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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结蔓抿了抿唇,对这个称呼有些恍惚,顿了片刻,才轻声道:“早。”
说话间,两个丫鬟已经走得近了。叶结蔓注意到她们进门时视线不约而同地在裴尧旭的灵牌上停留了会,又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到了床榻前。
“少夫人请洗漱更衣。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叶结蔓脸色有些凝重,一时并没有动作,只是望向两个丫鬟,开口欲问:“关于昨天的事……”
两个丫鬟似是知晓叶结蔓想问什么,目光错了开去,有些不敢看叶结蔓的眼睛。其中一人低下头去,应道:“少夫人若有什么问题,等过去了,请问夫人便是。我们不过是伺候少夫人的丫鬟,有些事实在不方便多说,还望少夫人体谅。”
叶结蔓见状,知晓怕是问不出什么,也不再说话,只是抬脚欲下床去。
脚方一动,叶结蔓才发现因昨晚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自己整个脚竟然都麻得很了。她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不好意思道:“请稍等。我的脚有些麻。”
两个丫鬟闻言,俯身便来扶叶结蔓。
方至床边,叶结蔓便觉腿上一软,惊诧间连忙缩了缩腿。正蹲下来准备帮叶结蔓揉腿疏通血脉的丫鬟见了,出声劝道:“少夫人别介意。揉一揉等会便好了。”
“不……不用。”叶结蔓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大的阵仗,连忙摇了摇头,微赧道,“我自己来便好。”
言罢,果然探手去捏自己发麻的腿。
蹲下身的丫鬟并没有勉强,直起身子,望着低下头开始自己揉腿的叶结蔓,忽道:“少夫人其实不用客气,如今你既已嫁入裴家,服侍你是我们应当做的。何况……”丫鬟的声音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些,“少夫人也辛苦了。”
叶结蔓揉腿的动作一顿,低垂的睫毛跟着一颤。半晌,她方颤巍巍地撑着床榻勉强站了起来。两个丫鬟伸手扶了住。叶结蔓抬头,朝两个丫鬟露出一个柔和笑容:“替我更衣罢。老爷和夫人应该等得也急了。”
火红喜袍落地,因窝在角落一夜,显得有些皱巴巴的。正是清晨时分,房间里的温度还有些低。叶结蔓任由两个丫鬟帮她穿上衣衫,目光再次落在床榻之上,又转头扫向房间,脸上带了些疑惑。
正沉思间,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一抹白影,随即一股森然寒气爬上脊背。叶结蔓霍然转头,正望见倚在门旁,一身曳地白裙的纪西舞抱着手凝视着她,眼底幽红光芒深不可测,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突然撞见之下,叶结蔓几乎就要惊呼出声,那惊叫在喉咙口转了一圈才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叶结蔓探手抚了抚自己胸口,手心下的心被吓得狂跳不已,心里不由暗道,果然十多年来第一次遭遇见鬼这种事,还是很难一时间习惯啊。
似是感觉到了叶结蔓的不对劲,帮忙整理衣袂的丫鬟抬头顺着叶结蔓惊恐的目光朝门口望了一眼,见那里空空如许,不解地望向叶结蔓,疑惑道:“少夫人,怎么了?”
“没……没什么。”说话的时候,叶结蔓只觉得声音都带了沙哑。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将丫鬟的动作收入眼中。瞥见对方脸上的茫然,叶结蔓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难道只有她才能看到纪西舞?
这个念头像猫爪般挠过叶结蔓的心。这一切果然不是梦境,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事实。可是为什么呢?是纪西舞只让她看到,还是自己莫名其妙结了阴婚的缘故?
“少夫人?”
“……啊,什么?”叶结蔓自思绪里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身旁的丫鬟唤了自己好几遍。
“少夫人可是不舒服吗?”
叶结蔓摇了摇头,面有踟蹰道:“只是有些没休息好,不碍事。”
对此,两个丫鬟并不怀疑。毕竟如今这样的情况,换成谁估计都受惊不小。其中一人见状安慰道:“事已至此,还望少夫人谅解。”顿了顿,“请随我们走一趟。”
叶结蔓正好心里也有诸多疑惑,闻言点点头,踟蹰了会,还是随两位丫鬟朝外走去。
临近门口,叶结蔓能感觉到纪西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有些不安,飞快地抬了抬眼,正瞥见纪西舞唇角噙着的一抹嘲弄笑意,冷冷地观望着她。眼看两位丫鬟已经熟若无睹地跨过了门槛,叶结蔓的脚步却顿了住,一时有些不敢往前。
“少夫人,请这边来。”身前的丫鬟转身催促道,望着叶结蔓有些胆怯地望着门框的样子一头雾水。
“噢……这,这就来。”叶结蔓听到丫鬟的声音,暗暗咬了咬牙,刻意避开了纪西舞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低着头朝外走去,也不敢看她。
一人一鬼错肩的一瞬间,叶结蔓的耳边忽然落了一声轻笑,随即响起纪西舞的低低话语。
“躲什么?这人,可比鬼还要可怕许多。”
叶结蔓听到对方身影,步履一滞,回头望去,却只瞥见纪西舞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视线里,往房间内走去了。只有那声轻笑,还似在她耳边萦绕,带着四分通透,六分不屑。
这是第一次,叶结蔓完完整整地望见了裴府,也看清了昨晚一路行来的路途是如何阴气沉沉。那些烧完了蜡烛的红灯笼,此刻依旧空荡荡地垂在廊檐下,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有些凄凉。衬着此刻叶结蔓的心境,倒是应景得很了。三人顺着长廊缓步走着,路上偶尔碰见几个下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叶结蔓投来古怪的目光,显然也都知晓内情。叶结蔓兀自低头走着,尽量不去看那些人,也不理会耳边的窃窃私语。她知道自己眼前处境离谱,难免引起些闲言碎语。何况待事情传出去,怕是要更糟,这些反而倒不算什么了。
大约走了一刻,叶结蔓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她被带进了一处院落。天色此刻又微微亮了些,晨曦初露。这次没有多久,两个丫鬟便带着叶结蔓到了一处门前。
“少夫人,老爷、夫人就在里边。”
叶结蔓微微额首,脸上有了些沉重,跨步迈入门槛。【通知:请互相转告唯一新地址为。s。】抬头间,便望见两人危坐在高堂之上注视着自己。只见右手边的男子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出头,一身深色锦袍,眼角皱纹依稀,脸上有些灰败神色,见叶结蔓进来,只是望了一眼,目光里似有叹息,没有说话。左手边的妇人约莫三十余岁,面色肃然,眉间有几分凌厉。不用想,叶结蔓也知道这应该就是裴老爷和裴夫人。而大堂两旁,还坐着几个年轻男女,本在说着话,此刻见到她,也顿时停了口,皆往门口望来。房间里,一时寂静得有几分诡异。
第8章 下马威()
“你叫叶结蔓,是吗?”开口的是裴夫人。她面容虽然端庄,但却有着肃然之色,颇有几分压迫。
叶结蔓昨晚听了纪西舞的话,大概也有些了解,闻言便福了福身,应道:“是,夫人。”
座位上的裴夫人目光从上到下打量过叶结蔓一身清雅的兰。她第一次见到叶结蔓模样,只见眼前女子年龄不过二十,容貌算得上清秀,在她眼里却不见得有多出彩。而此时对方一头青丝已经挽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结了少妇的发髻。许是由于昨晚休息不好,此时眼圈稍稍有些肿,脸色也是苍白。
这一打量,便是许久。裴夫人的视线令叶结蔓感觉不适,浑身也有些不自在。她平日也未去过什么大宅门户,如今初到裴府,难免心里不安。不用多想,叶结蔓也知道裴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家。加之昨晚婚事处处透着诡异,这初来乍到,更是没个底。
“奉茶。”这边,裴夫人打量完毕,已经面无表情地丢下话来。
“是。”站在裴夫人身旁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点头应了,端着手里的两杯茶就走到了叶结蔓身前,还未等叶结蔓反应过来,已经递过来,沉声在她耳边道,“跪下。”
闻言,叶结蔓心里咯噔一下,提了起来。她张了张口,心底的疑问已经涌到了喉咙,忍不住想要问下这场大婚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触及裴夫人冷冰冰的目光,却还是憋了回去。她明白,对方这样的架势,摆明着把她当做死鸭子往架子上赶。而她叶结蔓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没钱二没权,如何能耐得过裴家?只是若让爹娘知道自己嫁了个死人,怕要担忧得很了。
不过这么一个怔忪间,之前那个妇人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暗中推了推叶结蔓的背。叶结蔓一时不察,趔趄地往前跌出几步,皱了皱眉,望了一眼神色威严的裴夫人以及一旁并不做声的裴老爷,眼底滑过一丝挣扎,最后却还是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跪在了裴夫人的身前,低下头,双手捧茶递了出去。
裴老爷方倾身欲去接,裴夫人的手却提前探出来,作势拦住了裴老爷。裴老爷望了裴夫人一眼,顿了顿,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这些动作,低着头的叶结蔓自然没有看到。只是身前迟迟没有动静,让她的心跟着一点点沉下去。本就有些僵硬麻痒的膝盖,碰着坚硬无比的地面,时间一久,很快就有细密的痛意传上来。一直往前捧着的手也因长时间的僵持有些轻颤。她能感觉到两旁的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意味,对于她的狼狈处境,似乎都没有意外。叶结蔓不傻,她自己当然也知道这是裴府打算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是这些,她都不得不独自咬牙熬过去,求未来一个平静安宁。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叶结蔓只觉脚麻得都快失去了知觉,手也酸的快要抬不起来,几乎要捧不住那个茶杯。尴尬气氛里,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打破了僵局,替叶结蔓解围道:“爹,这茶快凉了。”
裴老爷闻言,偏头看向裴夫人,见对方只是望了出声的裴尧远一眼,没有说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身前举着的茶水。
“怎么还愣着,还不快开口叫。”之前的妇人跟着出口催促道。
叶结蔓身子一震,那句话在喉咙转了又转,才干涩地自唇齿间吐出来:“爹,请喝茶。”
话落,手上顿时一轻。待裴老爷喝完,才重新放回了叶结蔓举着的茶托上。
见状,叶结蔓再次侧着身子转向裴夫人,举着茶低低道:“娘,请喝茶。”
身前却是一阵沉默。
叶结蔓只觉自己的背后贴了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难耐得紧。拖着茶托的手心也难免出了汗,滑滑的,快要拿不稳倒出茶来。眼前的裴夫人却缓缓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对裴家,了解多少?”
叶结蔓沉默了片刻,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道,我裴家的规矩?”
叶结蔓顿了顿,咬着唇又摇了摇头。
裴夫人见状,转头望向身旁的妇人,吩咐道:“阿珠,你说与她听。”
“是,夫人。”身旁的妇人恭敬地应了,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叶结蔓,开口道:“裴家百年,家规甚多,历代儿孙须谨记。一、尊祖敬宗,和家睦族,毋致因利害义,有伤风化。二、祠宇整修,春秋祭祀,毋致失期废弛,有违祖训。三、读书尚礼,交财尚义,毋致骄慢啬吝,有玷家声。四、富勿自骄,贫勿自贱,毋致恃富疾病,有失大礼。五……”
不间断的念叨声里,裴尧远坐在一旁的位置上,面有不忍。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形瘦弱,似一阵风便能刮倒。此刻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顺着瘦削的轮廓一路淌下来,濡湿了衣领。因不得不保持着举茶托的姿势,此刻身子有些轻微颤抖,如同风中落叶,摇摇欲坠。本就是柔弱女子,昨日想必也担惊受怕了一晚,今早又要接受这样的刁难。只是此刻珠姨在念族规,他也不好出声打断,否则惹恼了娘,怕是反而帮了倒忙。这次早早被唤过来,所为何事,裴尧远心里也明白几分。娘的脾性,他也是再了解不过。对于几日前旭弟突然提及愿意娶亲一事,大家都很惊讶。然而裴尧旭知道,娘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也不知旭弟哪里招来的媳妇。裴家名声在外,大婚一事,一向十分重视门当户对,如今娶了个说不出名堂的女子,传出去也不好听。只是碍于旭弟情况特殊,娘才没驳回去,匆匆办了这场婚事,然而心里到底是有怨气的。何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途还旭弟竟然出了事,难保娘不会认为是新娘克的。这样一来,眼前这个名叫叶结蔓的女子倒真是可怜了。若是旭弟在,还能帮上一帮,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人却不好插手。
念及此,裴尧旭不由叹了口气。
时间流逝得极慢,房间里,只有珠姨板着脸正经默诵族规的声音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