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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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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的清晨,旌旗于微风中轻轻扬起,滹沱河依旧平静的流淌,伴随着忽然响起的鼓角之声,两军中军间一时骚动,然后纷纷向左右裂开,并旋即从后方涌出了一大堆伞盖、仪仗、旌旗、金鼓之物。很显然,这是双方主帅各自准备妥当,准备要亲临阵前了。

    其中,公孙珣引众直接来到大营正前方的滹沱河畔,遥遥观察对面局势,而在他对面,连夜布置好阵地的张宝居然也亲自带领下曲阳城中精锐,举着他的地公将军大旗还有黄天大旗,来到了一个之前人工堆建的土山之上,居高临下,与他遥遥相对。

    滹沱河波澜不惊,最窄处不过两三百步,最宽处不过千余步,双方全军尽出,军阵绵延十数里,但中军对峙之处却是很近,甚至有些不约而同的味道……这不是偶然,实际上此处南岸黄巾军之所以建造有土山,而汉军之所以将中军大营摆在这里,本就是因为此处便于渡河,而汉军之前数月也多次尝试从此渡河,只是未能尽功而已。

    “就是那里了!”一片肃穆紧张之中,位置高一些的张宝不由自主的折断了手中的马鞭。“伞盖仪仗俱全,更兼白马卫队与白马旗,必是此人无误了!”

    周围大小渠帅俱皆无言,他们当然知道自家将军所言是哪一位。

    人的名树的影。

    涿县城下覆灭了广阳黄巾,范阳城下逼退了自家地公将军,黄河畔一战逼得无数道众投水自尽,长社一把火又将颍川十万大军消亡殆尽。除此之外,还有程远志、波才、卜已三位大方渠帅的性命……对面那个号称白马将军的官军主帅于黄巾军而言,实乃血债累累!若能擒获,必然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

    实际上,要不是此人到来,下曲阳黄巾何至于如此紧张?十万对七万,处于守势居然还惴惴不安?

    “血债累累啊!”看着河对岸黄色旗帜铺天盖地,几乎连成一片海洋,俨然如临大敌,而公孙珣骑在白马上,也是一声嗤笑。“你们说,若是黄巾贼真取了天下,你我在史书中会是个什么样子啊?”

    “五官中郎将莫要开玩笑。”常山相冯歆忍不住言道。“彼辈巫道,如何能胜的过我们儒家正道?”

    “是啊。”公孙珣似笑非笑。“巫道哪里胜的过儒家正道呢?然而,儒家正道居于庙堂,巫道却植于小民……安平崔公《政论》有言: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就怕你我能割其首,却不能止其鸣啊!”

    冯歆是个文弱之士,听得此言,便不敢再争辩,而宗元、程普是纯粹武人,张纯又有心事,他们哪里会有心思去说这些?

    唯独已经披挂完毕的钜鹿太守郭典郭君业,闻言稍微顿了顿,然后方才出言批驳:“五官中郎将的意思我大概明白,河北中原乃我大汉腹心之地,却一朝俱反,可见为政确有不妥之处,不然贼人也不至于聚兵如此之众……然则,你我既为汉臣,就应该明白,汉室之德不是这些巫道、豪强、蛾贼所能动摇的,最起码,今日依然有七万虎士,六位两千石愿为国家赴死……故此,战后的事情,战后有命再说吧!”

    言罢,这郭君业便昂然勒马,要往已经列阵完毕的其本部而去。

    “郭君且住。”虽然被顶了回来,公孙珣却依旧不慌不忙喊住了对方。“尚有一言。”

    “五官中郎将直言便可。”郭典驻马回头。

    “虽然我也早有渡河之念,但此战如此仓促多少还是因为郭君的敢死之志摆在那里,我不好不应。”公孙珣以马鞭指向对岸清晰可见的黄巾军阵地言道。“而且,此战之根本也在于两处,一处在于我军一万余集中使用的骑兵,而另一处则正在于两位太守能否强渡成功……若能过河立垒,稳住阵脚,吸引贼人注意,则骑兵再来必然获胜!可若……”

    “我晓得。”郭典双目淡然,从容在马上答道。“可若我与张太守皆不能立足,则五官中郎将便无须让骑兵再行攻击,更无须遣人渡河救我,以免徒送将士性命!至于已经过河之人,包括我在内,届时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此乃我亲口所应,诸公皆可作证!”

    “说的好。”似乎是示威一般披着一件孝衣的张纯也是咬牙戴上了兜鍪。“此战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可我正要搏一搏命,斗一斗天!”

    “那两位便请速速去吧!”公孙珣同样干脆。“程校尉、宗校尉,你二人也各自往两翼看住阵脚,何时支援,怎么支援,你们可以相机出事!”

    这是早就定好的方略,四人自然无话可说,便各自转向……汉军六七万军势,倒有三四万一时间齐齐运动了起来。

    数刻钟后,对面土山上,黄天大旗之下,头裹黄布的张宝眼看着汉军军阵开始移动,当即便紧张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种十几万人对阵的大场面!

    人太多了,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何况是十余万人?

    即便是防守,即便是设立了专门的阵地,即便是平原之上,可十多里的战场宽度摆在那里,张宝又不是真的神仙,如何能清晰明了周边所有局势?

    甚至可以说,他唯一能够清晰观测并直接作出反应的,只有眼前中军对峙的这片区域而已。

    故此,当河对岸的汉军动作连连眼瞅着就要渡河,他却只能遥遥望见旗帜与烟尘时,这位人公将军立即就有些心慌了:

    汉军要渡河,从何处渡?

    对岸汉军骑兵数量极少,是因为要渡河所以根本就没骑马,还是说骑兵已然集体出动准备大规模绕道奔袭?

    若是绕道奔袭,又从何处来?什么时候来?

    该留多少预备队?放在何处?自己的那些准备够不够?

    需不需要立即对便于渡河的那几个口子增加兵力?又或者再等等,等对方上岸后再聚兵?

    一连串的念头在张宝的脑子里乱窜,却不敢有半分展露出来,生怕影响到军中士气……从二月底到现在,他已经在军中做了半年的主帅,最起码的一些东西还是知道的,

    “诸位以为,汉军将从何处渡河?”强压着不安,张宝摆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后回头对身后一群军中得力之人询问道。“又该如何处置啊?”

    这群得力之人大概分为三类,一类是太平道所属,起事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黄巾军的渠帅、副帅、小帅;一类是张宝本人多年来的门客子弟,算是他的心腹亲信;最后一类则是起事后投奔来的豪强、郡县吏员、边军老卒,甚至于土匪盗贼头子……却又在战事中渐渐崭露头角,从而出现在了张宝身边。

    而此时张宝所问的对象,正是后两类,半年了,他心里非常清楚,也只有后两类人才能给他提供真正有用有效的军事建议。

    然而,周围人虽然很多,此时却普遍性无言以对……若论小规模作战,这些人或许还算有经验,但如此大规模的军阵,仅仅是立在此处便觉得肃杀气氛铺天盖地,哪里又敢轻易置喙呢?

    半晌,也只是有人提议,不如从中军分出两拨各三千人的精锐,在两翼游弋,一边督战一边应对汉军渡河的突破口。

    平心而论,这已经是很中肯的建议了。

    而且,张宝此番言语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寻求自我安慰,能得到这么一个建议,他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乎,两支各三千众的黄巾精锐从土山后涌出,分往东西而去,而滹沱河北岸的汉军两位太守也开始有所动作……双方在此地对峙数月,试探性渡河数次,早已经摸透了河情地理,也早已经有渡河的经验与准备。故此,随着郭典和张纯这两个念头通达的太守各回本部,汉军立即发动,一时间滹沱河平静的河面上千舟尽发,河对岸的黄色海洋也随之卷起了阵阵波浪以作回应。

    汉军两翼齐动以求强渡,对面的黄巾军也纷纷运动起来以作防备,旋即,黄巾军主帅张宝立即动员了两支精锐去左右支援,双方甫一开战,便有见招拆招的意味……然而,到此为止,作为汉军主帅的公孙珣却巍然不动,他理都不理两翼形势,也不理对方的动作,只是骑马向前来到军阵最前方,然后眯眼看着对面的土山上的黄天大旗而已。

    常山相冯歆估计是初次见到如此大阵势,眼见着对方调度兵力之后,便已经有些慌乱,当两翼喊杀声响起后,他更是忍耐不住,当场便小心翼翼的在马上问了出来:“五官中郎将以为,我军此战能胜否?”

    最前方公孙珣无语至极,却也只能回头瞪了对方一眼,然后闭口不语。

    冯歆大概也知道自己丢了脸,还有动摇军心的嫌疑,所以当即尴尬闭口。

    不过就在这时,位于中军阵中的娄子伯稍一思索,却忽然捻须而笑:“冯相勿忧,依我看这一战还是很简单的,胜败之势极为明了……冯相只需随我家君侯稳在此处,安抚中军,便可坐等成功!”

    冯歆听得此言,倒并不觉得惊喜。

    想想也是,他即便是不通军事,可既然能混到常山这种五六十万人口的大郡国国相,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毕竟不可能所有两千石都跟已经仙去了的向栩那般奇葩……所以,他马上就明白,这是娄圭想趁机说些大话,鼓励一下周围的军官们。

    毕竟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所以即便不信,冯国相还是摆出了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本相不通军事,还请子伯为我讲解形势,咱们胜算究竟如何?”

    “不瞒冯公。”娄圭勒住胯下白马,扬声笑道。“依我看,此战我军有五胜,贼人有五败!”

    饶是有些心理准备,冯歆也当即愣在当场。

    而居于二人前侧的公孙珣闻言同样无语至极,当时就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心腹谋士。

    “其一,”娄子伯假装没看到自家君侯的奇怪眼神,昂然言道。“自东郡、颍川战事平息以来,天下有识之士就都明白,这黄巾贼大事难成,迟早覆灭……故此,贼军虽众,却士气渐消;我军兵力虽略有不足,却士气昂扬……此所谓一胜一败!”

    冯歆也好,公孙珣也罢,还有旁边的宗元、程普,以及往下的那些河北各郡国汇集过来的援兵首领、军官,居然全都默然之余颔首不断……因为,娄子伯这话确实无可辩驳。

    “其二,”见到众人纷纷颔首,娄圭愈发得意。“我军只是兵力略逊,却非战力不足,贼人多出来那两三万杂兵,抵得过我军那一万精锐骑兵吗?!从滹沱河到下曲阳城墙下,最窄处也有六七里,还多是平原,正是骑兵用武之处……而河北宽阔之地,以骑临步,这便是二胜二败了!”

    众人依然点头不断,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附和了……黄巾军打了半年的仗,历练了不少,官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军营里呆半年,这种基本的军事常识早就已经普及了,谁都知道平原上大规模骑兵作战,一万骑兵的作用意味着什么。

    而汉军也确实是早就有所安排。

    此时,除了韩当领着三百白马义从,高顺领着一千并州精锐留下来充当程普所部的箭头战力外,其余幽并河内骑士,包括原本各军的零散骑兵,早就被公孙珣集中起来从下游绕道渡河去了……公孙珣的得力下属,也几乎全部都被派出去带领骑兵了。

    甚至,为了防止关羽和审配这两个最得力的别部司马闹矛盾,抢指挥权,连公孙越都被扔了出去,充当了这只多达万余的精锐骑兵部队名义上的主将。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这一万骑兵就是能终结这一战,而其余所有汉军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给这一万骑兵创造最好的切入时机与态势而已。即便是郭典和张纯这两个太守亲自带领的强渡设垒,也可以理解为替这一万骑兵布置好下锤的铁毡。

    见到众人越来越关注自己的言语,娄子伯当然是语气越来越高亢:“其三,便在于贼人背后的下曲阳城了……”

    此言一出,好不容易听得来劲的汉军中军军官们当即无语……感情背靠坚城还是劣势了?

    “诸位,我知道诸位是如何想的。”娄圭勒住马首,嗤笑言道。“下曲阳高墙坚城,人尽皆知……然而,此番我们是攻城吗?诸位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我们背后有这么一座坚城可守,那么一旦战局动摇,我们是要拼死一战呢,还是干脆折身暂退呢?”

    “说的对!”冯歆恍然大悟。“正是这个道理……贼人身后有坚城,设身处地想一想,一旦战局动摇,必然会忍不住想着后撤入城的!

    “非只如此。”娄子伯捻须而笑。“与之相对的,乃是我军此番强渡,过河之人实为背水一战,轻易不会动摇……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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