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文殊菩萨像。
文殊师利菩萨手印……
韦正义说:“有僧人看到文殊菩萨手腕下面吊着一个人,似乎是秦伟锋。”
陆蓥一猛地抬起头来,秦伟锋还活着?!他疾步向外:“快走!”卓阳给韦正义使了个眼色,飞快地冲了出去。
车子一溜开向了城外,因为刚刚发生的小型爆炸,此时景区里的游客正在被慢慢疏散,沿途满是警察把守。陆蓥一他们上到山顶附近便见到了一片疮痍,原来那爆破点在菩萨像底部,周围都有隔栏围着,人进不去,但是却造成了碎石飞溅,虽然没有死者,也伤了不少人。而眼下最令人感到着急的是,由于这一炸,文殊菩萨整个侧倒,这本是个文殊菩萨骑狮像,文殊菩萨右手执金刚宝剑,比喻断一切众生烦恼,此时一倒,菩萨本体堪堪卡在悬崖上,摇摇欲坠,金刚剑则伸了出去,刚刚好垂在深渊之上,而那上头垂下一截绳索,下面吊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正义说:“据说那像随时会掉下去,你们在这呆着,别去危险的地方,我去帮忙。”
卓阳看了看陆蓥一说:“我跟你去。”
韦正义惊讶地看向卓阳,卓阳说:“我有高空滑翔经验,我可以下去救人!”卓阳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陆蓥一,然而陆蓥一却一动不动,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般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在空中荡来荡去的秦伟锋。
卓阳本来还想跟他说些什么,最后轻轻叹口气,跟着韦正义走了。陆蓥一站在山道上,看着那远处,蓝天白云之下,巨大的金身菩萨摇摇晃晃,底下的人影也就跟着摇摇晃晃。人们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被请下山的游客在那里骂骂咧咧,伤员哭哭啼啼,警员则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的对讲机里都在咆哮。
所有人都是活着的、彩色的,只有他,仿佛是个幽灵,跟十二年前一样。
他看到警方在小心翼翼接近山崖,看到卓阳在穿装备,打算下去,看到很多……但好像只有那个紧闭着双眼,被割掉了耳朵,满身伤痕的影子是他唯一看到的东西。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一股冷气,有个男人笑着道:“知道你输在哪里吗?”背后既没有被抵上刀子,也没有黑洞洞的枪管,但是陆蓥一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斗志。他就僵硬地立在那里,任那冷酷、狡猾、邪恶的男人附耳说话。
男人身上的气息极冷,带着邪狞意味,他说:“你太天真了。不是只有你会注意到耳廓结构不同,我只要稍加修饰,你就如我所愿地把秦伟锋认成了赵立海,由这一点起,进而开始怀疑一切。于是你乖乖地沿着我布下的陷阱,一路走,一路追,发现了时间差、发现了皮鞋痕迹、发现了百货店的男装柜台离消防通道很近……你就像是一只愚蠢的小毛驴,吃着我撒下的豆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地把秦伟锋推上死路,”冰冷的嘴唇几乎贴上了陆蓥一的耳廓,男人低沉的笑声传来,“你啊,真的和十二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呢!”
陆蓥一打了一个哆嗦,浑身都僵硬了。男人说:“如果我告诉你,秦伟锋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你会怎么想?他根本不知道洗钱的事,洗钱的是他的父亲秦正国,郭庆松也是真的把重要的文件留在了他那里,只不过那文件早就到了我手上而已。做大事的人哪里会在意孩子的死活,秦正国有两个私生子在国外,秦伟锋又是个同性恋,不能传宗接代,拿他当弃子再合适不过。你看,现在趁着秦伟锋这儿闹出乱子,秦正国恐怕早就跑了,韦正义那种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上层大案的真实内情,他们这帮人不过是烟幕弹瞎忙罢了,可惜啊可惜,因为这些烟幕弹被你领着发现了大内丨幕,倒逼了上层,反而混乱了他们的视听……呵呵。”兰承荣笑了起来,“我真应该谢谢你的,小、一!”
陆蓥一的呼吸急促,整个脸色都白了,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抓住兰承荣也好,跟他拼命也好,但他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捆仙索捆住了一样,此时竟然一动也不能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的耳边满是各种惨呼,一时是陆琢迩喊他哥哥,一时是秦伟锋喊他小一。陆蓥一胸口一窒,猛地一股血腥气竟然翻了上来,从嘴角淌下一行血来。
“哟,气得吐血了?”兰承荣伸手过来,竟是从背后替陆蓥一抹掉了唇角的血迹。跟着,陆蓥一却听到了舔舐、吮吸的声音,“你的血真甜啊。”
陆蓥一颤抖着嘴唇,强忍不适道:“兰承荣,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要想杀我,就冲着我来,不要牵连别人……”
“杀你?”兰承荣的喉头滚动出笑声,因为贴得近,陆蓥一甚至感觉到了他胸膛的震荡。
不对,陆蓥一猛然一震:“你……”他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臀部此时正被一个硬挺的东西牢牢抵住了,因为这件事太过不合情理,陆蓥一甚至失去了语言。
兰承荣低声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呢?陆蓥一,你知不知道我从多久以前就想得到你?”
陆蓥一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便是一锥扎去,然而兰承荣却退得极快,他出手格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