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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上仙-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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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乃是歇山重檐顶样式,同样只有两丈高,四角飞檐上趴着不少青面獠牙的厉鬼雕刻,凶神恶煞地注视着城下的人。

    而城砖的材料十分奇特,远看是乌黑的岩石,近看就能发现里面竟然是汩汩流动的液体。

    一道牌匾正正地挂在城楼上,斗大的楷字一本正经地刻在上面,仿佛怕来人看不清似的,一笔一划地写得十分认真。上面就写了三个字,鬼门关。

    白冰负手立在远处,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一会儿,道:“原来这就是鬼门关。”

    黑白无常吃了不小的惊,回头一看,那个人竟然还跟着,便也就认了命,飘到白冰面前,说道:“此处乃鬼门关,历来只有魂体和魂魄可以进入。如果你想入鬼界,必须要舍弃肉体,让我们将你的魂魄引进去。”

    白冰细长的眉往下压了压,玩味地看着一脸公事公办的无常们,道:“舍弃肉体,那我不就死了么。”

    无常道:“魂魄离体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对性命无碍,再修养几个时辰就可行动如初。”

    白冰道:“我如何能信你们,你们连路都不好好带啊。”

    黑白无常面具般的脸似乎更僵硬了,直勾勾地看着白冰嘴角的冷意,诚实道:“带生人入鬼界一事,前所未有,无常不敢担责。”

    白冰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好心地替他们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我不能进去,那叫你们鬼王出来一趟,白某必有重谢。”

    黑白无常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原本就像一条线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珠,冷言冷语道:“鬼王身份尊贵,从不外出见客。如果你不愿意放弃肉体,那请你回去吧。”

    白冰微微惊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得无常们不顾死活地不高兴了,还敢给他下逐客令。

    他一边默默地摩拳擦掌,一边又心想,入鬼界不易,没了这两个无常他可真得不知道怎么进鬼界。可是让他对无常们低头恳求又是决计不可能的,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为难之际,他忽然福至心灵,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鬼门关。

    既然鬼门关不允许生人经过,那他砸了鬼门关不就好了。虽然可能会多费点时间,但是如果把鬼王也惊动了,事情就好办了。

    白冰拿定主意,也不想跟无常们再打太极,正要召出无妄业火试试鬼门关到底结不结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泠泠的铃声。

    白冰纳闷地回头去看,只见云雾之中正源源不断飘出点点荧光,不一会儿就聚集成一道细长又密集的光流,笔直地朝着鬼门关行来。在它们涌出的同时,不远处的云雾一开一合间又吐出两个虚影,竟是另一对黑白无常。

    新来的无常们看到了鬼门关下的白冰,整齐地转头看向另一对无常,不带感情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冰身边的无常如蒙大赦,立刻飘到他们身边,道:“路上遇见的,他说要见鬼王。”

    新来的无常又看了白冰一眼,冷声道:“鬼王是随便什么人都见的吗?”

    另一对无常垂下头,道:“他有一种很可怕的火,而且他的命理似乎”

    无常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新来的无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由得心中诧异。

    他们两个做无常的日子尚短,无论是经验还是见识都不及面前的无常老前辈。在他们印象中,无常前辈们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像这样的震惊没准还真是第一回。

    于是他们也顺着前辈的目光看向了白冰,果然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些被无常引来的魂魄们路过白冰时,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由地放缓了脚步,犹豫片刻后,便像是好奇孩子一样围住了白冰,飞上飞下地乱转。

    有一些魂魄身上的荧光很强,只围着白冰转了一圈就径直飞进了鬼门关,另一些则做了那个弱小的魂魄做过的事,不住地往他身上蹭,还有些胆子大的魂魄甚至顺着他宽大的袖口钻了进去,白冰哭笑不得,将手一抖,袖口里马上掉出七八团魂魄,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继续不气不馁地往他身上蹭。

    那两个年级大的,做了几百年无常的老前辈们在震惊中不忘自己的本分,道:“天快亮了,不能再耽搁了。”说完就把手中的引魂铃摇了摇,那些魂魄像是突然被指明了方向,恋恋不舍地离开白冰身边,依次飞进了鬼门关。

    年纪小的无常乖乖听了训示,垂头道:“是,我们疏忽了。”

    白冰周身一松,如释重负地抖了抖袖子,望向新来的无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道:“鬼界竟然不止一个无常。”

    老无常们看着魂魄们全都入了鬼门关,才回过头来,将眼皮挑起一个角看着他,半是警惕半是畏惧道:“你是谁?”

    白冰耐着性子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魔界白苏,见鬼王有事相求。”

    老无常们整齐地把袖子甩到身后,颇有气势地问道:“有什么事?”

    白冰勉强压住想把他们掀翻的冲动,道:“请他修补一个魂魄。”

    老无常们对视一眼,而后回头谨慎地答道:“我们在鬼界时间不短,从未听过有修魂之法。”

    白冰道:“你们没听过,不代表鬼王没听过。作为一界之主,我想他应该有些本事。事成后我必重谢。”

    老无常们沉默片刻,而后慢吞吞地说道:“鬼王日理万机”

    “轰!”

    一阵巨响截断了老无常们的话头。

    白冰忍无可忍,随手扔出一团无妄业火砸在鬼门关上,城砖里的液体立刻兴奋地翻涌起来,蠢蠢欲动地想要脱离墙体。鬼门关的招牌更是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中晃了晃,在无常们心惊胆战地注视中总算稳住了身形,没有直接掉下来。

    幸亏没掉下来,要不就真是被人砸了招牌了。

    无常们皆在心里抹了一把汗,可罪魁祸首根本不理会他们是怎么想得,另一手又托起一丛火焰来,锐利的目光在无常们身上一一划过,轻飘飘地给鬼界的门脸做出了毫不留情的评价。

    “鬼门关,也不过如此。”

第231章 代价() 
老无常们进鬼界请示鬼王,留下白冰和另外两个无常在鬼门关外等候。东方的天空已经缓缓地亮堂起来了,不过仍是没有日出的痕迹,看来今天是一个阴天。

    无常们悄无声息地飘到鬼门关下,后背抵靠着城砖,双目完全阖起,像两张贴在墙壁上的黑白人像。

    白冰瞄了他们一眼,又看看远处的的天空,不禁问道:“日出后若你们还留在外面,会发生什么事?”

    黑白无常将眼睛睁开一线,平静无波道:“会死。”

    白冰哑然片刻,笑道:“看起来你们不怎么担心。”

    黑白无常道:“生死有命,无常也不例外。”

    白冰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片刻后,鬼门关突然有了别的动静。狗洞一般的城门缓缓地蠕动起来,仿佛有一只多节的软体动物正费力地从里面往外钻,不一会儿就钻出一个乌沉沉的棺材。

    棺材的棺形打得非常漂亮,线条流畅,模样周正。上面并没有镂刻传统的仙鹤青松或腾龙戏珠的图案,反而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仿佛是某种神秘的祭文。

    老无常们随后从城门里钻出来,垂立在棺材边,道:“鬼王请你躺进棺材里,随我们进去。”

    白冰饶有兴趣地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拍拍棺盖,听到它浑厚沉重的声音后,略微一笑,道:“鬼界的迎客方式真是不同寻常。”

    老无常只觉得白冰那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心上,身体不由得跟着颤了颤,倒吸了一口气,勉强说道:“欲渡黄泉,须得舍弃肉体。你既不愿意如此做,只能另寻此法。此棺木原是鬼王为自己准备的,你若是真有心求助,就不要多言。”

    白冰嘴角还噙着一抹笑,闻言并未生气,反而一把拍开棺盖,从善如流地躺了进去,道:“鬼王也会死吗?”

    这一句话似乎犯了什么忌讳,一老一小两对无常神色皆是惶惶,老无常颤声道:“不要胡说”

    白冰已经在棺材里躺好,眼看棺盖就要缓缓合上,仍锲而不舍扔出一把磨得又尖又利的话刀子。

    “既是胡说,你们都在害怕什么。”

    棺盖和棺沿圆润地摩擦着,听起来就知道它们无比契合,天生一对。“喀”一声,棺盖合紧,将那个狂妄自大男人的冒犯尽数关在了棺材里。

    老无常们同时将手放在棺盖上,无声地摩挲着,好像手下的是最珍贵的宝物,最艳美的女子,但是他们的神情却仓皇的很,如线画成的眼珠似乎都发着灰。

    年轻无常们不由问道:“前辈,这人”

    “送他进去。”

    年轻无常终是没有多言,与老无常们围在棺材的四个角上,将棺材送了进去。

    他们刚刚进入鬼门关,身后的天就亮了。这座不起眼的城关凭空消失在云雾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鬼门关后,是八百里黄泉水。

    浩浩汤汤的黄汤似的水上铺满了莹莹点点的魂魄之光,无数魂魄争先恐后地朝前涌去,场面颇为壮观。

    黑白无常扶着棺木漂泊在黄泉水上,顺着水流方向缓缓前进。魂魄们自发给他们空出一大片地方,小心翼翼地绕着他们往前走。

    不知道行了有多久,棺木轻轻地撞上了什么东西,闭目养神的白冰侧了侧头,正要起身推开棺盖,却觉得棺材好像被人抬起来了,上下颠簸着,往不知名的地方行去。

    片刻后,棺木被放下了,眼前的棺盖缓缓地滑动着,白冰一抬眼,正对上黑无常的脸。他道:“请出来见鬼王。”

    白冰从棺材里坐起身来,一手扶着棺沿,眼睛自发地往四下里看,视线还没转过半圈,就见到面前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并不是魂魄,不是虚影,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这人乌发曳地,身形单薄瘦长。他五官清俊,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身上披着一件绣满棺材同款祭文的外衣,像是刚刚从床上被人叫来似的。

    在他身后,是一条横无际涯的黄泉水。此处似乎是黄泉水的尽头,魂魄们在黄泉里飘荡了八百里后,来到这里时就会一跃而出,继续飘飘荡荡地飞向下一个尽头,往生池。

    那些魂魄从这个男人头顶飞过,并没有像当初看到白冰时那样亲亲热热。它们整整齐齐,训练有素地排着队飘过去,组成一道鬼界的天然的奇景。

    他看着白冰,目光十分温和,看不出别的情绪,道:“你来了。”语气十分平顺,像是遇到了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不用寒暄就可以随意说话。

    白冰看看手下的棺材,再看看那人的衣服,更加确信这棺材确实是鬼王给自己准备的。

    这样看来,对方诚意十足,他也就落落大方地从棺材里跳出来,长腿迈了几步就走到鬼王面前,自我介绍道:“魔界白苏。”

    鬼王道:“鬼界鬼王,没有名字。”

    白冰“哦”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开门见山道:“我请你修补一个魂魄,那人本是一个女仙。不管成功与否,白某必有重谢。”

    鬼王沉吟片刻,嘴角漾起一个懒散的弧度,刚要说话却像是被风呛了一口,小声地咳嗽了两声,问道:“什么样的重谢?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白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环视四周,道:“我看你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

    鬼王嘴角的笑意还没落下,闻言笑得更深了。

    同样是温润的浅笑,苏幕遮的笑容像是一个面具,鬼王的笑容就真诚多了,不过仍是有些让人看了难受。

    他的笑容看起来很疲惫,仿佛挤出的笑容似的,笑容的余韵挂在嘴角上,非但没有给他苍白的脸添一抹颜色,反而衬得他病态更足了。

    白冰心念一动,道:“外面有良药无数,只要鬼王开口,不管是什么珍奇的仙汁灵丹,白某都会尽力一试。”

    鬼王摇摇头,道:“我并非身患隐疾,而是鬼王本就如此。”

    说话间,他忽然一抬手,朝虚空中托起手掌,一个魂魄从头顶的队列里掉了出来,在半空中寻了片刻,懵懵懂懂地落在他手上。

    鬼王又轻轻地咳了一声,瘦削的肩膀在繁复的衣衫下跟着抖了抖。他身边的无常们笔画似的五官立刻有了别样的表情,薄如刀刃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掀起一个担惊受怕的弧度。

    鬼王托着魂魄看向白冰,问:“你如何看待这个魂魄?”

    白冰疑惑地看着他,不假思索道:“一个魂魄而已。”

    鬼王眼睛眨了眨,继续道:“若是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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