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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5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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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来历?

    “君侯是在羞辱我们吗?!”大凌河西,那铁甲武士甫一开口便惊得两岸众人一时失语。

    之所以如此,不止是因为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军骑士嗓门居然如此之大,以至于声震河岸,更重要的是这句反问实在是让人惊愕……便是公孙珣也陡然怔在那里。

    “我辈自乡中来,不避千里路遥,投君侯麾下,舍生忘死,求得难道是什么赏赐和名声吗?!”此人依旧持刀不动,只是扭头看向河对面山坡上的身影厉声反问。“国家板荡,四处生乱,老百姓无处安身,只有君侯在广阳行仁政,安抚幽冀流民,赖此生者何以十万计?这番仁政还不够我们为君侯送一次命吗?君侯若真有询问,我辈十八人只有一答而已,今日之死,不是为了君侯而亡,而是为了君侯昔日不负天下的志气与仁政而死……唯此而已!”

    言罢,其人也不持矛,居然是单骑单刀,兀自往前方那五名乌桓骑士方向冲锋陷阵而去,五名乌桓骑士仓促应战,却被此人一刀劈出,当场了结一人,复又夺过其矛,一手持矛一手持刀,状若疯虎,连连压制其余四骑不断退后。

    偏偏此人即便是拼命之时,尤有收放从容之武意,堪称攻防兼备,居然又连杀三人,逼得最后那名精选出的乌桓勇士再也不能承受,转身便逃。

    而那汉军铁甲骑士也什么都不管,只是兀自追杀向前。

    一部距离最近的杂胡部落眼见着这二人往自己阵中而来,也是一时惊愕,居然整个部落调转马头,仓皇避让。

    与此同时,河东的公孙珣先是怅然若失,却又旋即羞愤难耐,其人也不多言,也不鼓励,只是自腰中拔出自己的那柄断刀来,便一言不发,一马当先往河对面淌水而去。

    戏忠长叹一声,居然也拔出自己防身用的长剑,然后第一个跟了上去,如此形状,河东仅有的百余白马义从自然纷纷跟上,而剩下百余名杂胡见状犹豫片刻,却也是咬牙紧随其后。

    河西处,规泥早已经因为那只杂胡部落的擅自躲避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喝止下来,一回头却发现河对岸居然在趁机进兵,于是又赶紧呼喊下令,召集周边部族骑士上到浅滩前阻拦;

    然而再一回头,却又见到那名悍勇武士的铁甲骑士一声不吭,已经杀了逃窜中的乌桓骑士,复又直冲自己本阵而来,于是惊慌之下,其人再度呼喊下令派出一队人马去阻隔;

    但还不等他喘口气,忽然间,随着身侧属下的提醒,规泥这才看清楚河对岸居然是公孙珣亲自渡河而来,而且就在当面位置,于是登时失魂落魄……这真不是他胆小,而是身为乌桓人中少有的高级贵族,他心里非常清楚,真要是公孙珣死在这里,怕是整个辽西,包括丘力居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要了他的脑袋……于是,匆忙间他又赶紧下令让那些杂胡不许放箭,反而又让自己军中最直接统属的白衣乌桓骑兵亲自上前肉搏,并力求活捉公孙珣!

    命令颠三倒四,整个河西岸乱做一团,无奈何下,这规泥只能放弃去理会身后那名汉军勇士,然后亲自引乌桓骑兵主力向前,以求杀伤汉军他人,并尽量活捉或者困住公孙珣。

    “大将军何至于此啊?”好不容易来到浅滩处,眼见着公孙珣还在河水中勉力前行,规泥便推开周围的杂胡部落首领,兀自下跪,遥遥恳求。“大将军千金之躯,在对岸等我家单于亲自来请你如何啊?何必亲冒弓矢啊?”

    对此,公孙珣只是挥刀相指以作应道。

    规泥无奈,只能跪在原处,然后扭头喝令周围的白衣乌桓与诸多杂胡骑兵一起弃弓拔矛,准备在滩头肉搏……然而,随着诸多兵器出鞘或抬起,忽然间,一片锋刃之间,规泥身后,一柄汉军制式环首刀自上而下,将扭头兀自说着什么的规泥给一刀枭首!

    事发突然,浅滩阵地上,混乱的白衣乌桓与诸多杂胡部落士卒齐齐扭过头来,却见到一名面色黝黑的杂胡青年手持一刀,气喘吁吁,却昂然站在滩头规泥的尸首前,并朝周边目瞪口呆的诸多杂胡之辈放声喝问:“辽西这个地方,不是卫将军做主吗?卫将军做主,不比丘力居做主强吗?我们俟汾氏只认公孙氏,不认识什么乌桓单于!”

    言未迄,河中一个已经非常之近的声音也登时响起:“我公孙珣指此河立誓,辽西百族,无论出身,今日从我杀乌桓者,不究过往!从乌桓杀我者,必夷其族!”

    几乎是一瞬之后,河滩之上,立时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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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珣征乌桓,尝为胡兵数千骑塞百骑于河口,汉军十余骑者隔河遥见珣白马,乃不避生死,直冲胡骑阵中,凡七进出,终余一骑耳。时天落雨,珣见之感怀,隔河大叹曰:‘天命固不在吾也,君英姿熊虎士,何与吾葬也?吾与胡骑言,君可自去。’汉骑遥横刀答曰:‘天下讻讻,民有倒悬之厄,独将军收流民百万于幽冀间,仁政所在,此非天命乎?且乎,天命不在公,在于何?请公不复言也。’言迄,持刀复冲之。珣隔河壮之,遂默然衔刀浮河往战。”——《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三十一章 战殁尤思过往事() 
大凌河北面下游某处,数千乌桓主力正在围攻背水一战的一支千余汉军部队,而乌桓单于丘力居正在远远观望战斗。更新最快

    “确定了吗?”衣着打扮宛如一名汉人贵族般的丘力居忽然回头,面上全是担忧之意。

    “确定了。”旁边一名明显满头大汗而非雨水的乌桓贵族气喘吁吁的于马上答道。“只有南面二十里处规泥那里明确说拦住的公孙大将军,其余几处,无论是往东面跑的那队打着白马旗的白马骑士还是这里的这根硬骨头,都没有看到公孙大将军的身影。”

    “规泥是个稳妥的人。”丘力居也是终于展露喜色。“他说是应该就是了,你速速去告诉他,务必不要伤了卫将军……伤了公孙大娘将军的性命,我马上赶到。”

    这名乌桓贵族不敢怠慢,立即率领数名骑士转身而走。

    “你过来。”丘力居不慌不忙,复又喊来一人。“过河去寻塌顿,让他的一万人马不要再于此处耽搁时间了,立即南下去接应规泥。”

    这人也是立即承诺,然后翻身上马而去。

    “收兵!”丘力居最后言道。“此处必然是没有的了,不要徒劳浪费兵力……咱们全军结阵去南面堵人。”

    “父亲。”就在此时,一名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负着弓并未持矛的乌桓贵族少年忽然开口。“这支汉军如此善战,背水列阵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为何不留人看住他们,等回头杀光他们?”

    “因为没……没价值。”丘力居盯着自己儿子轻声笑道。“楼班,你知道这个词吗?”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一战,咱们乌桓人唯一有价值的目的就是抓住那个公孙大将军,而且还必须是活的。”

    “为什么啊?”年轻的楼班当即不解。“之前段日余明父亲也不让我杀掉,结果还是让他送出情报来,差点让这个公孙大将军给跑了。”

    “段日余明与公孙大将军不是一回事。”丘力居一声叹气,然后翻身上马,边走边言道。“段日余明是因为他的根基在柳城周边,我是真觉得时间长了他能诚心投降……至于我们明知他是间谍却还走漏消息被他看了出来,那是我们的疏忽。”

    楼班缓缓点头,复又追问不止:“那父亲,公孙大将军又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大将军是北地的主人。”丘力居面色一肃。“我们这些人,和段日余明、莫户袧,还有那些杂胡一样,都只是在他家院子里觅食的家犬、野犬。而我们这次起兵,不过就是想趁着他之前离家,想野犬一样,偷一口活命的东西罢了。”

    “我们有三万骑兵!”楼班面色激动的反驳道。“若是那些杂胡也能效忠我们,便有二十万人口……怎么能是野犬呢?”

    “公孙大将军有十万兵,数百万人口。”身后乌桓骑兵在大股整肃,脱离和高顺部的接触,而丘力居头也不回的便给出了一个让自己儿子难以想象的数字。

    “可他打仗不如父亲!”楼班立刻想到了第二个反驳的理由。“这次虽然有段日余明报信,却还是赶不及逃出去,还是被父亲和兄长给拦住了。”

    “你又说错了。”丘力居连连摇头。“天下人都知道,他打仗比我强太多……”

    “可是父亲此战已经赢了啊。”楼班迫不及待的重复了一遍。“他都被父亲包围了。”

    “我自己设计这个计策的时候都没指望他能中计。”丘力居叹气道。“辽西到处是丘陵、河流,就只有一条五百里的通道,从管子城到柳城,没有任何补给……他居然真的只带七八日的粮食、几千杂兵来了,我也是侥幸到了极点。”

    “这是父亲有天命的意思吧?”楼班依旧不服气。

    “我宁可没有这个天命。”丘力居忽然勒马,扭头严肃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楼班,你可知道,我这个计策也是绝境中被逼出来的无奈之举?我这次没有去救援辽东苏仆延,没有去帮助轲比能稳固局势,那咱们的两翼必然要失去援护……换言之,如果这一次没有活捉这位公孙大将军,咱们父子俩,走运了还能避祸他乡,不走运可是要身死族灭的。当然了,若以此论,我反倒有些心得了,这公孙大将军必然也是身后有什么急迫之事,否则绝不会跟我一样孤注一掷的。”

    “可我还是不懂。”楼班想了一下,然后认真问道。“且不说那公孙大将军为何中计,父亲,为什么打赢了仗你还要这么小心?打赢了仗不是什么都有了吗?”

    “打赢了仗当然是大好事。”丘力居苦笑道。“最起码原来活不下来的现在能活下来了,但是这位大将军又不是他一个人……怎么说呢?这话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跟你说明白的……今日我只有一件事要叮嘱于你,你务必要遵从,否则我只好把你撵回柳城了。”

    “父亲请讲。”楼班愈发正色起来。

    “见到那位骑白马的公孙大将军……一定要保持尊重,不许拿俘虏的姿态来对他!”丘力居严肃相对。“我对他行礼,你就要对他叩首;我为他牵马,你就要为他拎着下马凳;到了柳城,我将自己原来的住房舍让给他,你就要像避让老虎一样绕着那栋房子不许接近!听懂了吗?”

    楼班犹豫了一下,但面对着自己父亲,却终于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就在丘力居对着自己未成年的儿子循循教导之际,其人却浑然不知,二十里外,公孙珣身前的战局已然反转。

    那个汉军铁甲骑士的确忠勇豪烈,黑獭天王的突袭斩首也固然起了奇效,没有前一个人对这些乌桓军与杂胡完成震慑,没有后一个人最关键时刻的不留后手,公孙珣甚至都无法来到河对岸……但是,不得不承认,真正让这些只愿意打顺风仗的杂胡部落首领们完成心态翻转的还是公孙珣的一句话。

    因为,这句具有政治承诺性质的话语真真切切关系到了他们部族的存亡,让他们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抱着某种侥幸心态继续左右摇摆。

    今天这件事要是出岔子了,他们会丧失掉来自南面卢龙塞的粮食与布匹,会丧失掉辽东的陶器与咸鱼,会没有地方卖出自家鞣制的皮货,没有地方买铁锅,而汉人将会用刀子而非安利号的粮食券、杂货券来换他们辛苦放牧的山羊与马匹……更重要的是,说不定很快会有两支数万人的大军,一路从卢龙塞自南向北,一路从辽河自东向西,将他们的部族连根拔起。

    这样的话,他们将失去目前的一切,运气好可以逃到西面的草原上,运气差或许整个部族都会消失……就如同自己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中的配角一样。

    于是乎,这些精于利益计算的墙头草,一瞬间便反了。

    混战中,白衣乌桓的装束在为他们的对手提供了太过明显的标靶,而且更糟糕的是,之前的阵型让他们几乎是一瞬间陷入到了被人三路夹攻的状态。

    两翼的杂胡部落,迎面渡河而来白马骑士,原本一千四五对两百人,现在的一千两百对四五百人,主将刚刚被斩首,军中勇士之前被人屠杀,当面那个被自家单于一再交代不许伤任何毫毛的公孙氏大将军……如此情形,他们撑了片刻方才崩溃,已经可以夸一夸这些白衣乌桓的战斗力与意志力了。

    “不要恋战!”陡然逃出生天,戏忠嗓音都是打颤的。“赶紧护着君侯往南走!告诉这些杂胡,只要到了管子城,所有人都是功臣,绝不会吝惜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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