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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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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节这话说的格外直白,但话中的刀锋却根本无法回避,张、赵二人一时也不由有些尴尬,诸多内侍也是纷纷交头接耳。

    “那曹公以为我们二人该如何呢?”赵忠眼见着周围内侍们的眼神不对,只能无奈开口问道。

    “我的意思,我曹节也是垂垂老朽之人。”曹节正色言道。“羽翼也已经被尽除,那么你们能不能看在往日我处事还算公道的份上留我一条性命,然后让我从容将权责一一切割给你们呢?虎贲、羽林的兵权;大长秋的职务;黄门监的权责……大家好商量难道不行吗,何必要闹成这样?所谓执牛耳而分割,你二人真不能允我再做两三年的虚位首领吗?这对你们有什么坏处?”

    赵忠和张让不禁对视一眼,俨然是有些心动,但却依旧没有表态。

    “两位还不明白吗?”曹节一声长叹,却不由再度指着头上昔日战友‘王甫’言道。“我为何要在此处与你们开诚布公,实在是我辈相争,本不该引外朝势力介入!而我曹节今日的意思也很简单,我可以死在你们这些人的手上,却不能死在阳球那种人的手上……阳球如今如此嚣张,敢问程常侍可还有半分能再制他?那公孙珣整日带着他的义从横行洛中,就好像驱逐类犬猎杀野兽一般猎杀我辈,你赵常侍真就能管的住他吗?你们信任他们难道超过信任诸位内侍了吗?”

    赵忠和张让一阵无言……因为不用回头他们也能感觉到身后一阵骚动。

    “两位!”曹节忽然厉色喝道。“你们还不懂吗?若是再这么下去,我所言的那些权责怕是就要一一落入外人之手了,到时候我辈内侍还争个什么啊?就算是再要内斗,也不能因此坏了我们内侍的大局啊!”

    话音刚落,那些小黄门、中黄门、中常侍便纷纷出言附和、劝说,而张让和赵忠心知若是在游移不定下去,怕是要丧尽宫中人心……届时,指不定毕岚、段珪等人就要趁势取而代之了。

    一念至此,这二人也不再拖延,当即就在那堆狗肉面前躬身下拜,口称不敢,然后也学着曹节的做派对着王甫落了几滴泪。

    就这样,不管如何,曹汉丰借着王甫的尸首卖惨,然后以言语鼓动了几乎所有有品级的宦官,却是逼得张让、赵忠等人半推半就,当众接受了他的和解,并依旧暂时以他为首领。

    “还请曹公指教,我辈该如何了断此事?”好不容易安抚下身后一群内侍,几名核心中常侍便当即发问。

    “此事因何而起我心知肚明,所以我并没有反扑报复之意。”曹节正色言道。“只是想让求个安稳晚年罢了……去除阳球的司隶校尉、桥玄的尚书令,让外朝无力干涉我辈行事,便足矣!”

    “如此,我们更没话说。”赵忠也是松了一口气。“那就让曹公继续担任大长秋、持节都督羽林、虎贲,然后领尚书事便是了。”

    “只是具体该如何行动?”张让也插嘴问道。“我意今日既然难得一致,那就应该趁着外朝都在休沐之时,速速有所决断,万万不要让他们有所反应!”

    “这是自然。”曹节坦然答道。“我早有决断,就趁现在,所有内侍不许回家,也不要分散,直接披孝入北宫哭求陛下!”

    一众常侍轰然应诺,便是那阳球小妻的义父程璜程大人,此时也不顾周围人的脸色,连连呼喊赞同。甚至,就连向来以耿直著称的中常侍吕强,此时也微微颔首。

    就这样,一众内侍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便再度启程,却是穿过夏门,直趋北宫,然后一直来到天子所在的濯龙园外,这才跪倒在地,哭声震天。

    话说,天子此时正在濯龙园中玩闹……几名宫人给几只宠物犬穿上了特制的小官服,然后戴上官帽,让他们四处活动。这种在后世可能极为常见的行为,在此时却是格外新鲜,因此,天子被逗得几乎合不拢嘴。

    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却忽然传来哀声一片,然后又有内侍飞速来报,说是宫中几乎所有有品级的内官全都在园外跪地哭泣,请求谒见陛下。

    这下子,天子登时大惊失色,然后也不顾看什么犬戏了,便赶紧往外面迎去。而甫一出濯龙园,便看到曹节领头,果然是几乎所有有品级的内侍全在此处,而且个个免冠徒跣,披麻戴孝,哀声不断。

    话说,当朝天子这人或许有一万个缺点,但他绝不是什么智障,所以,当他看到曹节被所有内侍捧到了最前面,就基本上便猜了个**不离十……不过,那又如何呢?说到底,他是居于宫中的,这些内侍日夜在他身边,宛如他的亲人一般,之前他们想要中常侍的位置,便鼓动自己任用阳球,治罪王甫,清理曹节,而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和解,那就放过曹节便是。

    而且,当天子硬着头皮直接迎上去以后,陡然看到曹节后脑勺上几乎和孝布同色的白发,也是不禁心软了起来:“曹卿何必如此?卿本就有拥立之功,朕当日罢你大长秋一职,并收你节杖,其实本就是为了庇护你,让你能够避开锋芒之意……今日既然已经回到宫中,便依旧把大长秋一职还有节制羽林、虎贲两军的权责交还给卿便是。”

    “陛下……”曹节不由泪流满面。“陛下的恩德老奴感激不尽。但是,但是……”

    “还有什么?”天子亲切问道。

    “陛下,唯有一事,那阳球不免过分了一些。”曹节伏在地上,赶紧又将王甫尸首的惨状描绘了一番。“王甫罪恶深重,我等无话可说,只是阳球杀人不算,还要分尸示众,未免无度……这个人本就是个公认的暴戾之人,原本就是要被朝廷治罪的,只是靠着当日在九江剿灭山贼有些微功,才得以幸免于难,如此人物,怎么能够让他出任司隶校尉,并继续荼毒整个洛中呢?”

    “哦,”天子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内侍,当即恍然。“朕明白了,既然如此,调任他便是了。”

    “陛下圣明无过!”不仅是曹节,一众内侍几乎是齐齐谢恩。

    “还有一事。”等到内侍们谢恩完毕,赵忠忽然也面带哀切的抬起头来。“陛下,当日那桥玄自请为尚书令,说是要清理天下治安,可如今天下治安分明是矫枉过正……若非是桥玄在尚书台一意严苛,那阳球也不会如此猖獗。而且,司隶校尉为要职,旨意需要先走尚书台……”

    “也是……”天子微微颔首。“那赵常侍可有什么人选代替桥卿领尚书事呢?”

    “合适之人不就在眼前吗?”赵忠当即以手指向了曹节。“曹公忠心耿耿,且主理朝政十余年而不乱,让他来署理尚书台,正当其职!”

    天子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好了,朕这就拟旨让曹卿兼尚书令,然后诸位看看九卿那个位置上有空,便也拟旨过尚书台让阳球出任便是……赶紧起来吧,宫中是一日都不能缺了诸位的!”

    这下子,一众内侍才破涕为笑。

    话说,阳球从虞贵人葬礼上早早回来,眼看着天色温暖,再加上最近志得意满,便难免放纵了起来……他先是将仆人驱除出后院,便带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妻来到后院,幕天席地起来。

    正所谓《诗经》有曰: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

    无感我帨兮,

    无使尨也吠。

    然而,正在阳球的大尨昂然挺拔,准备奋力一吠之时,忽然间,外面却是乱成一片,居然又好像有人在此关键时刻抄家来了!

    此时不比往日,阳球当即勃然大怒,便准备给来人一个好看……但是,等他披上衣服来到前院时却赫然发现,来人居然是尚书台的一名尚书郎还有黄门监的一名小黄门,而且还持有符节——乃是天子有诏!

    阳方正登时茫然,但既然是天子诏令也只好下拜接旨。然而不听则以,听完之后才反应过来,旨意居然是罢免他阳球司隶校尉一职,改任卫尉的旨意。

    这个时候,刚才还处于人生巅峰的阳球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曹节给一招反制了!

    不过讲实话,这旨意虽然是罢免了他司隶校尉一职,但终究是给了余地,让他出任了九卿,曹节借此和解的意思是大于反扑姿态的。所以,若是个普通人,那说不定也就算了。

    只不过怎么说呢?阳球并不是个普通人,这是个年少时就能因为有人骂了他母亲几句而聚众杀人的主,此人性格之激烈,着实少见!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阳方正虽然有酷吏之举,却也是个标准的士人出身,也是有理想和报复。

    更重要的一点是,阳球哪里不明白,司隶校尉这个位置是清扫朝中渣滓的最好职务,而这一次若是失去了这个职务,那下一次,宦官就不会再给他出任此职的机会了!

    一念至此,阳球也不接旨,而是昂然起身质问:“尚书台何以发此诏?”

    小黄门喏喏不敢言,而因为值班才一同过来的尚书郎则无奈答道:“实不相瞒,下午北宫先是来旨意罢免了桥公的尚书令,改曹……改曹公为尚书令,然后才发下如此旨意!”

    “桥公不知道反驳吗?”阳球愤然质问道。“他若是拖延一二也不至于如此吧?!”

    “桥公……”

    “桥玄误我!”阳球愈发愤恨。“不对,桥玄负我!”

    尚书郎当即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如今这旨意已经是宫中、台中一起通过的正经诏书了,还请阳公……”

    “你且回!”阳球当即变色。“我即刻入宫求见陛下!”

    话说,阳球如今的威名着实厉害,尚书郎当即无言以对,小黄门也不敢阻拦,居然就带着对方往北宫而去了。

    实际上,不要说这个小黄门,等到傍晚时分,北宫某处殿中,曹节手持那封并未发出去的圣旨,看着台阶下趴在地上还死死盯住自己的阳球,也是不禁察觉到了几分寒意。

    所以,对峙良久以后,新鲜出炉的大长秋、持节督羽林、虎贲,兼尚书令的曹节方才出言催促了一句:“卫尉为何不接诏书啊?”

    阳球怒目而视,却又越过对方,看向了台阶上坐在帘子后面的天子,然后愤然出声:“陛下,臣有话说!”

    大概是下午刚刚看过王甫的惨样,满堂内侍听到此人怒吼,居然齐齐打了个寒颤。

    然后,也不等上头的天子回应,阳球就伏在地上大声言道:“臣素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也不觉得自己的行径会被人称道,说到底,臣不过就是陛下的鹰犬爪牙而已!而既然是爪牙,那就应该不避名声、不避攻讦,替陛下肃清朝堂!”

    话到此处,阳球忽然抬头,只见他神色激动,面色通红,声音更是显得有些嘶哑起来:“臣之前为陛下诛杀了王甫、段熲,驱逐了袁赦、封羽、淳于登……可这些人算什么?不过是如狐狸一般的宵小之辈,并不足以向天下展示陛下的权威!只求陛下再给臣一个月,只要一个月,臣一定能为陛下扫清那些豺狼虎豹!”

    话到最后的‘豺狼虎豹’之语,阳球已然是直视身前的曹节所言了。

    曹节被瞪得遍体生寒,根本不敢去看身后的天子,只是赶紧托着圣旨大声呼喊:“卫尉速速接诏!”

    “陛下!”阳球伏在地上连连叩首,然后复又朝着帘子后面的天子大声喊了起来。

    “卫尉速速接诏!”曹节也是赶紧厉声呼喝,与对方在阶下争言。“你难道要抗旨吗?”

    “陛下!”阳球又是一阵急速而又猛烈的叩首,而等他抬起头时,额头上赫然已经满是血迹。

    然而,帘子后面依旧无言,而曹节却不禁中气十足了起来:

    “卫尉速速接诏,你难道要抗旨吗?!”

    阳球默然不应,只是任由血水从额头上留下,然后睁着通红的眼睛盯着帘子后面去看……片刻后,帘子忽然一闪,居然真的有人出来了,乃是中常侍张让!而后者出来以后更是直接劈手夺过了曹节手中的诏书,这让阳方正大喜过望之余,也让曹节一时惊惶不已。

    但是,张让抢过诏书后,居然复又上前一步,几乎是紧挨着阳球那沾满血的脑袋,将诏书递了过去:

    “卫尉难道要抗旨吗?”

    阳球登时变色,只是默然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诏书。

    “卫尉……”

    这一次,张让话音未落,诏书却被阳球给夺了过去,而后者夺过诏书后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俯身一拜:

    “臣卫尉阳球谨奉诏!”

    ————我是滴水的分割线————

    “时,顺帝虞贵人葬,百官会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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