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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天机-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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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先生,我还是想请问您,小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老盛问。

    在“是不是”后面,他说了一个非常可笑的词,以至于我和大将军对视了一眼,同时无声苦笑。

    那个词是“天命龙种”,相当突兀,也相当老派,由不得我和大将军不笑。

    所谓“龙种”,即是皇帝的后代。

    自秦始皇开始,每一代皇帝都自称“受命于天”,故称“真命天子”或者是“真龙天子”。既然皇帝是“龙”,那么所有的皇帝后裔,都自然都是“龙种”。

    老盛那样谨慎小心、卑微谦恭地提问,表明他对这个问题相当看重。

    如果胎儿是“龙种”,那么老盛就是传说中的“真命天子”,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犹如“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呢?”赵檀开口,顿时令我大吃一惊。

    大将军反应极快,立刻闪身至斜对着赵檀卧室的穿衣镜前。从镜面之中,至少能窥见卧室里二分之一的情景。

    此刻,这是最好的观察角度了。假如冒然进入卧室,只会打断老盛与赵檀的对话。那样一来,就将刚刚引出的线索掐断了。

    如果一个男人掐着嗓子说话,就会发出尖利、高亢的声音,像是一只小公鸡在学习打鸣一样。

    现在,赵檀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

    当然,他不是掐着嗓子说话,而是非常自然,仿佛这就是他的原声。在中国历史上,宫中很多男人都是这样说话,而人们通常把他们叫做“太监”或是“公公”。

    “是不是龙种,你自己没有感觉吗?胎儿种下时,那一晚是不是春雷阵阵?你家中正厅里是不是有一株报春花突然全都开了?还有,你家里的书柜突然倒了,所有书都从架子上跌下来,只剩下一本《两宋史》?这些不寻常的吉兆都在提醒你,有不寻常的大好事发生了。这些都看不出,也难怪你的生活总是毫无起色了。现在,你回去吧,好好照看龙种——还有,查查你老婆的家谱,三代以上,她并不姓鹿,而是姓马。这一次是‘东风吹开花千层、白马驮龙节节高’的好事,你就等着‘鲤鱼跳龙门’的好消息吧。”赵檀又说。

    当他那种尖锐的声音传入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感觉浑身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直觉上,他根本不是赵檀,而是被另外一个人的灵魂附体。

    “是是,是是是,感谢赵先生,感谢,感谢。”老盛倒退着出来,腰弯下去超过九十度,脸几乎贴到了膝盖,态度虔诚得像是遇见了指点迷津的活神仙。

    这一刻,我感觉既可笑又可怖。

    可笑的是,赵檀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把老盛拿捏得服服帖帖;可怖的是,赵檀这样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带着阴森森的气息,仿佛一具千年僵尸已经复活,正蜷缩在残棺里,觊觎着外面的大好世界。

    老盛退出来的时候,再次把卧室的门带上,恢复了原先虚掩的状态。

    “老盛,说实话,你刚刚在做什么?”大将军低声问。

    “我在替孩子问前程——你们刚刚也听见了,赵先生说的那几件事都是真的。我当时还以为是凶兆,找了好几个算卦的看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经赵先生一说,我才知道,所有的吉兆都应在小鹿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我得回去好好跟她谈谈,问她到底是姓鹿还是姓马?走了,走了,撤了……”老盛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大将军的话,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我不想打击老盛,但就算那胎儿是“龙种”,也跟当皇帝、坐江山没有半点关系。

    当今天下,想当皇帝、能当皇帝、抢着当皇帝的人多如牛毛。老盛想把自己的孩子捧上皇位,其机会比九牛一毛高不了多少。

    “你们走吧。”大将军也看出了这一点,不再强留老盛,任他们离去。

    后院的三人没有参与战斗,当然也就不会受伤,轻轻松松地翻墙而去。

    我和大将军站在门前,目送老盛带着七个混混离去,不约而同地齐声长叹。

    “龙种?呵呵,真是昏了头、蒙了心了,连这种话都信?都说女人是‘一孕傻三年’,没想到男人也会遵循这种规律。像老盛这种活法,孩子生下来,能够头脑健全、智商及格就是万幸了。”大将军无可奈何地说。

    “没有龙种,对吧?”我接话。

    “当然。”大将军点头。

    “那么赵檀呢?他自称是南宋皇帝嫡系,岂非也是‘龙种’?他这个龙种是自封的还是正式的呢?”我又问。

    “模棱两可之间。”大将军回答。

    我坚信,赵檀将是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难题。

    天下没有一种道理能轻松说服别人,尤其是老盛这种老江湖。通常情况下,老江湖会油盐不进,根本不听别人讲道理。

    老盛与赵檀聊过之后,出现这种诡异状态,只能说明,赵檀使用了移魂术之类的邪门功夫。

    “是移魂术,看来,我不用从其它地方调测测谎仪器过来了,移魂术高手的精神控制力极强,能反过来操控测谎仪——龙先生,我们得打起精神来了,关在房间里的不是无害的小虫,而是残暴的大蛇。”大将军说。

    别克商务车离去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阵轰响,似乎是撞车的声音。

    大将军马上由侧面的木梯上了屋顶,举着望远镜向远处搜索。

    “四车连撞,别克商务是其中之一,另外三辆是满载的河沙工程车。现在,别克商务已经被埋在沙堆下面了,看样子,车里的人凶多吉少。”大将军报告。

    “你守着赵檀,我去看看。”我向屋顶挥手,从廊檐下拉过自行车,飞快地出门,直奔撞车地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我赶去的目的是救人,但如果实在无法营救,我就会听听老盛的遗言。他在临死前说的话,一定会是真正的心里话。

    这辆自行车是山地竞速车,前后轮的避震器都改装过,可以轻松越过深度一尺以内的沟沟坎坎。

    我大约花了四分钟上了大路,再向西骑行三分钟,便到了事故现场。

    三辆工程车都是荷载三十吨以上的重型斯太尔卡车,自重加荷载,如同三座移动的小山。

    从现场刹车轨迹、车辆位置看,应该是三辆工程车排队顺行,别克商务连续超过了后面的两辆车,之后全速前进,准备超过第一辆工程车。就在此刻,对面有长途客车出现,别克商务只能切回原来的行车道。很可惜的是,三辆工程车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十米,而时速又在五十公里以上,加上满载的重量,根本做不到一脚刹车。于是,当别克商务车刹车避让,切入第一、第二辆工程车之间时,速度瞬间下降太多,导致后车追尾。

    第三辆工程车则是因为避让前车,急打方向盘,导致车身上的重型荷载瞬间位移,大半车沙子向斜前方甩出,砸在已经遭到严重挤压碰撞的别克车车顶上。

    工程车的司机已经下车,三个人凑在一起,各自拿着手机报警。

    我扔下自行车飞奔过去,跑到了别克车副驾驶座位旁边。

    老盛脸上没有伤痕,但前车上甩出的三根七米长螺纹钢却准确地穿透了他的小腹,几乎将他腰斩。

    车子的车顶已经扭曲裂缝,覆盖在上面的沙子不断落下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时间沙漏,仿佛在计算着老盛为时不多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

    “撑住,他们已经报警,救护车马上来。”我按着老盛的肩膀说。

    “我不行了,我要死了,赵先生说过,我就快死了……你……你告诉小鹿,保险柜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将来给孩子起名的……时候,要遵循帝王之术上那些规矩,告诉小鹿,孩子是龙种,是龙种……将来是要当皇帝的……龙种……”老盛艰难喘息着,一遍一遍重复着“龙种”二字。

第217章 织田氏最强摄魂术(2)() 
我连连点头,要他放心。

    无论我相信不相信“龙种”的话,只要老盛相信,他就会走得很安详。

    “赵檀还告诉过你什么?”我问。

    “帮我照顾小鹿,帮我照顾……小鹿,我就告诉你赵檀说的……那些话。答应我,答应让大将军……黄花会照顾小鹿,我就告诉你……呵呵,呵呵……”老盛凄惨地笑起来。

    他的眼睛很小,又分得很开,比鼻梁隔开后,看上去十分怪异,犹如一张讽刺漫画一般。

    在城市里,如果一个年轻女孩子喜欢一个猥琐的中年人或者六零后,十有八九,是为了对方的钱。

    老盛的外表相当猥琐,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我甚至不愿意跟他多说半句话。

    “你所有的要求,我都会如实转告大将军。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我管不了黄花会的事,只能转达。老盛,有句话虽然不中听,但我不得不说——赵檀跟你说的话,现在不讲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苦笑着说。

    猥琐的人只会办猥琐的事,他都快死了,还妄图要挟我,替他照顾情人。

    这种人,死有余辜。

    我站起来,在车顶拍了拍:“好了老盛,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赵檀就在那里,我们可以自己去问,也可以不闻不问,反正他告诉你的话只对你有用,跟别人也没有太大关系。”

    对于相术、占卜术、马前课之类,不管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看重实际效果。

    老盛眼下遭遇这么严重的车祸,可知赵檀说的全部“吉兆”都非吉兆,而是彻头彻尾的凶兆。

    吉或者凶,不是一个人信口开河说出来就算的。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问卦也是白问。

    “先生,这辆车改变车道插进来的时候,刹车踩得太急,车速下降太快,大概时速连三十都不到。我们三辆车都是正常行驶,等交警来了,事故责任保证能分得一清二楚。”三个工程车司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向我介绍情况,顺带撇清自己。

    他们说的是实情,这次车祸看来是别克商务负全责。可怕的是,伤势最重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老盛,其他七人包括司机在内,虽然同样被座位、气囊卡住,却仅仅是头脸轻伤。

    如果按照玄学理论分析,这场车祸倒像是专门为老盛安排的。

    “等交警来吧。”我说。

    “您朋友伤得挺重,要是想说什么话,我们可以留下手机,让他慢慢说,录下来交给家人。”三个司机也是行家,从钢筋插入的位置就能判断出,老盛已经没希望了。

    “不用。”我摇摇头。

    三个司机面面相觑,躲到路边的树荫下面,蹲着抽烟,远远地看着我。

    “他说汉室的血脉已经不纯正,他在寻找能够传承皇帝嫡系血脉的人。在罗盘村,我先后给他送了六十多个年轻女孩子,但他始终没找到中意的。他给我钱,都是黄花会的钱,有美元有金条……疼,疼……”老盛忍不住疼,连连倒吸凉气。

    不等他说完,我突然明白了“龙种”之说的真相。

    在罗盘村瓦解、左丰收反叛之前,身为罗盘村的会计,赵檀就利用自己的独特身份偷偷摸摸做了很多事。

    左丰收的目标是夺权,而赵檀的目标则是夺财。

    当然,他不断转移黄花会的财产,其最终目的,也是夺权,只不过是天下大权,而不是左丰收眼中看到的“金山银海翡翠宫”之类。

    他应该始终都在寻找诞下“龙种”、传递“龙脉”的合适对象,但敦煌是个边塞城市,无论是出色的男人还是优秀的女人,都少之又少。老盛拿了赵檀的钱,最多不过是找风月场所的女孩子过去凑数罢了。动动脑子想想就知道,哪一个良家妇女肯为赵檀这样的“疯子”去传递龙脉?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谈及龙脉、龙种、龙子龙孙之类的话题,就如同谈及满清人的辫子、小脚一样,当笑话说可以,当正事办就是疯子。

    真正相信“龙种”一说的只有老盛,于是,他很可能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特殊举动。

    政治权力容易令人走火入魔,尤其是古代宫廷政治给现代人的提示,更是*裸的经验与教训。

    像老盛这个年纪的人,对于古代历史应该不会陌生,吕不韦、嬴政的传说更是耳熟能详。所以,即使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外人也很容易理解。

    “我会转告大将军,好好看护小鹿,好好看待……孩子。”我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低声安慰老盛。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罪的。

    大人的身体和灵魂再怎么肮脏,一个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新生婴儿总是干净而纯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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