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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6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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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样的。”于禁回过神来,黯然摇头。“李退之部与我部不同……”

    “有何不同?!”郭图继续愤然喝问。“你二人带的都是子弟兵,都是军中宿将,家族也都在大河南侧,所以都不敢降……”

    言至于此,郭图忽然怔住,却是陡然松开了对方的罩袍,然后摇头不止:“你是存了事有不谐便投降的意思……对否?!何至于此!你家人俱在邺城,宗族俱在兖州!”

    于禁愈发黯然:“郭主簿不是领兵之人,不懂我们这些人也属寻常,其实若非李退之宗族过于广大,实在是不敢赌袁车骑的宽宏,恐怕他也会试着如我这般聚众保全的……十几匹马、还有十余甲士,我全交与郭主簿,足下先走吧!我继续在此招揽士卒,缓缓而退,能成固然万事大吉,不能成,还请主簿看在今日这一回的面子上,让袁车骑只罪我一人,莫要牵连。”

    郭图一声叹气,直接转身从侍从处夺来马匹缰绳,而其人将要上马之前,却是终于忍不住回头一语:“于将军,若真有万一,还当存有用之身,而我亦当尽量全你家族!”

    于禁俯身拱手一礼:“主簿且去,在下为主簿断后。”

    郭图不再多言,直接领着十几骑打马向南,匆匆而逃。

    而对方甫一离开,于禁却也毫不犹豫,继续下令全军保持阵型,一边举旗收拢溃兵,一边缓缓向南撤去。

    话说,面对着自己一方的溃败和敌方的总攻,袁军右翼三位大将及其所部,各有抉择。

    最外侧的鞠义在韩当从外侧绕后成功后,几乎是当机立断,抓住了最好的逃窜时机,其人即刻扔下大部分辅兵,只带核心精锐千余人奋力引兵向东面而去;而李进首当其冲,正对徐晃,却是格外艰难,所以在公孙珣下令总攻,关羽的旗帜都出现在前线以后,他也当机立断,全军化整为零,以什伍为单位,分散向南,各自逃命,反正他的兵马俱是族兵,并不怕失散后不能聚集;至于于禁,他的位置最靠中间,最难逃窜,而且其部遭遇到了之前骑兵的冲击,死伤最重,但关键时刻,满是残肢断臂的战场之上,满是溃散的大局之中,此人居然依旧保持着建制,并维持着旗鼓来收拢溃兵,而且效果极佳,所以很快成为了战场上的焦点。

    前锋线上,关羽、徐晃、程普、高顺、赵云、田豫,几乎人人都注意到了这里有整建制并在试图恢复战场秩序的敌军,所以众将几乎是不约而同,纷纷驱兵往此处而来。

    逆流之人,当然是显眼的。

    之前赵云部的骑兵发现陈宫,便是如此。

    “正其衣冠,敛容下葬。”公孙珣对着被抬来的陈宫尸首并未有太多感慨,只是看到对方散发遮面赴死,知道对方是一个没有逃避责任的人,所以暂且驻足,并予以了应有的尊重而已,然后便继续打马向前,边行边问。“听说俘虏了是仪?他口称自己是被俘,而非是降?”

    “是!君侯可要见一见?”

    “暂时不用,不然岂不是逼他去死?一个书生而已,何至于此?”

    “……”

    “看旗号,那边聚众抵抗的是于禁?”公孙珣忽然再度驻足。

    “回禀君候,正是于文则!”旁边自然有人回复。

    “告诉云长,遣人去劝降,若不应,即刻强攻。”公孙珣难得冷笑一声。“可惜令明不在,否则便让他去了。”

    周边众人并不知晓公孙珣的冷笑话,但却对于禁的逆流之举有些看法。

    “这个于文则未必会降。”尽发后军至此,却发现大局已定,然后干脆随从在公孙珣身侧的审配微微蹙眉。

    “为何?”公孙珣略显不解。

    “君侯请看,”审配指着前方战场感慨言道。“我军压上之后,袁军已然全军皆溃,各处大将皆走,如此情境,若是咱们前军诸部能奋力向前,配合前方骑兵,必然能造成大量降服,可如今被这个于禁在前面这么冒死一拦,我军前锋到多有被阻拦的意思,那么袁军后方便只有两万骑兵了……十万之众,十来里地路,让两万骑兵去抓,到底降服、擒获多少呢?”

    “正南是说他是个忠臣,此举是绝境下的尽力而为?”公孙珣稍微一怔。“和文丑之前一样?”

    “正是此意。”审配正色作答。

    “倒也未必全然如此吧?”董昭嘿然一笑,却是有些不以为然。“看看其他地方便知道了,袁军各处将领,若非我军围住,否则极少有降服者,这难道个个都是忠烈之臣吗?无外乎是他们家人俱在邺城,宗族俱在地方,生怕此地降了而袁绍又一时难覆,反而平白葬送了家族,而等到全军围上,他们又如常人一般求生而惧死……”

    “故此,公仁以为此人一定会降了?”审配蹙眉以对。

    “非是此言。”董昭长叹一声。“只是想说其人若是不降,也未必就是忠烈而已,而若即刻降服,也未必就是不忠,譬如三日前的文丑……总之,人心难测,事有所成便可,何必强论忠奸昏明?”

    审配愈发蹙眉,但却只是沉默。

    毕竟,他与董昭俱是元从之人,相熟许久,而且最近数年,他们二人皆是独自镇守地方,又是邻郡,多少有些交往。而如今大局已定,众人不过见到陈宫尸首和于禁逆流之举,宛如隔岸观火一般随意闲谈而已,所以虽然有些不认可对方话中之意,却也愿意容忍一二。

    倒是田丰,此言听得不顺耳,忍不住插嘴反驳:“如董府君所言,忠孝节义,便无可取之处了?”

    “元皓误会了。”公孙珣忽然插嘴,打断了几名重臣的‘闲谈’。“公仁没有贬斥道德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想说,相较于实务,有些东西未免虚幻无定……忠孝节义,人人敬服,但谁来定夺?靠着门第让同乡吹捧吗?如今乱世,咱们这些居于上位者的人再看这些东西,可以敬,可以尊,却不能再拿这些作为绝对倚仗了!而且再说了,真正忠义之人,行忠义之举,难道是给别人看的吗?还是要以此图利?”

    这下,便是田丰也肃容起来了。

    而须臾后,前方传令的哨骑匆匆回报,说是关羽派人去劝降于禁,于禁既未答应,也未驳斥,只是要与卫将军约定三事,方可投降。

    “不许!”公孙珣当即黑了脸。“我也不听……告诉彼辈,即刻投降,否则立即进攻!有什么言语,弃械受缚之后再来我跟前说!”

    哨骑匆匆而去,而这一次,于禁望着周围越聚越多且越发不耐的敌军,却是终于长叹一声,弃械受缚了。然后前军自然继续南压,后军自然接手俘虏,而于文则也被捆缚着带到了公孙珣身前。

    “你之前想说什么话,现在说来。”公孙珣被对方之前的举动给弄的有气,所以根本懒得下马。

    “罪将之前只是想求卫将军几件事情而已。”于禁罩袍、盔甲俱被卸去,浑身捆缚严密,只能艰难立在马前言道。“其一,请卫将军不要杀降……”

    话音未落,倒是旁边的沮宗不耐了起来,其人直接上前呵斥:“我家君候何时杀过降?简直可笑。”

    “生死之间,不敢不虑罢了。”于禁望着沮宗认真言道。“且若非是信得过卫将军,我又如何会最终不论而降呢?”

    沮宗这才面色缓和下来,退后不语。

    “第二件事,今年春日间,罪将之前曾见卫将军发公文,说临阵助袁氏者,士卒无辜,军官却当十一抽杀,所以罪将想恳请卫将军宽宏大量……”

    “不可能!”公孙珣直接呵斥道。“除非是临阵举义,否则军官皆要十一抽杀,这是我与袁绍交战前的明文公告,军法刑威,焉能儿戏?便是你于文则,也要抽签定生死,再论其他!”

    于禁咬咬牙,继续昂首言道:“那便只有第三件事了……请卫将军务必许我一死!”

    “这倒是有意思了。”公孙珣怔了片刻,然后忽然失笑。“前面两事且不提,这最后一件事情又算如何?既然投降,便是已经偷生,而且聚众而降,本身不就是想降服后能继续引降卒受任吗?如何反而求死呢?说实话!”

    “罪将不敢隐瞒,此事说来也简单。”于禁苦涩言道。“为何聚众而降……恕罪将直言,此举绝非是为了继续受任,也非是为了拖延战局,只是因为当时战场之上若无人聚集那些崩溃士卒,他们便会相互践踏夺路,反而死伤惨重,在下乃是存了一丝保全之意。而又为何求死?倒不仅仅是要回报袁车骑的知遇之恩,也是担忧邺城家人、兖州宗族的安危……我为大将而降,罪莫大焉,怎么能不忧虑家族?”

    公孙珣长叹一声,并未多言,而其人目光扫过身后神色各异的审配、田丰、董昭等人后,却又朝着一个侍卫稍作示意,这名侍卫见状也在马上稍作翻腾,却是从革囊中取出了一个签筒,然后小心奉上。

    “我替你抽吧!”公孙珣接过签筒,翻身下马,直接对于禁随意言道。“可否?”

    夕阳下,于禁微微一怔,然后倒也没有太多紧张之意:“劳烦卫将军了!”

    “真不怕死吗?”公孙珣捏出一根签子,稍看了一眼,却继续握在手中,反而继续问道……他愈发觉得此人有意思了。

    “怕死,但大丈夫生于世,终不能只为一己而生!”于禁低头感叹言道。“还要多谢卫将军亲手送罪将一程了……”

    “我哪有时间专程送你?”公孙珣摊开手来,只见一个生签赫然在此,然后其人扔下竹签,拔出腰中断刃,直接割断了对方身上绳索。“十一抽杀,并非是死签……你走吧!”

    于禁愣在当场,周围人也多少茫然……因为刚刚所有人都以为公孙珣要借着‘军法’直接杀掉于禁。

    “有什么好疑虑的,战场之上,莫非只有你能活人吗?”公孙珣低头插好断刃,然后回身上马,显得不以为然。“先去俘虏营中住一日,明日便回梁期城吧!把今日的事情大略说给你同僚听,就说我感你既爱护士卒又不愿仕二主的忠仁之心,亲手放你回去的……袁本初若是知道你是被我亲手放回的,虽然疑你,却也不会治罪于你的,他这人绝不想在我面前丢了份子!”

    于禁长呼一口气,然后俯身一拜,却是释然随押解士卒下去了……千古艰难惟一死,接受强者的宽宏而活下去并不丢人!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战场范围因为对溃兵的追逐变得更大更广,虽然依旧屡有俘获、斩杀之事被确认,但却并未闻得袁绍行踪。对此,公孙珣等人早已经默认对方成功逃回到了城中,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梁期城中,驻守在此的辛评却也早已经心乱如麻了——因为袁绍至今未还!

    非只如此,郭图、沮授、许攸,这三个重要人物皆没有讯息!一个不好,对于袁氏阵营而言,这简直要满盘皆输!

    —————我是音讯全无的分割线—————

    “汉末,沮宗为太祖曹掾,得信重,其兄沮授、侄沮鹄为袁绍部将,亦重。及太祖与袁绍战,沮氏兄弟、叔侄俱在。阵中,庞德手斩一级,不知是鹄。战罢之后,宗寻兄、侄踪迹,众人皆言鹄死而不得其首。德闻之,于鞬中出一头,宗见之而失色。德谢宗,宗曰:‘援虽我甥,却从袁贼。为国讨贼,卿何谢之?’乃止。及宗持头归帐,嚎啕难止,左右皆叹。”——《世说新语》。尤悔篇

    ps:先感谢若冰大佬的打赏……然后说个感觉怪怪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吃了止疼药之后,觉得思维都迟钝了,看人玩《三国全战》都迷迷蒙蒙的那种,而且明明不困却一直感觉疲惫在,这算啥?

第七章 解衣方见血(4合一大章还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便是芦苇,白霜之时正是秋季,秋季时分,芦花盛开,却又迎风而散,苇杆摇曳,却又弯而不折,落日夕阳,白蓬黄叶,端是醉人心境。

    然而,美景稍纵即逝,随着秋日余晖藏起最后一份光亮,黑夜降临,河北大地上常见的芦苇荡却又变得招人嫌起来……芦苇杆看起来软绵绵的,可一旦折断,其中的苇丝却又锋韧的可怕,很容易割伤皮肤;而且蓬松的芦花下根本就是滩涂地,割伤了的脚踩下去以后才知道底下到底是烂泥窝还是一个深水坑!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华北平原上,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的袁军败兵而言,难道还有比芦苇荡更好的躲藏之处吗?而对于那些平原上俘虏根本抓不完的卫将军所属骑兵而言,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两个俘虏摸黑钻入危险的芦苇荡中呢?

    不划算的!

    “吕将军,河堤上已经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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