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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膳食,方丈吩咐了一个小和尚又替她打扫了一次上次住的厢房。
夜深,林间寂静。
跟香蜜住在许清欢隔壁的舞清影突然一个轻巧翻身而起,直接从窗户跃出。不过见到许清欢房门的人,立马就收住了攻势,将手背到身后。
直视着南峣暄,不言不语,仍旧是平时的那张冷脸。
“警觉挺高。”南峣暄颔首,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舞清影看了一眼朝她使眼色的林檎,同时听见房间内的声响,估计是香蜜被她推窗的动静弄醒了,立马转身回屋。
推开房门,正碰上揉着眼睛作势拉门的香蜜,“可是小姐醒了?”
“没有。睡觉!”舞清影冷冷地看着她,站在门中间。
香蜜被舞清影的冷眼一扫,尽管她很想去看一看许清欢的状况,要不要她在旁边守着,但她挺怕舞清影的。看样子,舞清影是不会让她的,她就只好点头回去睡觉。
这边,林檎很自觉地飞上屋檐,坐在檐角看月亮。
南峣暄轻声推开房门,还未走到榻前,就见许清欢蓦地睁开双眼。
许清欢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抹冷意,透过月光,看清来人,继而被欣喜漫过,作势掀开被子就要起来。“阿九!”
“小心着凉!”南峣暄呵责一声,将许清欢按了回去。
许清欢缩着小身板,往里头挪了挪,给南峣暄腾出一块儿地方:“我不怕冷,你知道的。我每年还去山顶的冰洞里住上几日呢!”
“说来,为何你每年都要去山顶?” 南峣暄躺到许清欢身侧,将她的脚放到两腿之间。
闻言,许清欢脸色一变,庆幸还好是在晚上,不然他定会看出异样。 “师父说去,当然要去。师父很少说为什么的。”
南峣暄“嗯”了一声,表示回答了。确实,前辈只说如何做,却很少言为何做。
“咦……阿九为何上溪山寺来了?”许清欢动了动脚,寻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才消停下来。
“听说皇上纳了兵部尚书的侄女为妃,想来你这个机灵鬼是不会留在定远侯府的。既然你没来寻我,便只有这里可以来了。”
说道南瑾瑜纳妃,许清欢就满脸写着不爽快。“哼!前一阵子还说要迎娶如歌入宫,这转脸就又纳新人。也不知道如歌为何那般喜欢他。这么薄情的人,怎么能够让她如此欢喜?!”
“你还别生气,皇上这一举动,是有用处的。虽然兵符在我手里,但是兵部却是掌握在叶尚成手中。那是先帝在的时候就形成的关系,很是牢固。若想分解,就只得从他们内部解决。”南峣暄握着许清欢的小手,细细地把玩着。知道她心里不快活,跟她慢慢分析。
“叶贵妃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自小就以后位为目标在前进。对于叶尚成,不管是谁都不允许强占了他女儿的后位。而对于天真霸道的叶贵妃,是绝对容不下任何人将皇上抢了去的。就她的性格,哪怕是皇上宠溺南瑾瑷,她心里都是不爽快的。之前宫里有位贤妃,已经让她气得不行。如今再来一位,无非是火上浇油。只怕这位淑妃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你说,同属一个阵营,叶尚成的女儿,欺负兵部尚书的侄女,谁能忍下这口气?”
许清欢了然地点头,沉吟片刻又蹙眉问到:“可是……为政之道,不是在于利民吗?为何南瑾瑜和南瑾瑥却那般执着于固权?”
南峣暄讶然,低头看着许清欢满头青丝,轻轻勾起薄唇:“是呀!九儿能明白,为何他们却偏生这般鼠目?”
“古人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师父说过,其实百姓很简单的。只要做得好,百姓根本不介意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若是民生不安,那他们大概就会介意谁去坐那个位置了。”
“也许,那个位置的诱惑力确实很大。大到会让人失去理智吧……”南峣暄阖上眸子,也许沉浸在了某个回忆之中。
“那阿九为何能不像他们那般?”许清欢抬头问他。
南峣暄微微收了收臂膀,将许清欢往怀里又带了带:“因为啊……阿九想要的是另一样,对于我来说,更重要。”
“什么?”
南峣暄不语,只是轻轻捏了一下许清欢的手,嘴角漾着笑意,合眸假寐。
许清欢见他不答,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仍旧没有反应,于是只好放弃。
卯时,太阳刚刚露出小脸。
许清欢睁开眼时,身侧已经没有了南峣暄的影子,所有的一切,仿佛南柯一梦。
倒是早上在五观堂用膳时,方丈突然开口跟她说话:“老衲听闻北小姐点茶技艺精湛,想来是位爱茶之人。溪山瀑布灵崖峰有一株茶树。此时正是二三月交替,采茶的好时节。如若北小姐有兴趣,可以一游。”
许清欢放下筷子,端正身子后讷讷点头:“谢方丈指引。”
她蹙眉纳闷,先前方丈也没跟她说过话,而且这次来溪山,连寺院里的和尚都不待见她,怎么方丈倒还跟她说起茶来?
52 执手相卧风静好()
既然方丈当着众人的面已经跟她说了这个灵崖峰的茶树,她若是不走一趟,都担心会不会被寺庙里的和尚扫地出门。
不知道为何,出门前,香蜜被方丈叫去干什么给慕晓芹准备什么垫子衣服什么的了。于是就剩下许清欢和舞清影两人。
走过瀑布,又爬了一段距离,才到灵崖峰。所谓的灵崖峰不过是溪山最高处,有云层集聚,站在崖边,还可以望到璇城皇宫。
“阿九?”许清欢望着崖边负手而立的南峣暄,衣阙翻飞,她有一种明明离他很近,却无法靠近他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飞身离去。
南峣暄微微侧身,回望着许清欢,朝她伸出一只手。
“原来是你呀!你不仅能在璇城翻手覆手,还能在这溪山寺都能跟方丈为友啊?” 许清欢小跑上前,拉住南峣暄的手,站在崖边,深呼吸一口气,惬意无比,仰着小脸,闭着双眸感受风吹过云的柔软:“有点像在沧雪山上。”
“嗯。”南峣暄抬头远眺,问:“想回去看看吗?”
“想。”许清欢干脆点头,随即又添加到:“但不是现在。”
南峣暄偏头看着她的侧脸,淡淡的神情,却是坚定的眼神。
南崔乐对她如此,那对北如歌,慕晓芹,北如深又是怎样的感情?是单独只对她?还是对所有人?对于南崔乐的定位,是定远侯府的妻子,但有一个无法抹灭的事实就是——她当初是公主,她也是在宫里长大!对于权力,她相信就是北君语,也没有她了解与擅长。
她摸不准南崔乐的想法,看不清她的心思。如果对她一人而已,那她便可潇洒抽身,但如果不是……北家又会面临怎么样的困境?
“阿九,奶奶……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许清欢的这个问题,完全在南峣暄的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定远侯已去世多年,你觉得吏部只凭北如深就能完全掌握在定远侯府手里?”
南峣暄并未直接回答许清欢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另外相关的话。
许清欢抿唇深思许久,淡淡吐出:“明白了。”
南峣暄低头看着许清欢认真的神情,心中感叹,这是好还是坏?她学会了保护自己,认清了世间的真假,可是……她应该在沧雪山上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的。
“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叶卷上,叶舒次。灵崖峰上的茶树正好,且天然灵气,要不要采一些回去?”南峣暄指着朝阳的一株茶树,“你看如何?”
许清欢探头远远看了一眼,确实极好,最好的紫笋!但她瞥了一眼满含笑意的南峣暄,指着那茶树:“你去采。”
“林檎去。”南峣暄仿佛早已料到许清欢的指使,淡然地接了一句。
“不行!”许清欢爽快拒绝。
“为何?”
“林檎,若有三枝、四枝、五枝者,如何采?”
“额……”林檎挠了挠后脑勺,心道,不是全采了就行吗?还有什么讲究?“不知。”
“选其中枝颖拔者采焉。”
“对!”许清欢笑着点头,看着南峣暄:“所以,还是阿九去采比较合适。若是林檎采得不好,我要制好了送给皇姑奶,如何送得出手!”
见南峣暄仍旧不为所动,她一把抓过林檎手里的娄匡塞到他手里:“你看,平日里林檎东跑西跑已经够累了。你就坐着在书房喝喝茶,写写字,该活动活动!”
南峣暄默。
“喏。”望着许清欢期待的小眼神,南峣暄认命地拿起娄匡,纵身一跃。
在确认南峣暄已经采茶去了之后,林檎悄悄地跟许清欢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他家王爷,除了吃喝拉撒睡不需要人管,几乎没有什么不支使下属去干的。也只有她才能叫得懂南峣暄去采茶,还说他一天没事做。
许清欢朝林檎粲然一笑,跟他挥了挥手,小声说:“去那边歇会儿吧。”
林檎得令,立马转身就往那边有块大石头的地方走去,动作潇洒至极,毫不迟疑。
见许清欢并未打算走,也不会有人前来,舞清影也寻了一棵树,靠在树上小憩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春风和煦,晴空无云。
等南峣暄采茶上来,除了躺在崖边晒太阳的许清欢,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快来,好暖和,好舒服的。”许清欢一手枕着头,一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朝着南峣暄笑得一脸灿烂。
南峣暄将娄匡扔到一旁,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汗珠,背着阳光,显得伟岸又光辉。他上前一大步,往后一仰,直接倒在许清欢身旁。侧头看向许清欢。
两人侧着头,执手相对,唇角微勾,相视一笑,风中发丝交缠。
现世静好。
太阳渐高,南峣暄送许清欢到瀑布口,看着她隐身在丛林的小径就与林檎从另外一条道上了山。
“你才是妖言惑众的假和尚呢!”许清欢去找制茶的用具,寻了许久都没找到,舞清影找了一个和尚来问,谁料那和尚嫌弃地甩了甩衣袖,说什么才不帮祸国妖姬做事呢!气得许清欢拉着他直接往方丈厢房走。
那和尚平日里只是有些蛮力,面对许清欢的盛怒只能被拖着走。溪山寺本来就小,许清欢这一动作,让溪山寺的僧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北小姐,何事如此盛怒?”方丈倒是很淡定,先是施施然地朝许清欢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才缓缓开口询问。
“方丈,我觉得,虽然佛祖慈悲,愿救济众生。但对于并无慧根之人,并不适合在佛祖跟前侍奉。”许清欢也不明白为何璇城内也有许多对她白眼之人,她偏偏受不住这寺庙之中如此看她。也许在她心里,佛道是极为神圣不容玷污的。
方丈仍旧面色平和,看向那个和尚,说:“无空,你且说来。”
“方丈。”那个和尚先是双手合十行了礼,才言,“我不明白,这个女子明明就是祸国妖姬,您为何还要在寺院接待她?这不是将我们的国家推入地狱之渊吗?”
“你们也这般认为?”方丈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然后抬头看向房门外围观的众僧语气平和地问。
那些僧人,看了看许清欢阴沉的脸,又看了看方丈一脸和气,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沉默。
“北小姐觉得呢?”
许清欢微微错愕,她从未料到方丈会笑盈盈地问自己的想法。但扫过面面相觑的众人,冷眸一凛:“你们凭什么说我是祸国妖姬?就因为太皇太后寿宴,我点茶得赐婚梁王殿下?试问,由此恩泽,我可是如同那坊间女子卖艺卖身所得?还是因为南王殿下停车买酸汤?试问,夏日炎热,停车买碗酸汤,可是犯了罪?还是说,我贞洁已失,就该火烧浸水?试问,我在溪山寺遭难,是我求着土匪绑我还是求着他们糟践我的?!”
许清欢言语激烈,一声声试问,问得众人脸色一变:“我才十五岁!我本该是在闺阁中受尽恩宠,却横遭此难。倘若你们是诚心向佛,怎会一点怜悯之心也不曾有?反而责难于我这个受害者?!地藏王菩萨入地狱,感化众鬼,地狱不清,誓不成佛。而你们呢?你们还敢说自己是佛门弟子?!”
说到地藏王菩萨之时,许清欢竟有一种清冽甘甜的感觉充盈在丹田。很温暖,很熟悉,很亲切。
“我……”无空在许清欢的质问下,最终哑口无言。朝许清欢双手合十一鞠躬,坦诚道歉:“对不起,是我悟性不够,惹恼了施主,是我的不对。我这就去帮您准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