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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兵必胜,同时,哀兵必死。
琵琶曲歌颂那些为国捐躯的志士,同时也为他们奏响了最后一曲挽歌。
在北方联盟还未瓦解的时代,有一场战争被称为“卫国战争”,是二战中的无数经典战役之一。那一战,北方联盟全民皆兵,连刚刚放下书包的少女、怀中婴孩嗷嗷待哺的少妇、被沉重生活压完了腰的老妇,全都捡起青壮年战士牺牲后留下的钢枪,毅然决然奔赴战场,与入侵者展开血战。
一役之后,入侵者惨败,一路西逃。北方联盟乘胜追击,跨过半个欧洲,攻入柏林,将北方联盟的大旗插上了纳粹的总理府楼顶。
那一役用“悲壮”二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听来,这一曲反弹琵琶,等于是为那一役中牺牲的、重伤的、幸存的人送行,送他们登入勇者的天堂。
“我懂了,我懂了。”我在心底自语。
对于任何一件艺术品来说,只有领悟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才能突破表象,深入其最终意境。
这琵琶曲是艺术品,2窟的壁画也是。我领悟了琵琶曲的含义,却没明白壁画要表达的意思。
“跟我来吧。”有个声音说。
舞者背后,似乎有人离席转身,倒背着手,一路远去。
我立刻跟上去,浑然不顾山势险恶。
很快,我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古舞台,所有古乐声都被抛在脑后。
走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瘦骨嶙峋的男人,头发极长,拖曳至地,发脚垂在雪中。
“我们去哪里?”我问。
出乎意料的,他虽然开口,却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我的话:“我们去哪里?”
我一怔,脱口而出:“前辈,我为了求解问题而来,请不要开玩笑,我耽误不起时间。”
他仍然同样重复,不回头,也不停步。
我加快脚步,试图超过他,将他拦下来。可是,我飞奔了一阵,发现他也以同样的速度飞奔,我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缩短。
到了最后,我倏地停步,他也立刻停下。
我们此刻站在一大片竖直的石壁前,相隔一丈距离。
“你到底是谁——你是我的影子?还是……我是你的影子?”我脑子里的奇怪念头越来越多,但仍然凭着超强的第六感,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一场跟影子有关的追逐。
他虽然站在前面,却是我的影子,因为光线是从我背后照过来。如果我转身向回跑,他就变成了追逐者。可是,我心中仍有疑惑——“我为什么会变成像他那个样子?”
无论身高、胖瘦、行姿,我们都截然不同,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向山崖。
不出所料,他也转身对着山崖。
“这原本是一场北极光中的夜宴,但由于你的出现,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你虽然不说话,却能给我一种醍醐灌顶般的启迪——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我的以后或者从前?是我的后车之鉴或者是前车之辙?好吧,无论你是什么,都让我仔细看清你,可以吗?”我说。
他仍然重复着我的话,但是,我说完之后,双掌在石壁上一拍,身子逆时针急旋。
我这样做之前,知道他也会像我一样旋转,但是,根据人眼的“视觉暂留”特性,我能在旋转之时,勉强看清他的侧面,也就能知道,他到底像不像我、是不是我。
很快,我的疑问就得到了答案——他就是我。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是另一个“我”,体型虽然不同,五官却是一致。
我不禁愀然无语,因为自我记事以来,从未像他一样穷困潦倒过。
他的模样,相当于尼泊尔加德满都大街上的苦行僧,衣衫褴褛,可怜至极。
“如果他代表的是今后的那个我的境遇,我该如何改变这一切?”我的心猛地痛起来。
第297章 鹿鸣鹿鸣(1)()
在很多轮回例子中,今生可以看见前世,也能够看见后世。
造化弄人,总是相当公平的。一世繁华,其余两世就有可能穷困潦倒。
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某一段人生变成苦行僧——尽管苦行僧也是修行者的一类,但是却根本不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
关于尼泊尔的苦行僧生活,可以参见意大利学者卡玛娅的《行走加德满都》一书。
该书中详细而深入地描写了苦行僧的生活,有些真实细节,读来令人作呕。要知道,苦行僧的“苦”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脏和穷,更重要的是,以这种方式修炼的人,必须将尊严全都放下,不得有半点虚荣心,一步一步进入修行的“忘我”境界。
卡玛娅曾经在国家地理电视台的采访中面对镜头直言:“对我来说,那是一种蛆虫般的生活,虽然很多人借助那种途径修行为尊者、真人、飞升,但我宁愿一辈子做普通人,也不会加入苦行僧的行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底线,而我的底线就是最大限度地保存个人尊严。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在幼年时的梦里见过反弹琵琶图,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你能告诉我吗?古舞台上展开的演出又是代表什么意思?假如我们之间存在某种关系的话,帮帮忙,告诉我?”我向那影子说。
他仍然重复我的话,让我不得不放弃了沟通的想法。
当然,既然他是影子,我又何必跟随他?而是应该变成他跟随我,重新回到古舞台上去。
在莫高窟的112窟,所有人都看到了反弹琵琶的舞者表演至最精彩、最的一刻,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理,很少有人费心去猜度。
按照演出规矩,大幕将在最后一个结束后落下,让观众停留在意犹未尽的怅然之中。
“舞者使出反弹琵琶的绝技,表演就将结束,是否就预示着幻象的完结?”我一想到这里,马上沿着小径拔足狂奔起来。
我跟随那影子由古舞台向西,离开了大约八百米。
只用了三分钟,我就回到了古舞台旁边。
果然,演出结束,人影消失,古舞台上只剩下越积越厚的冰雪。
“喂,我回来了,你在哪儿?我有话要问你,快出来,快出来!”我猜不出那些演奏者从何而来,只能向着舞台外面的虚空之中大声呼喊。
没有任何回应,我连喊了七八遍,最后只能放弃。
接下来,我马上恢复盘膝打坐的姿势,迅速平静下来,试图靠着冥想二次接近他们。
那舞者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动,美得一塌糊涂,好像已经将我的魂儿拘走了。
“世界上没有像她那样妖娆的女子,只能是神仙世界里派遣来的仙子……”电隼果然有眼光,放着那么多欧洲美女不爱,却爱上了中国的仙女。
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与仙女见面的重要办法,只要电隼愿意,我任何时候都能教他冥想入定,打开幻觉。
这一次,我差一点就被暴雪埋了,直到积雪没腰,我才惊觉,一跃而起。
我向监测站望去,那边的灰色烟囱里正冒出缕缕青烟。
这么冷的天,围炉小酌,其乐融融,应该是最好的享受。而且,大家会轮流值守,盯着屏幕,看看古舞台上会不会出现不速之客。
电隼的手下打好了如意算盘,却不知道,事情完全向着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未知细节太繁多、太密集、太复杂,根本不是单凭空想就能弄明白的。
如果没有我,电隼的这次故地之行又要徒劳无功了。
我又等了一阵,古舞台上仍然没有人影出现。
“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怅然转身,走向监测站。
大雪已经掩埋了通向监测站的路径,我的行进速度很慢,一方面是因为路滑难行,另一方面,我希望在这段不太长的路上,理顺思路,做好与电隼沟通的准备。
他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追索。再不成功,干脆毁灭一切。
此刻,安居监测站里的他,只面对镜头,当然是一无所获。
“炸毁高加索山,填平峡谷……”我回望古舞台的方向,为其命运深深担忧。
人类无知,无知者无畏,才会按照自己的愚蠢观点去改造自然世界。大自然才是最聪明、最符合生物进化规律的,一旦其内在运行规律被阻断,将会以十倍、百倍的代价向人类社会索要赔偿。
毁掉古舞台,等于是消灭了一个人类与未知世界沟通的渠道。一个电隼能够毁灭北方大国境内的所有类似渠道,全球各国暴君的行为有惊人的相似,遇到复杂问题时,不是耐心求解,而是暴力解决,将问题掩埋起来。
“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这是埃及法老王们世代流传的治国箴言。法老王在位时,不仅在生活上穷奢极欲,压榨掠夺平民,将举国上下变为自己的奴隶,而且,驱使数以万计的工匠为自己修建震撼全球的金字塔陵墓,让自己死后能灵魂升天、轮回转生,永远做非洲大地上的永生之王。
暴君该死,世界和平的第一要素就是“人人平等”,任何人都不该有特权,不该凌驾于伟大的法律之上。
我不愿与电隼为敌,在北方大国的土地上,得罪了他,最终结局,只能是死在特务机关的秘密监狱里。
“该如何告诉他真相——”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监测站的屋顶上就出现了旗语。
一名身着黑色防化服的士兵站在屋顶上,手持红色小旗,缓缓地挥动,在身前不断划出巨大的圆形。
我向旗手挥舞双臂,加快脚步,奔向监测站。
如我所料,监测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古舞台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事,看着我的眼神平静而淡漠。
“龙先生,你刚刚离开了那个平台大约三十分钟,到底去了哪里?”始终紧跟着电隼的两名保镖问。
我靠近屋子中央的取暖炉,掸干净身上的冰雪,坐下来,伸手烤火。
屋子里很温暖,温度至少在摄氏二十度以上,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陡坡深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任何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躲在这里搞监测、做研究要比站在古舞台上挨冻舒服多了。
可笑的是,连电隼在内,都觉得这种“调研”方法没有任何问题,是最科学、最经济、最缜密的。
我摇摇头,懒得回答保镖的话。
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只配在健身房、射击场里消耗过多的脂肪和肥肉,根本不应该开口参与智力讨论。否则,就只是自曝其丑,告诉别人自己的智商已经欠费。
“龙先生,你必须交代清楚,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否则的话,我国的安保法有明确规定,任何人……”另一名保镖提高音量,虚声恫吓。
我摇头,开口打断他:“给我一杯热水。”
他愣住,回头望着孤傲地挺立在窗前的电隼。
“我有重要发现。”我又加了一句。
屋内的所有人因为这几个字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一起投注到我身上。
我明白自己的分量,所以根本不理睬那些猜测、探询的目光,起身走到餐台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那些目光追随着我,仿佛看着一个异星来客一样。
我知道,他们站在屏幕前没有任何发现,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我离开了古舞台,在不可见的角落里待了半小时。
他们中的“聪明人”会把这段时间解释为“去方便、躲避风雪、偷懒”之类,并且“大度”地一笑置之。
“龙先生,不要打哑谜了,快说吧。”有人不满地叫起来。
“你们要听?”我平静地问。
所有人都一起点头:“对对对,我们愿意听,我们要听。”
此刻,我只觉得这群人十分可悲。他们就像一群流水线上的鸭子,没有思考能力,也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喂食者把饲料塞进他们的嘴里,然后机械地咽下去。
就算我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他们也会嗤之以鼻,认为我是在瞎编乱造。
在这屋里,唯一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的,就只有电隼一人。
从前,我不在意别人对我的恶劣态度,只想以最简洁、最高效的方式快速解决问题,对于人类劣根性总是一笑置之。现在,我突然不想那样做了,因为我在古舞台上与暴雪、北极光、辐射抗争时,眼前这些人躲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吃喝喝,谈笑风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智者,把我一个人当成甘于奉献的傻子。
我不是北方大国的人,为什么要为电隼拼死效力?我只能为了祖国无偿、无私、无怨、无悔地奉献毕生之力,而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