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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与血影作对的人,都会遭受与他们同样的下场。”
“血影?”南月望着完颜旻的眼睛里有重重迷雾。
“这里是血影阁。”完颜旻说。
“朕不只是北冥的皇帝,还是血影阁阁主。”
南月此时才觉得自己身上的酒意完全醒过来,每一处毛孔都浇灌着清醒。
血影阁阁主!完颜旻!
他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惊讶之余,南月已经跟随完颜旻走出了那条长直的风道,前方视野一片开阔。
南月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已经有两名纯黑衣装扮的护卫来到二人面前行礼。
“恭迎阁主。”那两人见了完颜旻毕恭毕敬。
南月还在努力消化这个她刚刚接触到的事实。
阁主!他真的是阁主!在这样一片不毛之地下,完颜旻是整片土地的阁主。
“叫阁主夫人。”完颜旻突然对那两个护卫吐出这样一句话,惊得南月脸上一片煞白。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两个护卫也仿若惊天霹雳般抬起头来:“阁主,这位姑娘……”
但他们两个很显然对完颜旻了解深入之至,看到完颜旻脸上出现可怕的平静之后立刻鞠躬改口:“阁主夫人!”
南月看出来他们是在叫她的时候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脸上讪笑着:“两位大哥,话不能乱说。”
朝非与朝错两个属下看到南月这幅反应,不由有些迟疑,两人低着头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找到了相互认同的猜测:这位夫人,该不会是他家主子抢来的吧。
两人正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骄傲,完颜旻已经拉着还在愣神的南月进去。
剩下朝非与朝错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被完颜旻拽得踉跄的南月好不容易才站稳,像做梦一样解读着眼前景象。
这是座色调有些幽冷的地下宫殿,地面与墙壁表面都泛着蓝紫色的清冷光泽。空间内的摆设乍一看像五色不分的废墟,但其实打造得十分工整精致。
空间与空间被石壁或土壁隔开,独立成室,其间有互通的窄道。
完颜旻带着南月由其中一条窄道进入。南月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得以看清四围景物。
墙壁上擎有牛角状的灯架,灯托皆由黄铜打造,一片一片的灯火在潮湿的山藓旁跳跃,有种诡异的飘忽感。
每走几步能见到不知什么金属铸造的,面目狰狞的兽首,有些兽首口中吐火,有些喷水。兽首红彤彤的大眼睛像活了一样瞪着南月。
“略略略。”南月被瞪得不爽,做鬼脸回应它们。
“你倒是悠闲,若非朕引着你,这些灵兽早将你生吞活剥了。”完颜旻面无表情地警告南月。
“明明就是假的嘛,叫什么灵兽。”南月撇嘴,戳了戳一只狮子的铜脑门。
谁知那狮子猝不及防从耳朵眼里射出两杆细箭来,对着南月脖颈射去。
完颜旻眼疾手快揽过南月肩膀掩护着她身体向左环转了两圈才避开那两杆箭。
这还没完。
箭头却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转了个弯,朝他们追踪而来。
完颜旻一手搂着南月,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在半空中截获了那两杆金属制的箭,用手握住,四指轻旋,“咔擦”折断。
断了的箭矢被随手扔进铜狮大张的口中,听得一声机关被触动的闷响,残箭被虎咽吞下肚去。
南月看得呆住。
完颜旻还停留在她肩膀上的手使她别扭。
完颜旻从容地放开她,不温不火地警告道:“见识到了就少些小动作,乖乖跟着朕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还有啊,你跟你那些属下胡说什么,什么阁主夫人,谁是你的夫人!”
完颜旻走得快,南月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后面跟着。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满腹狐疑气愤满满地问。眼睛也没有闲着,打量阴曹地府一样观察着这座地下洞阁的布局摆设。
洞顶垂吊的铜环反射出黄澄澄的光泽,只是有了刚才的教训,南月再也没有勇气伸手去拉一把看看结不结实。
完颜旻没有回答她,只是带着她穿越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的洞阁,不时有暗绿色的植物从上方垂下很长的一段,扫过南月肩颈,带来湿湿凉凉的触滑感觉。
有一面茅草丛生的墙上甚至有只花腹红腿的蜘蛛,在广阔的墙面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视野突然变得空旷阔绰,前方不再有分支的路,这是一个彻底封闭的死角。圆滑的山洞四壁看起来像一只靴子的头部。南月隐约明白除非原路返回,他们是出不去的。
不,完颜旻或许知道别的可以出山的办法,但倘若留她自己在这里,是绝对找不到出路的。
南月忽然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满地柔软的兔耳朵草,发出幽弱的莹蓝的光芒。平地中央有一团凄寒的白气缭绕,里面平放着一张眼熟的石床。墙角有水流之声,一汪汩汩流泉蜷聚在一个石槽里,不知何处而来也看不到何处而去。
那石床周围怒放的荆棘使南月想起了什么,初入宫的记忆被摊画轴一样调放出来。
皇宫,玲珑塔的地下,无底洞一样深的地底,她第一次戳破完颜旻面具的地方,跟这里的景色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顺着完颜旻直直的目光,南月看到墙角那截矮瀑的水流背后,隐约可见一块洁白的石碑。
石碑的质地像是普通的白石,却一点儿没有石头的糙砺,比民间石料场常见的那种的白石多了一层莹润。
碑上明灭的光闪过,似有一行烫金小字。
南月心里隐约感知到这块石碑的用途,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去看。
这里毕竟是完颜旻的地方。
那个古里古怪的,脾气阴晴不定、身份飘渺未知的怪胎。
完颜旻走了几步,到达那处水流的旁边,淡淡地喊道:“你过来。”
南月不太确定这声是不是叫自己,在原地踌躇了好大一会儿。后来想想这里好像真的没有第三个人,还是小心翼翼地挪开步子,缓缓地蹭到完颜旻身边去。
因为距离近,水流周围的情况得以彻底看清。那块石碑之上确实是字。
潺潺环绕的水流前,盛放着艳色的山花。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影(四)()
山花簇拥着的,是一块乌底血龙木制的牌位。
南月走进了才发现,完颜旻是以一种跪坐的姿势直坐在那碑之前。
牌位上面的字击中了南月的眼球,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完颜旻。——少年本就清瘦的脸庞在暗光下显得越发坚毅,目光清锐。
南月继而看到石碑上的“父皇完颜孤辰”之墓几个浅金色字体。慢慢屈下身体,小心谨慎地靠在完颜旻身边坐下。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
“父皇是负气去川阴战场的。当时朕和母后都不愿理他,因为夏姬的事。”
“可是,你父皇,他再也没回来对吗?”
“不止人没回来,而且尸骨无存。舅舅代母后去那些死人骨头里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他生前那只碎玉玉箫。”
“那你们就没有再继续找吗?在一个死人堆里找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别说三天三夜,就是七天七夜,十天十夜,你们也得继续去找啊。你们只是见到了箫,连人都没有见到,怎么能这么就放弃呢?”南月为死去的完颜孤辰打抱不平。
“没用的。那支箫是父皇最珍爱的,一旦离了身,就证明真的没有希望了。”
“母后拿到那支被血浸泡得通身变了色的箫时,手像外面的雪一样冷。”
“后来朕有关那一年的记忆,整个都是白的。年初的时候,父皇还在教我练剑,春水边飞起万千芦苇,像一片一片的雪。到了年末,父皇出殡的时候,漫天的阴司币和雪混在一起,朕分不清楚。”
“那只雕装华丽的棺材里空空如也。母后为了保全父皇颜面,对外宣称找到了遗体。只有朕知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南月仔细地听,看着完颜旻紧握的拳把地面松软的沙土摁出一个坑来。
“如果父皇不是那样毫无预兆地永远离开,朕可能一生都不会原谅他。其实母后比朕还狠心,即使父皇已在荒原之上成为枯骨,她也还是不肯原谅他,直到现在。她甚至不许,朕去城郊祭拜他仅剩的亡魂。”
“可是听你母后说话,我一直以为她与先皇是对羡煞神仙的鸳鸯。”南月不禁疑惑,脑袋里突然闪过萱后迷雾一样的美丽眼睛。
“母后说过,她不会恨父皇,但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她一直看得清楚也分得清楚,她不像朕,总是糊涂。”
“这个墓冢,是朕建的,里面埋着那支箫。他们把它从川阴带回来的时候,母后盯着它看了好久,然后命人砸碎扔掉。”
“朕从侍卫手里救了下来,埋在这里。朕做不到母后那样决绝,朕留恋有人握住我的手亲手教我执剑的虚影。”
“十岁那年,我在这里建立了血影。上朝之外的时间,朕在父皇的赝冢之前练剑。可能你会觉得这样做很蠢,但那灵位上的字确实给朕力量。就是在它的注视之下,朕过了九阶。”
“十四年,你父皇一直在看着你。”南月轻轻说,她看着那小小的墓碑,明白完颜旻在这里为自己建了一个荒冢,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荒冢,在那里哭笑怒骂,只有己知。
南月忽然感到浅浅的欣慰。
完颜旻把她带来这片荒冢,看到他一直只允许自己才知道的样子。
那么来日她离开他,离开皇宫的时候,也会在心里留存一些温暖。
完颜旻忽然一把揽过南月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这个动作使南月措手不及。
“飞流,也是血影的一员。是在入宫后不久被朕策反进来的。”完颜旻露出淡淡笑意,似乎为自己这一杰作感到得意。
“飞流是谁?”南月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
“皇后今日为谁而醉。”完颜旻慢悠悠地答,眸子里有浅浅的星光灿烂。
“我自然是为……”
“我清醒得很。”南月话锋一转,眼睛睁得大大,眉毛高高扬起。
“朕今日去找飞流,是商量九魑阁死士的事,不曾想在御花园碰到有人偷听。”完颜旻用若无其事的戏谑语调说。
“你说白,白……”南月微微张开了嘴唇,又不太敢出声似的闭上。
“白妃刚入宫的时候,也与你一样好奇。不过你们目的不同,她是为了想尽办法出宫。”
“白听影!”南月眼睛瞪得不能再大,那个初成形的答案脱口而出。
“你们,你们是……”
“后来被朕发现,成为朕的属下。她利用自身美貌帮朕游走于宫里宫外获取情报。而朕答应她,帮她保护一个远在西彝的人。”
“白妃是你的属下!”南月眼睛眨巴了半天,勉强理出完颜旻话里的来龙去脉。
“其实,不完全是,她是有自己骄傲的人,朕与她很像,且算是莫逆之交。我们其实,都有着很重的担子。飞流她迟早要回西彝,担起她该担起的分量。”
莫逆之交……南月琢磨着这几个字的分量。
“算起来,不远了。”完颜旻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不远了?你,你们,这个皇宫,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朕是说,你们离开的日子,都不远了。”完颜旻声音里恍若有一丝荒凉。
“九魑阁最近频繁动作,北冥,朕能否守得住,成败在此一举。而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该离开的,终会离开。你曾问过朕有没有真的朋友。朕当时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只是草草应付。现在朕认真的回答你,飞流,算是朕的一个老友。”
“那我呢?”南月忽然定定地问,她望着完颜旻的眼睛有些哀伤。
这个男人明明狠心地说过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朕一早就告诉过你,朕这一辈子都不会把你当朋友。”
南月眼睛里微弱的光芒黯淡下去。
又是她多想了。
每次都是她多想。
可是完颜旻忽然爆发的声音打乱了她全部思绪。
“因为朕想让他们叫你一声——”
“阁主夫人。”
“月儿。”完颜旻抚上南月的头发,目光里有格外的温柔。
“完颜旻你耍我是吗?”南月一把打掉他的手,“你觉得这样好玩是吗?”南月突然直起身站起来。
“月儿。”完颜旻理了理跪得僵直的膝盖,他没料到南月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