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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殿下与少傅都知道了,下官一入东宫,便与撒尚书不期而遇,下官尚未说什么,撒尚书便开始责斥下官徇私枉法无视朝纲,败坏法纪有损私德,这时候不闭门思过还要跑来东宫活络行贿。上苍可鉴,下官自执掌大理寺以来,从来兢兢业业以报皇恩,严明律法以规朝纲,从未做过一件撒尚书口中所斥之事。虽然我大理寺与刑部气场素来不和,但下官一直恪尽职守忠于本分,从未僭越指摘过刑部。谁知今日撒尚书竟如此含血喷人颠倒黑白,下官着实气难平,奈何下官口拙,辩不过他,吃了不少暗气,请殿下同少傅与我做主!”
大理寺卿杜任之一口气流畅道。
姜冕默默看了看他,唔了一声。
整个过程中,刑部尚书听得脸膛愈发黑红黑红,好容易等到大理寺卿的自白剖析结束,这时轮到他了,便沉声道:“卿月楼一案本就因大理寺办事不力拖延至悬案难决,上至大理寺卿,下至大理寺丞,均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酿成如此错事,大理寺卿任大人不思己过,却有如此口才与下官辩驳。下官不过是在东宫大门处问了几句本案相关事件,便被任大人歪曲错解,拒不正面回答下官,下官不得不生疑,此案究竟大理寺插手了多少。请殿下同少傅与我做主!”
这黑白双煞,便是本朝传闻中的一场口水仗能打三天三夜不罢休的强力宿敌。
第15章 其实你们是相爱的吧()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各自一番陈情后,均期待地望着姜冕,等待少傅给个公正的评判。事实证明,少傅难断宿敌案,直接抛了烫手山芋给他美貌与食欲并存独缺智慧的弟子东宫太子我。
“既然二位大人问到了东宫,便请太子殿下决断吧。”姜冕一副不世出高人模样,一揽袖子,坐定了,将视线引向一旁想要扒拉各种吃食的孤。
杜大人与撒大人便也只好一同转向孤,孤一时有了压力,想吃东西的心情顿时没有了,推开各种杂七杂八的盘碟,离开桌案三尺,严肃地站定了,两条肉胳膊藏进袖子里,往身后一卷,抬头将沉沉的目光扫视他们,“孤以为,你们这种为掐架而掐架的心态,说明你们都十分在意对方,其实你们是相爱的吧。”
两人望着我,又齐齐转头望向姜冕。姜冕正在老僧入定,双目微阖,面无表情。阿笙姐姐抬袖掩唇,陆詹事埋头沏茶,孙洗马将自己藏进暗角。
杜任之看一眼阿笙姐姐后,重又扭头向我:“殿下,臣是为常毓的案子来的,并非为着同撒尚书争执,只不过他见了臣便要凑上来痛骂臣一番,臣若不回他,他便要变本加厉,连同整个大理寺都要问候一遍,臣若回他,他也同样不依不饶与臣争锋相对,字字痛批句句驳斥,臣无可奈何,请殿下明鉴。”
我掏一掏耳朵,“看来,是撒尚书暗恋你。”
杜任之闭眼,在孤面前只得放弃挣扎,“殿下圣明,可能是吧。”
撒尚书一张脸已然黑成鬼斧神工模样:“殿下,绝非臣暗恋于他,是他总探听臣的行踪,想要后发制臣。臣今日访东宫,他便也急急赶来,事事都想压臣一头。此案涉及他大理寺,他不仅不回避,反要处处插足,混淆视听,干扰臣办案。臣焉能不骂他,当然,逢骂他必回敬于臣,臣才是无可奈何,请殿下明鉴。”
我摊手,“看来,是杜正卿明恋你。”
撒尚书重重哼了一声:“臣耻与此人为伍。”
杜任之掠过宿敌一眼,轻哼了一声:“此案原本由我大理寺接手,我四处查访本就是职责所在,谁有兴趣跟踪于你,自我感觉不要太好。堂堂刑部尚书,却要指使刑部侍郎故意于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问我大理寺案件,此案若没有你们刑部从中作梗,何至于如此扑朔迷离步步维艰。既然将案子抢去,那你刑部倒是结案呐,怎听说连受害者尸首都不翼而飞。只怕此际消息早已传入陛下耳中,若不是怕明日朝上无法应对,你刑部尚书如此的大忙人怎有闲暇往东宫奔波。”
撒尚书太阳穴都鼓胀起来,将陆詹事送来的茶水推开,当即应战:“你大理寺还敢说没有往我刑部安插眼线?卿月楼花魁卿歌阙尸首不见一事,只有我与殿下、少傅数人知晓,一日光景不到,这消息就进了你杜正卿的耳朵,你杜任之好大的神通!只怕此际陛下那里的消息也是你故意传过去,陷害我刑部的时机,你杜大人怎可放过!”顿了一顿,又恍然大悟,浑身一转,“原来如此!卿歌阙尸首可是你暗中命人转走?”
杜任之气得笑了,原本白皙俊美的样子染上几分峻峭,“我今日才算见了什么是含血喷人,刑部如此断案,何愁不酿冤案!”
掐势太急,恐遭连累,我见势不妙,立时溜了,钻进了少傅老僧入定的保护圈,埋下头。
姜冕这才睁了眼,拍了拍我脑袋稍作安抚,顺便将我预备探入他袖中神不知鬼不觉掏走二宝儿的行径掐灭在萌芽状态。二宝儿住着的小茶罐被少傅一抬袖,滑入了他深深的袖底乾坤不见踪影。我掏来掏去够不着,暗中摸索的手还被无情地扔了出来。
“乱摸什么!”轻叱一声后,少傅将我扫去一边,咳嗽一声,正色向两位宿敌,“二位大人这般吵下去,只怕到明日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再延误下去,陛下怪罪下来,你们一起担着吧。”
两人这才收了死掐的架势,同时背转过身,互相眼不见为净。
姜冕也不再啰嗦,直奔主题:“杜正卿,此案你可有新的想法,不妨说来。”
杜任之神情一振,双眸一亮,约莫是常年断案无形中养成的一股天然气质,进入案情便自动开启:“确如少傅所言,下官发觉此案另有疑点,是以今日冒昧前来相商,恳请少傅助下官一臂之力。”
阿笙姐姐热切等待着,两人视线终于撞到一起。看得一旁的我心中无限唏嘘。奈何少傅依旧无所察觉,反倒随之打叠精神,果然案情才是唯一关注点。
“杜正卿请讲。”
杜任之视线的中心不知是姜冕还是姜冕身后的阿笙姐姐,清泠嗓音娓娓道:“下官今日追溯案情,详查得知,当日前来大理寺报案之人并非卿月楼人员。下官查看过记录簿,常毓当值那天,卿月楼报案者宋阿四。下官想重寻这宋阿四询问当日一些细节,却如何也寻不到此人。卿月楼假母与管家俱说未有宋阿四此人,但当日报案又确是他们商议定,因京兆府较远,便直接报到大理寺,假母并未直接派遣何人,此事交由管家处理,而管家称当时焦头烂额并未注意人群中是谁应了这差事,因那人衣着打扮是龟奴模样,便也未留心。”
众人听毕,皆陷入沉思。我也思索片刻后道:“显然,这人就是凶手,趁乱逃走,顺便还报了案,帮了人家一把,看来也不完全是坏人。”
咚的一记栗子敲到我脑门,少傅冷艳道:“事件要联系起来看,孤立看问题会漏掉真相,再这么不动脑子只看表面就去抄书一百遍。”
我抬手揉脑门,丢脸地扭头。
少傅又接着推理:“此人可疑,主动报案自然另有所图。如若此案中常毓实属被陷害,那么报案人故意选在常毓当值日,便是知晓常毓接到案子后,必会掩藏对自己不利的部分案情不上报,从而达到陷害目的。”
杜任之十分赞同,接话道:“此人既然知晓常毓当值日期,是否可以推断,花魁卿歌阙被害便是故意选在这一日。”
沉默许久的撒尚书忍不住出言道:“知晓常毓当值日期,岂是寻常人等,必是衙门中人,兴许便是你大理寺内部出的宵小之辈。”
这回,杜任之没有争锋相对反驳自己宿敌,但也并不表示完全赞同,只是不言。
姜冕补充道:“虽然有此可能,但也不排除乃朝中其他人所为,毕竟,若有心,打听某人当值时日并非难事。杜正卿,常毓此前可有得罪过什么人?譬如,类似你与撒尚书这般你死我活的关系?”
杜任之果断道:“没有。下官十分了解常毓为人,平日慷慨大方,各位同僚一起吃酒总是他争先付账,虽然最后结账时总寻不见他人影,但替他人代理庶务总是毫不推辞,在大理寺人缘十分不错。出了大理寺,他也没有多大可能与其他朝官接触。”
撒尚书木然道:“如此风评,果然独到。多大恶人在大理寺卿嘴里,想必都是好人。”
“我舅舅不是坏人!”阿笙姐姐脸色泛红,面如桃花,眼含秋水,氤氲生辉,上前急辩,“虽然他有些小毛病,但如杜大人所言,我舅舅是个热心人,不会与人过多争执,定然不会有仇家!”
撒尚书看一眼阿笙姐姐身旁的姜冕,便不再多言了。杜任之却是眸中关切,视线牢牢黏在了阿笙姐姐身上:“南笙姑娘,你不必着急,杜某必会竭尽所能帮你舅舅洗刷冤屈。”
撒尚书忍不住刺道:“杜大人古道热肠,莫非姜少傅便不会替南笙姑娘做主?需得你越俎代庖?”
二人又开始巡回口水战,阿笙姐姐略不好意思地退回少傅身边,少傅则掏出扇子无聊地扇了几下,忽然啪地打在扶手上。
两只鸦雀顿时无声。少傅优雅地收起扇子,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和蔼地看向两人:“我也觉得常毓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应当不至于有人这般周折陷害于他。这种犯罪动机的事,怕是一时也难以推测清楚,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什么变态犯罪心理都可能存在,我们暂且不用细究,不如先放一边。杜正卿可继续追查那位报案的神秘人士,兴许便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不知杜正卿需要姜某做些什么?”
杜任之犹豫片刻道:“下官告知姜少傅此事,便是希望少傅在陛下跟前陈清此案来龙去脉,若少傅去向陛下明说,会解下官一时困境。”
“明白了。”姜冕一口应下后,又转向撒正浩,“撒尚书你今日来东宫,可是有什么新发现?”
撒尚书低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单子,由陆詹事转呈给姜冕:“姜少傅,这是下官辑录的一年间与卿歌阙来往密切的京官名册。”
姜冕接来扫了一眼,“哦?为何要递与我看?”
“因为名册里,也有少傅你。”撒尚书公正不阿,黑着脸木然道。
第16章 有种你倒是把我吃了()
在撒尚书正直的揭发下,一殿众人都看向了少傅,阿笙姐姐与我也是齐齐转头看定了他。
少傅抬袖掩唇咳嗽一声,眉眼露出十二分端庄的模样,垂着眼睛重新看了一遍手里名册:“唔这其中只怕有些误会,其实我与卿歌阙……”
“下官查访人际关系二十年来从未曾出过纰缪。”撒尚书斩钉截铁,大义凛然。
少傅沉了沉气:“我与她偶尔……”
“下官从不记录偶然偶尔偶遇,一切皆是有因果的必然。”撒尚书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少傅悄悄偏过头:“我与卿歌阙五年前就相识了,如今重逢自然有些旧要叙,难道我也有嫌疑吗?”
撒尚书以无声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阿笙姐姐不敢置信地瞪着少傅:“羡之哥哥你……”
我仰起头,为阿笙姐姐提供可能也许莫须有的线索:“我与少傅在卿月楼的时候,少傅就知道卿歌阙的房间在哪里,而且少傅对里面很熟悉的样子呢,原来是有过密切来往的呢,难怪呢。”
阿笙姐姐扭着手里的帕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泪眼朦胧使劲盯着少傅。
杜任之似乎也提起一颗心,脸色也更白,紧张地望着阿笙姐姐。
少傅一时间陷入讨伐食物链的最底端,目光很是深沉郁卒,一郁卒之下,电光火石间忽然目光一抬,一股不祥的气息蔓延过来将我笼罩。还没等我辨别危险以及及时逃离,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阴谋巨手给揪了过去。
我立时自省,屁股不疼,没有挨抽,耳朵不疼,没有被揪到,脸很疼,看来是脸肉被捏着揪住了。少傅一边捏住我,一边森然与我对视,“乳臭未干就敢诬陷少傅,胆子长得跟脸一样肥了么,还不跟为师道歉,承认自己信口雌黄?”
原来我才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为了摆脱被践踏的命运,扭脸,张嘴咬住他手指,不放。
众人全部惊呆。
少傅自己也愣了,忘了收手。当然,等他要收手的时候,已然不能如他意了。
“穆元宝儿,你又要欺师灭祖是怎样?松口!”少傅甩、甩、甩不掉。
阿笙姐姐不知如何是好,撒尚书杜正卿陆詹事孙洗马一起涌上来,围着我七手八脚虎口拔手指,我当然是越咬越紧。
少傅已然疼得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