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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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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累!”尚未成年的楼班当即扔下弓弦兴奋起身。“请父亲吩咐!”

    “比我这种老骨头强多了。”丘力居看着自己的儿子失笑摇头,却又旋即肃然。“我与你兄长都脱不开身……有件天大的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做了……你现在就去,带一队人乘船渡河,往西面去寻轲比能。到了地方,把之前的事情说清楚,然后告诉他,若他还做着他那个檀石槐第二的美梦,就应该立即引兵过来,等天一放晴,他从大凌河外侧进军,我从内侧进军,一定要把赵苞给抓住!”

    “天下着雨,地这么湿,轲比能来不了吧?”楼班茫然不解。

    “你个蠢货。”坐在堂上的丘力居一时间没好气答道。“哪怕是辽西最无知的牧民都晓得,往西面走,那边的草原跟我们这里气候截然不同!我们这里下雨,草原上如何也会下雨?”

    楼班当即醒悟,立即便要转身而走。

    “回来。”丘力居忽然又喊住对方。“记住了……若是轲比能担心阎柔和莫户袧,你便告诉他,无论是阎柔还是莫户袧,都只是胡汉交杂之辈,对胡是挟汉自重,对汉是挟胡自重,不会真的对他下狠手的,让他为了两家的存亡,务必来源……赵苞那一路,如今是我们最后的胜机了,我曾与这位赵太守并肩作战过,知道他只是名声很大,其实并没有多少军略可言……”

    楼班回头叩首而走。

    而丘力居却是再度恍然起来……无他,没由来的,这位乌桓单于忽然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古怪的梦,与梦中自己奇怪的死法。

    然而,来不及多想,一阵莫名的疲倦便急剧涌来,丘力居眼见着堂外天色渐渐暗淡,又无人来扰他,便起身转向后院,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楼班如今年纪,看来还是要将辽西乌桓全族托付给塌顿才稳妥,但要给楼班留下足够的自保实力……这是丘力居入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快天黑了。”隔着一百余里,大凌河外侧的军营中,戏忠望着身前码着一摞木牌,却是久久不曾下手。“不知君侯是否已经到了柳城,是要夜袭还是要趁着明日清早突袭?”

    “都无妨。”娄圭失笑答道。“都说了,此战必胜……因为根本没有输的地方。而且再说了,即便是你这样的聪明人都觉的君侯此番辍敌尾而趋柳城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何况是丘力居呢?”

    “我又算是什么聪明人?”戏忠沮丧言道。“虽然君侯用言语拿住了我,让我惜身报命,但之前那场遇险,怎么想都是我的过错吧?”

    “是君侯自己的过错。”娄圭忽然低头沉声言道。“最起码君侯自己是这么想的。从洛阳便开始了……洛阳一番作为,关中辛苦一战,却阴差阳错,碍于形势一无所获……非但冀州牧没有拿到手,他看中的贾文和也未曾俯首,更重要的是局面似乎更糟了,洛阳还是老样子,幽州反而多了两道枷锁……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满腹怒气了,怒火攻心,强压难制,迟早要出事,只是我与子衡俱未想到,他居然因为这种事情纠结到这个程度,然后居然会有如此险局罢了。”

    “那此番……”

    “其实此番局势哪有那么严重?”娄圭复又摇头叹道。“幽州还是我们的,冀州一半还在我们手里。至于说到欲夺天下,谁不是七苦八难熬过来,点滴功业建起来的?此番平叛,灭了乌桓,难道辽西还会再出岔子?回首收拾了刘虞,他到底又能如何?转向向南,扫荡了河北,难道辽东赵公还会真的反目成仇不成?”

    “不错。”戏忠思索许久,方才缓缓言道。“正是这个道理……只要君侯沉下心来,不计较那些边角,砥砺向前,大势依旧在我们。”

    “这不已经是在砥砺向前了吗?”娄圭忽然又笑。“所以我说,这场雨真的是天资君侯……至于说志才你,与其想这些,不如想一想该如何还我赌债。”

    戏忠沉默片刻,却是猛地推倒了面前的牌堆。

    百余里外,柳城南面十余里处的一处颇为宽绰的山谷内,雨水依旧在淅淅沥沥的飘洒着,而在偶尔想起的战马哀鸣中,披甲完备的公孙珣正背靠一棵大叔,等着天色完全阴沉下来。

    “君侯要不要先闭眼睡一觉?”同样倚着大树的韩当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侯连日辛苦,想来已经疲惫不堪……”

    “只要乌桓人比我们更累就行了。”公孙珣看着头顶依旧绽放出绿叶的树冠,却是毫不在意。

    “我是说君侯自关中开始,连日紧绷,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不是说赶路辛苦。”韩当沉吟片刻,方才小心言道。

    “义公说的对,心累远体累更辛苦。”公孙珣回头失笑道。“念得念失,思进思退,或有私心杂念,或有道义仁志,或有苟且之态,或有雄心壮志,更别说还要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为人臣、为人君……一人之身,夹杂了那么多身份与念头,纠结起来,简直是片刻不得安歇。所以说,想要做事情,总是要摒除杂念,专一为之的。”

    韩当喏喏不敢再多言,俨然又变成了平日里呆滞的模样。

    “君侯!”赵云忽然远远轻呼道。“黑獭回来了……”

    “如何?”公孙珣当即起身,旁边的韩当与高顺,还有魏越、杨开、田豫、文则、焦触等人也跟着立即扶剑而起。

    “见过君侯!”不过两三日,黑獭便学会了新的称呼,其人来到公孙珣身侧,立即下跪汇报,语气中居然满是兴奋之意。“正如君侯猜的那般,乌桓人没有半点防备!非只如此,头人和贵族们扔下自己的部属全都住进了城里,城外两万乌桓兵陷在泥窝中,只有塌顿领着,却疲惫的连营寨都立不起来。我大胆在营中走了一圈,那些人全都在暗中喝骂丘力居……”

    “城门防护严密吗?”公孙珣忍不住打断对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什么防护!”黑獭赶紧答道。“到处都有乌桓人出出入入去寻自己头人问事情……根本就没有专门守城的人,我估计晚上都不一定关门。”

    “既然去营中,塌顿的位置你知道吗?”公孙珣再度询问道。

    “大致是能记得的……但塌顿晚上难道不回城中吗?”俟汾黑獭一时犹疑。

    “回去更好。”公孙珣冷冷应道,然后回过头来,却已经是攥紧了腰中那柄断刀。“诸位,主辱臣亦辱,数日前大凌河一厄,实在是我生平之羞耻,君等既然呼我君侯,拜我为尊……今夜便当为我雪耻!全军一分为四,高素卿引三千兵破城为先,入城后不用管身后,直接在城中扑杀乌桓贵族;义公统帅主力万人兼诸将,扫荡柳城外的乌桓兵大营;子龙与田豫还有黑獭带我的义从单独行动,若塌顿在城外,则先索塌顿,若不在或索求此人成功,则立即入城协助高司马;至于我本人,则带两千兵在你们身后隔断柳城四门,务必使求得瓮中捉鳖,一战而覆乌桓全族!”

    众将凛然承诺。

    夜近三更,睡在舒服床榻上的丘力居第二次从梦中惊醒。

    这一次,他梦中内容与白天下午时分截然不同,乃是与赵苞作战的细致情形。但有意思的是,结果却是一致的,换句话说,丘力居又一次梦到自己被装入布袋里,被赵苞下令用马蹄活活踩死。

    而醒来后,丘力居满头大汗,在昔日柳城别部司马的住所内惊慌失措……一次是偶然,两次肯定是有预兆的,就好像洛阳的妇女生了一个双头儿,这必然是主天下要有双天子啊!但是这个梦的预兆是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被马蹄踩成肉泥?为什么会是赵苞?

    丘力居实在是睡不下去了,他扔下身边打鼾如雷的那个鲜卑女人,起身来到榻下去寻热水……

    这里多说一句,这个鲜卑女人,据轲比能说,乃是檀石槐儿子和连的一个侍妾,是个很有政治价值的礼物。原本是要给塌顿的,塌顿看不上,就当场要给楼班,而实在心疼儿子的丘力居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主动索要成了自己的女人。

    总之,借着鼾声,丘力居点燃了烛火,寻到了陶瓶,却又一时犹豫……原来,他实在是记不起来,这陶瓶中的凉水到底是今日白天煮开后剩下的,还是未来得及煮开的雨水。

    在辽西住了这么多年,丘力居今天是彻底服气了公孙大娘,对方说煮开的水能少得病,实在不行就选活水,再其次是雨水,最后是死水……话虽如此,但平日里如何看的出来?唯独此番大军数万冒雨而归,不知道多少人直接选择喝了雨水,以至于病者数千,城外军营内哀嚎声一直不断。

    换言之,水太冷,丘力居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忽然又不敢喝了,而且也不敢睡了……丘力居孤身坐在床榻上,而在舍外淅沥沥的小雨声与身旁的鼾声中,其人耳畔居然隐约又传来了城外营地里得病士卒的哀嚎声。

    要不,出去巡视一下?看看营地中的病员?

    丘力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起身……他老了,外面太冷了,而且还满是污泥。

    昌平有公论。

    高顺高司马是个沉默寡言之人,但其人无论是忠诚还是军事素质却都一万个靠得住。然而,就是这位军中公认的‘靠得住’的将领,此时居然在战场上有些恍惚起来了。

    城门关闭,高素卿让人悬索攀城,轻松打开了城门,然后借着夜幕和雨势引兵直接涌入了城中。而且,他在确定城内那些乌桓贵人没有察觉后第一时间当机立断,先求控制中央高台望楼与主要通道,再去清扫宅院。

    然而,高台在手、中央街道通道掌握,甚至城外乌桓人大营处已经有所察觉,喊杀声都已经响起,城中居然半点动静皆无?

    自己走错地方了?

    “杀!”高顺与身旁副将焦触对视了一眼,终于是拔出了腰中的环首刀。“君侯有令,敢反抗者,一个不留。”

    雨夜中,无数披甲汉军士卒瞬间呼喊起来。

    而床榻前,刚刚下定决心再去睡一会的丘力居登时大惊失色。

    ————我是头昏脑涨的分割线————

    “连雨翻营三夜行,

    白马冻定兵无声。

    遥闻哀嚎连营起,

    知是素卿已上城。”——《全燕诗》

第三十四章 将军一夜入柳城(续)() 
雨夜中,辽西乌桓公认的二号人物塌顿,只穿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便慌忙冲出营帐,而迎接他的却是黑夜中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没有密集的火光,没有旗帜,没有奔腾的马匹,没有空旷的视野,甚至都没有一个稳固的营寨……想想也是,好不容易辛苦来到近乎于大本营的城下,累成那样,谁会想着去立寨呢?而且现在也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对于塌顿而言,这个战场跟他认知中的战场完全不同!

    他出色的骑兵作战经验,他在部族中十余年积攒的威望,他的谋略,他的武勇,在此时此刻居然毫无用处!

    这个战场经验极为丰富的骑兵统帅,明明通过喊杀声猜到至少有上万汉军在屠杀他的族人,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实际上,除了汉军的喊杀声外与自己族人的哀嚎外,塌顿耳中此时居然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环首刀屠杀他族人的声音!

    想想也是,当一个乌桓人不能骑马、不能拉弓,手边只有一杆马上用的长矛,木杆铁头,却还不知道雨夜中能不能及时找到,最关键的是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甲胄,甚至因为黏潮连那身标志性的白衣也都脱掉了,干脆在光着膀子睡觉。

    那面对着上万把汉军制式环首刀的近战,他们除了去死,或者去逃,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吗?

    “首领,哪里来的汉军,是赵太守从辽东来了吗?”有附近的人凭着记忆摸到了塌顿营帐身侧,借着塌顿帐门内的火盆微光露出了满身泥浆的狼狈形状。

    塌顿都如此,这些人自然也是慌乱不知所措……实际上,一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汉军是从何处来的。

    “我不知道!”塌顿恍恍惚惚,四顾失措,却是忽然回头。“点火!速速点火!”

    “哪里能点火?!”旁边不知道是谁愤然反问。“下了那多天雨,头上还有雨水,什么都是湿的,连地都湿透了!火盆都只能放在帐篷里!”

    “烧我的帐篷!”塌顿半是颓丧半是决然。“帐篷外面是湿的,里面是干的……有好多东西都能烧……”

    “烧了以后怎么办?”旁边又有刚刚赶来的亲信当即反问。“以此为讯号聚拢人马?”

    “不然呢?”塌顿猛地扭头抓向了此人的衣襟,但可笑的是,对方和绝大多数被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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