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连出事当天,靳安殿的屋子里也太平静了,连日常的摆设都没有丝毫错位的痕迹。只有南月一个人倒在屋子里。
种种异像之下,完颜旻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南月并非凶手。他甚至给了她避开众人单独解释的机会。可是偏偏,她自己干脆利落地亲口承认了,打碎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乐观妄想。
当南月亲口说出宁可作公主不愿作皇后的话时,完颜旻几乎不假思索地相信了她,他当时确想杀了她。
南月在那场势如山岳的飞雪里,睡过了三天三夜。
她花了一天时间昏迷,两天时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等到第三天终于可以动弹的时候,便一瘸一拐地忍着疼痛从长信殿的角落移动到窗前,再从窗前移动到门框。
南月出殿门后的第一件事是拔草,她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想过逃跑。
四肢动弹不得仰视天花板的那两天里,她已经用耳朵辨认出这座废殿的宫墙四围至少有四十来个羽林军在严密看守。
而她这副身子,此刻内功轻功皆无,五脏俱伤,部分筋骨断裂错位,寒气入髓,骨血寒凉。
用这般废物一样的伤病之躯去突破重围,无异于自杀。
以卵击石这件事听起来很壮美,但那样会把血流光。
南月从水牢出来后头脑无比清楚冷静,她的血还要继续流淌,因为生命里还有许多事。
自杀亦从来不是南月的人生哲学。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是他杀。
为了省力,南月半走半拖用狗刨的姿势来到院落中央那片废旧的花园。她尽量使神经麻木,忘却那些一步一痛的伤口。
这座花园也是看天花板的时候早就瞄好的。因为大殿的门敞着,她偶或略微偏偏脑袋,换个视角,就可以看到外面茫茫灰白天地里擎起的绿色。
冬天里的绿色实在太显眼了。
由其是在冷宫长信殿这样的地方。
花田里面的草很丰盛,是这座皇宫里唯一能按自己的性子疯长的草,故而又杂又深,冰雪也挡不住。南月看了这群草好大一会儿,想起这里二十年前种的应该是各色名花。
她又看了看身上破烂不堪脏兮兮的衣裳,很自信地觉得自己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虽然那时候可能已经老了,但活着就还有造作的机会。她相信自己即使老了,也还是可以搅天覆地。
手伸向割人的草茎,南月抓住一蓬同根的草,把它们从坚实的土里捞出来。野生的草根扎得十分牢固,故而根与土壤分离的过程格外艰难。
南月没有力气,她从头上卸下一支仅有的头饰,把那根圆圆滚滚通体透亮的白银簪子用一块残砖压扁,又把边缘抵在砖棱上磨出一溜扁扁薄薄的刃来,再把这片做工粗糙的薄刃压在贴紧地面的草根处,看着那些顽固的跟被一点一点扯断。
南月用同样的方式又对付了这株草附近的其他杂草。当一株比她还高两寸的杂草倒地时,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泻尽了,一下子仰躺在一大片刚刚被她放倒的绿草丛中,欣赏明净天空和自己的杰作。
花田很大,她只放倒了五分之一的草。那些直立着的草包围着已经被放倒的,也包围着孱弱的身体。
南月躺了一会儿起来,拨干净一尺见方的一块地,埋上了随身带着的两颗薯蓣种子。然后挑拣了几块干净厚实的草的根茎,又半走半拖地回到殿内。剩下的草就全部堆叠在那片之前它们扎根的那处薄地,形成了一垛松松软软的绿垫子。
她吞咽了几块草茎,又睡了一天。
此后的几天里,她一直重复着同样的活动。拔草,吃一些草根,睡倒一天恢复点元气,醒来的时候再拔草,再进食,再睡。
这样的过程大概重复了四五次,那片占据了整块花田的杂草终于被拔干净了。仰倒失根的草横七竖八叠垛了一畦,方方正正像一层绿色的厚垫子,安静地铺在土壤上。
大概在南月拔第二波草的时候,御风风尘仆仆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急急地到盛轩宫见完颜旻。
“主子,西疆的官道上,最近有一大批商旅队伍在频繁往来。六骑和十三骑去暗中侦查过,马车里装的全是弓弩弹药。”
他口气急促,衣摆和长靴上尽是尘土。
“耶律明修死后,西祁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完颜旻随手合上一道西祁来访的奏折,低垂的眼帘之下覆盖着淡淡的阴翳。
“看来上次耶律将军,不过是给人做了替死鬼。”御风附和道。
完颜旻扔下那批奏折,起身踱步到窗前,凤目朦胧深远地凝望着窗外,沉沉地说:“像赫连拓那种心思奸险的人,就算要以弱犯强发动叛乱,也不会找耶律明修这种有勇无谋的蠢货做盟友。真正的蛇,现在才该出洞了。”
君王目中摄雪,薄唇开合:“南相这条蛇,冬眠了不止十余年之久。”
第二百三十二章 螳螂欲捕蝉()
南家水榭旁落了一只雪白的鸟儿,嘴巴上叼着什么东西。
被下人叫来的南傲天把那只奇异的鸟儿托在手掌上,小心地从如玉的鸟喙中拔出一只沉甸甸的银簪子来。簪子头上的凤饰忽然松动掉落,露出一卷毛边纸的边缘。
那只鸟扑棱扑棱翅膀,在回廊上打了一个盘旋,划出一段优美的轨迹飞走了。
南傲天目色一沉,把凤饰小心地安上,将整支簪子收进袖口。回到书房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薄如蝉翼的纸张摊开来竟然是比案齐的一张大纸,一幅手绘的地图赫然显现。
南傲天紧紧抓住地图边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唯恐来不及似地在图上飞快扫过一遍,因世事看多而不再干净的老眼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那目光里透露着压抑的狂喜,隐忍的激动,以及毫不掩饰的企图与贪婪。
“好,好啊!”随着视线在地图上抖抖索索地移动,南傲天眼里那束光芒越来越急切,拇指处攥着的那部分纸张已经呈现出痛苦的皱纹。
“老夫等这一天,终于等到了。”这个目光炽热的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狂欢道,紧紧收拢了那张纸。
他沉思一番,决定还是把这致命的东西放回原处更为合适。
于是南傲天重新拿起那根簪子,却陡然发现簪子底部还刻着一行小字。他眉毛抽搐了一下,顾望四周,迅速谨慎地把所有的东西一并收好。
花厅的格子门打开了,全福看到南傲天神色忧匆地出了南府。
完颜旻自觉许久未去南清雪处,晚膳时分去椒房殿看望雪妃。
南清雪听到下人禀告完颜旻进殿来,慌忙迎上前去。
完颜旻看雪妃的肚子又大了不少,嘱咐她多休息少操劳,又命丫鬟准备饭菜,同她一道用了晚膳。
酒足饭饱之后南清雪见完颜旻独自落座,神情落寞怅然,便猜他是为萱后事烦忧。便示意丫鬟退下,独自上前道:
“皇上,母后和如花姑姑吉人自有天相,皇上虽然思母情切,也要注意龙体才是。”南清雪柔声说着,小心地奉上一碗安神的清茶,偎坐到完颜旻旁边。
完颜旻像一睹冰山一样无动于衷,似是思考什么问题。他神思有些游离,只是用寒彻的目光盯着手中一块残破的布料,煞有其事地打量着,那很显然是从什么人衣物上撕下的,上面绣着奇异花纹。
那种花纹正是完颜旻前几次遇袭时那些死士身上携带的那种,仔细辨去正是个“九”字。只不过,死士们是统一的墨面黑服,这块衣襟却明显是白色。
南清雪一眼瞥见那块残襟和上面的花纹,手里端得平稳的茶无故晃了两晃。
完颜旻察觉到这点细微波动,他把手上的东西收起来准备接茶。
这当儿南清雪却把茶放下了,不大高兴地说了一声:“臣妾尽心尽力服侍,甚至已经怀有龙嗣,皇上却仍旧对着妹妹的一块破衣服出身。皇上大概早忘了妹妹是否犯下滔天大错。”
南清雪神情似有些气恼,却又不敢过分。
但完颜旻却一点点抬起了那双原本低垂的凤眼,犀利的寒光一下子射过来:“你说这衣服是谁的。”
南清雪貌似意识到完颜旻情绪不对,赶忙跪了下来,柔柔弱弱地道:“皇上,臣妾不知皇上对这衣服有什么顾忌,我只是见月儿曾经穿过带这种花纹的衣服。不过,也就见过一两次而已。”
“一两次而已,这样标志明显的衣服,当然不会天天穿着昭示天下。”完颜旻嘴角弯起冷笑,冷然自语。
“皇上,你说什么?”南清雪唯唯诺诺地问道,装作不知。
找了数月的九魑阁阁主,那名神秘的女子,居然是在自己身边待了几个月的皇后。
南月啊南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那个女人,大概一直拿他当傻子耍。
南清雪正战战兢兢地跪着,忽然被完颜旻一把拉近,她看到他垂下冰凉的眼睫,慢慢地说:“雪儿,朕现在只有你了,你会和他们一样,让朕失望吗?”
完颜旻这种看似亲近实则毫不柔软的举动让南清雪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惶恐和紧张。
“皇上真的这么想吗?”南清雪心里砰砰跳着,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朕生来孤寡,万人附庸,身边却没有一个知心的人。而今母后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朕身边贴心的,便只有你一个了。你们姐妹二人,为何差别会如此之大。”
南清雪惊慌笑笑,支吾着说:“臣妾是月儿的姐姐,她带给皇上的伤痛,理应有臣妾的一份,就让臣妾来弥补好了。不论如何,臣妾总是站在皇上这边的。”
见完颜旻意味莫测地盯着她看而又沉默不语,又慌忙补上一句:“父亲或许因为偏袒而被月儿蒙蔽心智,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朕会公私分明,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南相之过失,无非是教女之过。只要他依旧忠心事朝,朕自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牵连。”
完颜旻盯着南清雪不浅不淡地笑笑,把她扶起来坐好,自己则从椅子上抽离出来,“爱妃不必过分忧思,好好休息,朕不能总是懒怠在这里,扰了孩儿清净。”
完颜旻动作轻柔,温和的笑意和俊朗的容颜一下子使南清雪心上乱了方寸,她竟一时的有些呆傻,不知作何反应。
“皇上多待片刻也无妨的。”南清雪看着完颜旻已经大踏步走远的背影,脱口挽留道,但那人很显然没有听到。随着完颜旻身影彻底转出椒房殿,她轻轻捶打着因慌张而急速起伏的胸腔,心事重重地退回到座位。
南清雪半个身子跌伏在茶几上,也不让丫鬟服侍,自己大口大口灌着白水。她心跳得很厉害,嘴角升腾起扭曲的笑意。
直到茶壶干涸一滴水也挤不出来的时候,一股清泪顺着光洁的脸庞潸然划过。
二百三十三章 黄雀犹在后()
南傲天轻功闪入皇宫,正想办法靠近长信殿的时候,南月精心打理的那片花田里已经萌出了两株薯蓣幼苗。
重兵防守的长信殿被拥有九阶功力的南相轻而易举进入,他看到自己的女儿脊梁端直地坐在长信殿的门槛上,那身宫装,不知为何像看到了某位故人的影子,虽是半旧的颜色,却晃眼得很。
南月不知何处找来了夏姬的一身旧衣服,虽然有些宽大,但遮身蔽体足矣。如果不是她身量太瘦削而且坐得太笔直,南傲天真要以为夏姬还没死。
南傲天静悄悄地走近,落步到南月身旁,他看到她容颜整洁,气色如常,只是比几日前清瘦了不少,登时松了口气。完颜旻把她下放水牢又打入这冷僻无人的荒殿,他原以为她会吃不消。
“月儿,太后的事,爹原本没想到会把你拉进来。”南傲天蹲下来,似要与南月位置平等,有些歉疚地说道。
南月奇怪地看着高高在上的丞相作出这样庸俗百姓才有的不雅的蹲姿,再次疑惑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爹。
“已经拉进来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南月轻吐,目光直视前方。她说话的样子,不仅没有虚弱之态,竟带着西市马贼的匪气。
“地图我已经通过流莺传给你了。你说过的话该兑现了。皇宫和皇城都是你的,完颜旻的命必须是我的。”又一串冰凉话儿打弹珠似地蹦了出来。
南月没有力气大声说话,南傲天却觉察到了一种斩钉截铁的气势。他尚且不知道南月的武功已经被废,他对这个女儿,是一直带着敬畏、利用与讨好的复杂情绪的。
即使她陷入这样不利的境地时也不例外。
“当然,你是爹爹的宝贝女儿,父亲的,就都是你的。”南傲天这话一反常态说得温和平静,差些让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